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初為人母,對這照顧孩子之事毫無經驗。
隻見著這奶娃娃一會便溺,一會吐奶。搞得她頗為手足無措。
此刻這小祖宗又一陣哭鬧不休,奶媽丫鬟輪番的哄著都管用。
郭鏡妍頭大入鬥,揮揮手:“去去去,去把那個女人做的那什麼勞子風鈴拿來給小少爺玩。”
於是丫鬟便找出一個八角華蓋狀的小巧玩器,八個頂角之下均垂下彩色絲绦,上邊系著各色鈴鐺,並一些五顏六色的精巧布偶。
將之掛在搖床之上,那華蓋輕輕旋轉,帶起一陣悅耳的風鈴之聲。
小少爺果然被那聲音吸引,眨著大眼睛,呀呀的看著,還吐了個泡泡。
“可算是不哭了。”郭鏡妍籲出一口氣,“那個女人害得本姑奶奶天天在外面受氣,也就這方面還有點用了。”
正說著,公孫玉一頭撞了進來,隻見她滿面羞紅,扶在桌邊,一手捂著胸口隻是喘氣。
郭鏡妍先前一度以為公孫玉素會和自己成為妯娌,和她的交情素來不錯。
看到她這般進來,心中嘀咕,莫非是撞見周曉曉那個女人了,這下情敵相見,別是掐了起來吧。
口中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公孫玉抬起頭,一臉茫然,說話都有些結巴:“我……我方才去五表哥那邊拜會新表嫂。”
郭鏡妍:“怎麼的?她難道還欺負了你不成?你說與我聽,我自帶你去討回公道。”
公孫玉面色潮紅:“我們方進了那院子,領路的丫鬟一出溜的就不見了。院中竟是半個人影也無。我們轉至後院,卻是看到一個陌生的少年郎在那裡耍槍。”
公孫玉的隨身丫鬟跺腳道:“四奶奶可得給我們做主,那個登徒子見了我家小姐,絲毫不知回避,口中還問,哪來的天仙一般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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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鏡妍目瞪口呆:“這……這位就是我們家的新五奶奶,周曉曉啊。”
……
好容易哄走了公孫玉。
午時太太屋中傳飯。
郭鏡妍攜著小少爺一並過去。
尚未進屋,就聽見太太正指著俞行知房中的大丫鬟巧荷,一陣痛罵。
“你這沒用的小蹄子,叫你看著你家五奶奶,不許她出去,她這又是跑哪撒歡去了?”
巧荷委委屈屈地道:“回太太的話,奴婢倒是想看著五奶奶,奈何這是跟也跟不上啊,她這怵的一聲,就從牆頭翻出去了。若是五爺在家,還要給她搬個梯子呢。奴婢如何管得了。”
郭鏡妍在窗外聽得這話,心道:罷了罷了,我還是且先回去,晚些時候再來。自打這個女人進了門,這家裡是一刻也都不得安寧了。
晚間,周曉曉興衝衝的回屋。
隻見屋中燈火通明,桌上擺著熱騰騰的飯菜。
俞行知身披錦繡貂袍,手持書卷,靜坐於桌邊等她。
周曉曉不好意思地坐了下來:“勞你久等了。”
俞行知放下書卷,“無妨,今日過得可好。”
周曉曉笑道:“什麼都好,早上在院中耍槍,也不知哪來了一位天仙般的美人,那皮膚嫩得我都想掐上一把。可惜她恁得害羞,沒說上話就跑了。”
周曉曉回想起沒和美人說上話,心中十分可惜,搖了搖頭,“隨後我去鋪子看了看,生意好得很,小梅很能幹,打理得井井有條。我便逛到廟會摔跤場偷師了幾招,回頭咱兩練練。”
“一回府老太太便把我叫了去,說她有事尋我,讓我不必去和夫人請安,幸好我在路上給老太太買了她最愛吃的桂花糖,哄了她一把開心。這會子才放我回來。”
俞行知摸了摸她的頭,“你能如此心寬,甚好。我如今身有爵位,分府建衙近在眼前,你且多忍耐些時日。”
第29章
話說那周曉曉終於如願以償,嫁得美郎君,和俞行知共結連理。一時心滿意足。
婚後二人有如蜜裡調油,和美異常,羨煞旁人。
隻是周曉曉乃是異界之人。表面雖然裝模作樣,骨子裡實對此時的教條禮儀嗤之以鼻。
兼之生性跳脫,時常把國公府攪合得雞飛狗跳,還尚不自知。
這日周曉曉方從外邊“野”回來。
就見著程時照和俞行知二人齊齊坐在花廳等她。
程時照一見著她,便不耐煩地道:“你這又是什麼鬼樣子,做了侯夫人尚且如此頑劣。速速去換一身衣服,今日帶你去見一個貴人。”
連俞行知都慎重地說:“曉曉,且要穿得正式點,此人身份貴重,委實輕慢不得。”
周曉曉便入內換了套交領大袖簇花錦衣,系白玉裝腰帶,梳高髻,插金花鈿飾,披繡帛。環佩叮當地滿身別扭著出來。
程時照看了一眼,勉強道:“尚算穩重。”
待三人上了馬車,俞行知溫和解釋:“曉曉,今日我們去見大長公主,她對我俞家素有大恩,對我和表哥也多有關照。你且對她多行禮敬。大長公主心性灑脫,不拘小節,和你有些相似,你必定能得她的喜愛,倒也無需緊張。”
周曉曉因問:“哪位大長公主?”
程時照朝空中一拱手:“我大晉還能有哪幾個大長公主,自然是陛下的姑母,本王的姑祖母,建國大長公主。大長公主她地位尊崇,父王對她老人家是分外的親近愛重。小王若不是偶得她照拂,隻怕父王如今還想不起我這個人。”
俞行知接道:“然公主實是我大晉第一奇人,她和驸馬乃一對神仙眷侶,從不過問國事,夫妻二人自在逍遙,遊遍神州山川,甚少回京。便是皇室子弟都多有不識她之尊容。此次能帶你前去拜會,倒也是機緣巧合。”
周曉曉聽得至此,也心生好奇,期待著見一見這位傳奇人物了。
到了大長公主府,自有僕人接引。
進得府內,隻見府邸景致軒昂大氣,一派簡潔明快之風,不見任何奢靡華麗之意。
穿過儀門正院,來到一個薔薇花盛開的花圃。
各色薔薇綴在枝頭,團團簇簇,爭相嬌豔。
那花枝累覆,暗香浮動之深處。
坐著一位滿頭銀絲,童顏鶴發的女子。
她穿一身極簡且極舒適的寬袍,披散長發,一手執卷,一手舉杯,自飲自酌,悠然自得。
身邊一小幾上擺著一碟黃澄澄的點心,並一玉壺小酒
周曉曉認出那點心是她們店內招牌之一的蛋黃酥。
程時照一反常態,斂衽躬身,恭恭敬敬的行禮請安。
“給姑祖母請安。”
那女子的目光流連在書頁上,口中隨意溫和的道:“照兒來啦。”
程時照畢恭畢敬地引薦周曉曉,“這便是行知新娶的媳婦,十二月餅鋪是她的營生。”
那女子抬起頭來,她背光而坐,看不清面容,隻見她在柔和的陽光中微微伸手,“五郎在我印象中還是個小娃娃,這一轉眼都娶上媳婦了,快來給我看看。”
周曉曉進前見禮。
大長公主端詳了了片刻,目露詫異之色,喃喃自語:“咦,什麼也看不見。”
她突然恍然大悟,口中道:“無魂無魄?你原不是這世之人。”
程時照不解其意。
周曉曉和俞行知卻大吃一驚。
俞行知一把拽住周曉曉的手臂,將她藏到自己身後。
大長公主笑道:“怪不得你能做出這蛋黃酥,一解我思鄉之意。”
她衝周曉曉招手道:“莫要害怕,你且上得前來。”
周曉曉心中驚疑不定,想著這位莫不是穿過的前輩麼。她以手安撫了一下俞行知,走上前去。
那位大長公主目光和煦地看著她:“一個人初到這裡,委實是辛苦了。想我當初……”
她頓了一下:“幸好你遇到了行知,行知是個好孩子。你們必能和和美美的過日子。你可有什麼煩難之處,需要我的相助嗎?”
周曉曉行了一禮,道:“多謝前輩關懷,我眼下倒也並無甚難事。卻是有一事想同前輩請教。”
“盡可道來。”
“我的……家鄉,尚有父母親人,雖是現世安穩,但心中也甚為想念。不知可還有機會得以相見。”
那位公主低頭沉思,露出一股懷念的神情,許久方抬起雙眼。
隻見她雙瞳之中隱隱現出一道七色光華,轉瞬即逝。
她閉了一下眼,嘆了口氣:“你的魂魄尚在異世,將來如何,還未可知,我今贈你十六字偈語,你謹記心中——遇水則歸,逢火方回,龍行潛淵,鳳涅紅蓮。”
說完此話,她取紙筆,徐徐寫了一段小字,將紙折起,置一錦囊之中。放進周曉曉手心。
“若有那一日,你且替我去辦一件事。我都寫於此信中,你回去再細細詳讀。”
周曉曉應承下來,將錦囊收入懷中。
大長公主擺擺手:“我今日心緒波動,就不多留你們了,你們且自去吧。”
三人告退。
出得公主府,一坐上馬車。
程時照便急問:“你們方才打的都是什麼啞謎,我竟然一句也聽不懂。子規你竟有事瞞著我。”
俞行知雙目赤紅,拽得周曉曉手臂發疼,“大長公主那些話,到底是何意?你……你欲要去何處?”
周曉曉安慰道:“行知你莫要憂慮,我自己也還不甚明白,等我想明白了,我必定告訴你。”
她掏出錦囊,展信讀了兩遍,點了點頭,在心中默默背誦。又將信收回。
程時照,俞行知齊聲問詢:“大長公主交代何事?”
周曉曉將錦囊收回懷中,“此乃大長公主的私事,卻恕我不便告知你們。”
去了大長公主府一趟,收獲卻是十分顯著。
回府不到二日,皇帝下詔,念冠軍侯之功,特賜京都一廣宅以作侯府,賞金千兩。
侯夫人封诰命,賜珍珠十斛,如意一對,頭面首飾,玉器珍玩若幹。
府上眾人叩謝天恩,一派喜氣洋洋。
俞行知夫婦自知道乃蒙大長公主之恩,心中感念。
隻有郭夫人,因舍不得小兒子,悶悶不樂,隻因聖命難為,卻也無可奈何。
於是擇吉日喬遷入府。
至此小夫妻二人獨居冠軍候府,下無繁雜人口,上無尊長管束。
俞行知對周曉曉既寵且溺,體貼入微,言聽計從。
周曉曉便越發如那出籠鳥,脫韁馬。
海闊天空任我翱翔,整日地放飛自我去了。
周曉曉再三遣人去信,懇請吳道全夫婦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