第7章
保護我方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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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離了玉陽縣,取路陝西,徐徐望鳳翔府路上來。


  一路窮山峻嶺,寂靜孤村,免不了披雲帶月夜宿荒林。①


  某日行至一繁華之地,名曰漢中,因打聽得城內有位知名的骨科聖手,二人進城尋醫問藥,診治一番。又抽空去骡馬市場將牛車賣了,換置一輛更為便捷的馬車。


  及至出城時已是漫天紅霞。


  出得城外十來裡地,周曉曉埋鍋做飯,暮色蒼蒼,背後是巍巍古城,前方是漫漫荒野,眼前這個冒著嫋嫋炊煙瓮型大罐顯然更能讓人感到溫暖,甚至帶了幾分野趣。


  火光照亮周曉曉的眼睛,她看著這個被沙土悶得嚴嚴實實的大罐,想著翻滾在其中的竹笙雞湯和埋在柴禾下的幾個地瓜,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周曉曉其人,前世便是資深吃貨一枚,她除了好吃還好親自上手DIY。以至於畢業後沒多久,正經的工作辭職了,在微信上開了個專門賣各類古法小吃的微店。


  依靠著從小跟在做點心師傅的太爺爺身邊學來的手藝,加上長大後四處溜達倒騰來的食譜。做些酒糟鴨,三黃雞,醉蟹,嫩姜,酥皮點心,古法月餅等等古早類食品。


  因為家庭富裕,從小對她慣著養,周曉曉開起店來十分任性,產品價格貴數量少,每天賣什麼看心情,隻做當季食材。唯一達標的是選材和工藝上確實算得上精挑細選良心制作。


  可能某些地方正好迎合了現代人獵奇的心理,每日做出來的那些少少一點食品倒是供不應求,慢慢也發展成了一個小網紅店。如果不是作為店主的她人太懶,死得又太早,說不定也是個未來可期,大有所為的紅牌子呢。


  穿越以後,雖然少了很多現代的設備和配料。但隨處可見的純天然有機食材卻極大的滿足了她饕餮一般的胃口。這一路來在吃食上她基本沒虧待過自己和俞行知,每日專注於將各種能到手的野味折騰出花樣來。


  鍋裡漸漸溢出一股濃厚的香氣來,周曉曉吸了吸鼻子,滿足地想,即使不嫁人,我應該也能開個小吃店為生,在這個信息閉塞,各家手藝都敝帚自珍的時代,我這種八大菜系點亮大半的選手應該還是很好混的吧。


  此時俞行知開口:“這一路日夜攢行,著實辛苦。如今已出蜀地,離我兄長所在的鳳翔府不遠,可不必如此日夜兼程。便是歇在城中客棧,應也不妨事。”


  “不妨事是不妨事,”周曉曉慢慢撥弄著火堆,“可我總覺得我們這一路有些太過順遂,一個追兵也沒見到。還是謹慎一點為好。”


  “他們行此卑劣之事,當隻能在暗處,如今你我出蜀地入漢中,遠離林家的勢力範圍,想來林賊也不敢明目張膽抓捕於我。不過你說得也對,謹慎些不曾有錯。”俞行知接過柴火,“隻是委屈你一姑娘家,受我帶累,卻要吃這一路風餐露宿之苦。我來吧,你歇息一會。”


  周曉曉笑盈盈地把煮飯的活讓給俞行知,既然有人心疼,那就好好的接著。周曉曉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歪著,隨手撿了根燒黑的樹枝在腳邊的石面上畫了一隻杜鵑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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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寥寥幾筆,一隻靈動可愛的小鳥躍然而出。


  可惜當年學得是素描,早知道會穿越就該學的國畫。周曉曉一面自戀的欣賞,一面想著。


  “畫得真好。似幻還真。”俞行知從旁贊道。他另持一枝,揮手提就一行字,筆力韻魅遒勁,風骨天成。


  寫得是《錦瑟》中的一句小詩:望帝春心託杜鵑。


  “字寫得真好。”


  “相傳,望帝字子歸。”


  “恩?”


  “我也字子規。”


  “啊?”


  這是在和我說土味情話麼?


  古代人表達浪漫方式的方式真含蓄,周曉曉表示很喜歡。


  兩人肩靠肩欣賞著這幅塗鴉。


  “我看你行動這幾日越發自如了,今日的大夫也說,隻要好好將息,已無甚大礙。真的不疼了嗎?”


  “倒也,還是有些……不適。”俞行知耳尖微微有些泛紅。


  俞行知素來內斂克己,便是重傷之下也不輕易開口。是以這一句讓周曉曉愣神了一下,方才反應過來。


  “诶,學壞了啊你。”周曉曉推了他一把,“想聽故事你直說啊,可不帶這樣忽悠我。”


  那位想聽故事又不好意思說出口的端方君子隻是低眉淺笑。


  “好吧,上回說到哪了?好像說到桃花島上,島主擇婿……”


  荒野處寒霜漸起,篝火狐鳴,兩人就著濃香的雞湯,吃著烤番薯。


  依偎在漫天星鬥之下,聽周曉曉說起試劍亭中,一曲碧海潮生。


  夜色漸濃聲漸歇,周曉曉有些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聽有人輕輕嘆了一句:“隻不知那黃島主卻是因何如此不喜郭靖。”


  “門不當戶不對。本就不算是良配。”周曉曉眼皮打架,回答得含含糊糊,“他是文人雅士,名門望族,當然看不上在蠻荒之地長大的渾人……”


  話未說完,她便靠在俞行知身上,沉沉睡去。


  沉睡中不知俞行知輕輕為她蓋上毛毯,將她的頭攬在自己膝上,獨自在火邊端坐了許久。


  你不必如此通透,這些事無需你來考慮。


第10章


  二人一路徐徐行之,終於抵達鳳陽城之外,遠遠處是巍峨古城牆,大道兩側是一片水鄉,好大一片白茫茫的蘆葦叢沿途搖曳。兩人都覺得心情松快起來。


  皆因俞行知的二哥俞行毅便駐守在此間,任從三品衛所指揮同知,受定遠將軍銜。


  俞行知家世顯赫,其父俞敦素因武勳封衛國公,長兄俞行勇乃國公府世子,俞家共有五個兄弟俞行知行五排在最末,上有四個兄長,兩位姐姐。


  沿途中細碎聊起,周曉曉方知俞行知此番遇此劫,皆因一人而起。


  便是他從小一起伴讀長大的皇六子程時照。


  六皇子之母妃郭達妃同俞母乃同胞姐妹,郭達妃英年早逝,撇下唯一的幼子。


  程時照自小失恃,母族不顯赫且本人也不得聖心,小小年紀在宮中過得很是艱難。


  俞母念及姐妹親情,極盡所能對幼年時期的程時照多有看顧,更是將自己幼子送入宮成為六皇子的伴讀。兩表兄弟一同拜在當今大儒宋子文名下讀書,故而分外親近。


  程時照和表弟俞五郎年紀相仿,性情互補,少時幾乎焦孟不離。兼二人皆容貌出眾,行止風流,曾被譽為京城雙璧。


  程時照自小失恃,初時在眾皇子中並不起眼,還頗有些玩世不恭之態,除了喜好沾花惹草以及和三教九流之人廝混之外並無所長。


  誰知年歲漸長後卻開始展露頭角。


  晉元十一年年方十九的程時照隨長兄吳王程時珏一道遠徵匈奴,三戰三捷,初顯其不凡的軍事才能。


  晉元十三年又受命同衛國公率河南、山西諸衛軍出塞築城屯田,鞏固邊防。


  晉元十五年因其屢立殊功上封其為燕王,從碌碌無為的闲散皇子一躍成為炙手可熱的實權親王。


  燕王此人修眉俊眼,顧盼威嚴,朝堂上和體豐有福的東宮太子幾成鮮明的對比。這幾年燕王為東宮所忌,雙方漸成水火之勢。


  武英殿大學士林遠貌正是東宮太子麾下第一得力之人,其子林秉仁素來陰毒狠辣,便使出一招釜底抽薪之計,暗中布置綁票了國公府最為年幼,也是和燕王最為親近的五公子,一路脅至川蜀,秘密囚禁,酷刑加身,企圖逼迫他寫出通敵賣國的書信,用以汙蔑構陷燕王。


  “樹欲靜而風不止,此次回去,京中必再起狂風驟雨,時照哥哥就是想退隻怕也再無退路。”俞行知在車廂內輕輕嘆息。


  “進了鳳翔城,找到你二哥定遠將軍,我們的安全至少無虞了。我這腦子中繃緊了一路的弦也終於可以松一松啦。”


  周曉曉坐在車頭駕著馬車漫不經心地搭話。


  她的心情很放松,這種上層建築間的戰鬥對她來說就像是歷史教科書中的一頁紙,既遙遠又不切實際。


  她覺得把俞行知送進城以後大概就沒自己什麼事了,頂天也就悲春傷秋一下兩人之間跨階層的愛情故事。


  正昏昏欲睡地打著馬,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凌厲破空聲響。


  周曉曉感到身體像是被重錘狠擊了一下。


  隨即一股劇痛傳來,她眼前一黑險些掉下馬去。


  一隻利箭射中她的後背,透肩而過。


  我中箭了!她猛然意識到。


  幾乎同時數支利箭破空而來,噠噠釘在馬車之上。


  道路兩側傳來一片殺聲。


  原來一路的安全都是假象,追捕他們的人正是埋伏在他們必經之處,守株待兔。


  周曉曉勉強咬緊牙關撥轉馬頭,衝下大路,向著路邊的成片蘆葦灘衝去。


  隻有衝進蘆葦叢中,從水路潛行,尚有一線生機!


  周杜鵑的體質原本及其強健,加上神經粗大,如果是原來的周杜鵑,即使中了一箭,也可支撐一段時間。


  可惜瓤子換成了周曉曉的靈魂,那是個嬌生慣養,啥苦沒吃過的主,這一箭從後背射穿肩膀,疼得她三魂七魄直散了一半,眼前發黑幾欲昏厥。


  幸好很快俞行知探出車外,從身後一把撐住了她並及時接過韁繩。


  待到周曉曉勉強從痛苦中聚攏神志,她發現自己和俞行知半泡在冷冽的江水裡,藏身在江邊一叢茂密的蘆葦叢之中,俞行知抱著她,將她上半部身體託出水面。


  周圍一片嘈雜之聲,顯然大量的追捕人員就在咫尺之地搜尋著兩人,情況極端危急。


  原來林秉仁來了這麼一手,想必他在鳳翔和京都等幾處他們必經要道上埋伏人手,就等著二人上鉤。


  周曉曉和俞行知一個現代女性,一個公府少爺,畢竟沒有什麼江湖經驗,這一下一頭撞進網裡,毫無準備。


  好疼,肩膀傳來劇烈的痛楚。


  太疼了。周曉曉痛苦地想。


  上輩子死於兵刃,現在居然要還要受一遍這種罪,看來我又命不久矣了。


  我轉世到這裡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就為了讓我來搭救一把帥哥嗎?


  從她的角度,整好看見俞行知皺著眉,側耳傾聽動靜,他下顎的咬肌緊緊繃著,汗水順著臉頰匯集到下巴處,正一滴滴往下掉。


  周曉曉抬起手摸了摸俞行知那滿是汗水的臉。


  正凝神戒備的俞行知馬上回過頭看下來。


  他的眼睛真好看,撩人的形狀,濃密的睫毛,眼眸裡好像盛著星辰大海,凝望著自己的眼神顯得那麼溫柔,混合著安撫、鼓勵、憤怒和痛惜林林總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唉。算了,一個人死總好過兩個一起死。既然都特意穿越過來了,總不能連一件事都沒做好就回去報到了。


  周曉曉被美色折服,準備好像書裡描寫的那樣偉大地犧牲一次自己。


  她想喊一聲,你先走這裡我頂著。


  當然她知道這樣說可能沒什麼用。俞行知不是一個可以輕易說服的人。即使自己想先死,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放我下來,你自己逃吧。”她伸手堵住俞行知急欲述說的嘴,“別急,你先聽我說完。”


  她吸了一口氣,忍住疼痛,力求讓自己說得清晰明了,又不至於太大聲。


  “我想你可能也注意到了。我……我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此話一出,俞行知眼神瞬間一凝,他用沙啞的聲音痛苦地低聲道:“別說了。”


  “不,你認真聽。我和你們不一樣。我不會死,應該說我雖然會死,但還能在別的地方活過來。就……有點像你們這傳說的借屍還魂。”


  “你聽懂了嗎?你隻要保證自己活著,隻要你能不死,我們就還有機會見面的。”


  周曉曉覺得自己就像是神鬼異志中的狐狸精,在這寒潭野地中屏蔽開近在咫尺的危機,撫摸著書生的臉,輕聲細語勾搭著書生放下聖賢書,相信她那一套死能復生,再約來世的鬼話。


  她拿出了畢生最牛的演技,看似雲淡風輕,實著憋足了全身解數,巧舌如簧一心要騙過要說服這個聰明又固執的男人。


  對不起,其實是騙你的,也許這次死亡就是結束,也許即便再次穿越也不能回到你身邊。但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活著。


  求你,就放下我自己逃命去吧。


  突然一點水滴打到周曉曉臉上。


  她愣了一下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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