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曉從水中上來,穿上自己的浴袍。
她不是個喜歡悲春傷秋的人,沒到眼前的事情,也就不願多想。轉眼就將那一點憂鬱甩下,又活潑起來。
“這麼美的地方,還是來做點開心的事吧。”她拿出了她的畫板和筆,“行知,行知,我好久沒畫你了。你泡著別動,正好讓我畫一張。”
俞行知跟隨她上岸,披上浴袍邊走邊說,“想畫什麼都依你,且先回屋內吧。”
他感到衣角被人扯住,回頭一看。
那個精靈古怪的妻子,披著湿漉漉的長發,穿著雪白的長袍,坐在池邊,
正扯住自己的衣角,露出讓他感到不妙的壞笑來。
“曉曉,這光天化日之下,雖然沒人會闖入,可是我……”多年刻進骨子裡的禮教讓他實在放不開。
周曉曉伸出自己手中那支特制的畫筆,緩緩用筆端挑開俞行知浴袍的腰帶。
她昂著臉,黑峻峻的眼中帶笑,“在我的家鄉,大家認可,並欣賞人體的美,大部分學素描的專業美院,都有人體寫生這門課。這並不是什麼羞恥的事情。”
“行知,你的身體,那麼漂亮,我真的很喜歡,很想畫。讓我畫吧,就現在,就在這裡。”
俞行知臉色白了又紅,“你……你畫過很多人?”
“對,很多,男女老少,不計其數。”周曉曉坦然的看著他,“但從今以後,男人的身體我隻畫你,也隻想畫你,好是不好?”
俞行知左右張望,確定四下無人,
雙眼一閉,刷的一聲,將那浴袍滑落。
“行知,你躺下來,那邊的石頭暖和,就躺那上面。”
Advertisement
“別舉著胳膊呀,擋住臉了。”
“不過這姿勢也好,欲遮還羞,引人遐想。”
“另一隻腿放下來點,可以嗎?”
“再分開點……開大一點呀。”
“哎呀,你那怎麼有反應了,這樣我又得擦了改,浪費面包。”
“沒事,沒事,你別遮啊。”
“別動,別動,不然我要重畫了。”
“別害羞,你那裡也很美,我一定把它畫得漂漂亮亮的。”
“你看你,幹嘛那麼興奮,忍耐一會啊,等畫完,我就來陪你。”
“不然你可以自己先摸一摸,嘿嘿。”
“曉曉,你……不要太過分。”
……
轉眼到了年末,寒意正濃,
宮中傳來太子妃誕下皇孫的消息。
冠軍侯府內,
俞行知遞給周曉曉一張請柬。
“太子妃要在宮內辦滿月酒?”周曉曉看了一眼,奇道,“她不是被圈禁了嗎?”
“畢竟是太子妃,又生了皇孫。陛下自然恩赦了她。”
“我也得去麼?”
“但有诰命品階的夫人,都在邀請之列。你若是不願……”
“不不不,我去啊,陪你一起去。我比較放心。”
俞行知神色有些凝重,“這些年,表哥的崛起,深為太子所忌。我們俞家和表哥血脈相連,更是被東宮敵視。”
“如今,燕王殿下接連立下不世之功,太子卻漸漸被陛下厭棄。朝中時有廢儲的呼聲響起。局勢十分緊張。”
“我深恐太子按耐不住,做出一些偏激之事。入宮以後男女分席而坐,我不能與你一起,你切要萬事小心。”
“在宮中設宴,太子應該也不敢怎麼樣吧。我跟緊燕王妃,什麼也不吃,哪裡也不去就是了。”周曉曉想起燕王妃那個嬌滴滴的模樣,拍了一下胸脯,“我負責保護好表嫂。”
宴時日,周曉曉按品大裝,隨俞行知入宮。
行至宮門處下轎步行。見燕親王的王妃已站在門樓處等她。
燕王妃楊芊珣性格溫柔,為人和善。
周曉曉婚後和她時有往來,相處得還算融洽。
此刻見她等著自己,便高高興興的上前幾步,相互見禮,挽著她的手道:“竟要勞王妃姐姐等我,真是罪過。”
楊芊珣笑著撇了她一眼,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兩人正要辭別俞行知,忽見前頭匆匆忙忙跑來一個宮裡人,塞了一團東西給俞行知,又急急的跑了。
俞行知展開一看,面色大變。
周曉曉湊上前瞧一眼,心中咯噔一聲。
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均知大事不妙。
……
回說早些時候,程時照攜王妃楊芊珣入宮赴宴。
宮門處早有十二名宮人抬著布撵候著,這是燕王奪回通州之後,皇帝特賜的殊榮,僅比太子在宮中的儀仗略矮一頭。
程時照對楊芊珣說道:“看這樣子,子規他兩口子還沒有來。我自先去面見父皇。你且在這裡等他們一等。表弟妹她不太曉事,你攜她同去,多提點著她,不要讓她出什麼洋相。”
他看著妻子和往常一樣婷婷嫋嫋的行禮,溫溫柔柔的答話。
忍不住加了一句:“那個女人其他不行,武藝卻是超凡,宮中若有什麼變故,你隻管跟著她就是。”
程時照坐在步撵之上,因在宮中,身邊僅跟著從小便隨侍在自己身邊的郭素人。
兩側是長長的紅牆琉瓦,地上殘雪未消。
程時照看著那日日行走的宮道,想起了幼時的記憶,“老郭,你到我身邊也有十幾年頭了吧。”
郭素人微微躬身:“小人是郭家的家生子,十五歲有幸選在殿下身邊伺候,翻過年去,便足有二十載了。”
程時照笑了起來:“當年母妃病逝,我年幼無知,姨母千挑萬選,從族人中挑出了你給我做侍衛,我還嫌棄你出身不夠,各種搗亂,很是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郭素人感慨道:“殿下當年還是個雪人一般的小娃娃,我時常陪著殿下在這宮道上走。”
他突然心生警覺,止住腳步:“這條路不對!你們要帶殿下去哪裡?”
前面領路的宮裡人是個熟面孔,他彎下腰,細聲細氣的說:“太子爺有幾句話要囑託燕親王,讓奴婢們先帶殿下去尋他呢。”
程時照呵斥道:“胡說,陛下召我宴前先去面聖,如何能夠耽擱,速速原路返回。”
那太監臉上的笑容刷的一下沒了,手一揮,幾個抬步撵的小太監,放下步撵,一哄而散。
程時照,郭素人心知不妙,轉身欲退。卻見到身後的宮門咿咿呀呀的合上了,哐當一聲,有人在外面落上鎖。
他們身處一條長長的過道,兩側是高高的宮牆,地勢十分不妙。
程時照心中一沉,太子這樣肆無忌憚,是逼宮謀逆!
父皇那邊,還不知情形如何。
隻見宮牆上站出十來名弓箭手,二話不說,一陣劍雨衝程時照射來。
二人入宮赴宴,既沒攜帶武器,也沒穿鎧甲,毫無躲避之處。
郭素人撲到牆邊,把程時照護在自己身下。
程時照擠在血紅的宮牆和郭素人的身體之間,聽見無數聲利箭扎入血肉之軀時發出的悶響聲。
“老郭。”他輕輕喚了一聲,心裡卻知道,自己已經徹底失去這個從小陪伴的貼身侍衛。
“殿下,往前走,那裡,有個門……”
程時照彎著腰,頂著郭素人的身體,貼著宮牆一路向前跑。他聽見頭頂傳來郭素人斷斷續續的聲音。
“殿下,別怕,殿下小時候,我就經常這樣,抱著殿下,在這裡走……想不到……現在,還有,這個機會……”
聲音漸漸停歇,不再響起。
程時照咬住牙關,雙目通紅,衝到宮牆側那唯一的小門前,一腳踹開門,翻身就地一滾。
他預想到門後埋有伏兵,
但想不到門後布有一張巨大的漁網,
不論他身手矯捷的如何閃避。那鋪天蓋地的大網兜頭罩下,終是把他束在網內。
那網內掛滿明晃晃的刀刃,程時照隻覺周身劇痛,登時被割得血肉模糊,懸吊在空中。
隻見眼前一座樓閣,二層樓臺上立著兩人,當先一人拍著手哈哈大笑:“六弟啊六弟。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正是當朝太子程時珏和那令人痛恨的林家餘孽林秉仁。
程時照忍痛罵道:“程時珏!你身為一國儲竟和林秉仁這叛國的遼狗狼狽為奸。在這禁宮之內,行亂國謀逆之事!”
第48章
程時珏冷哼:“吾入主東宮十餘載,人人都道我是國之儲君,是這天下未來之主。而今卻要我匍匐在曾經最沒用的弟弟腳下稱臣,叫我如何忍耐?今日隻需我在此地解決了你,再將入宮的宗親貴戚扣在手中,奏請父王禪讓退位。想必父王也不得不允許。”
“你妄想!我大晉朝堂忠臣良將無數,豈會容爾這謀逆之人陰謀得逞!”
“你不過就是仗著自己有俞家軍撐腰。”林秉仁從程世珏身後的陰影裡露出臉來,
“自從你害了我林家,太子殿下便遣我秘密求援於遼國。本來,我們想先擒住冠軍侯,制約住俞家老狗。可惜一時不慎,竟被你攪和了。”
他向北面一拱手:“不過也無妨,大遼聖主允諾,隻要京都一亂,便發十萬大軍,南下助太子登基。那時候江山依舊是殿下的,隻要割讓區區燕雲十六州給大遼而已。豈不是好過對你程時照俯首稱臣?”
他不緊不慢的從箭壺中抽出一箭,張弓搭箭,慢慢拉滿弓弦,嘴角挑起一絲笑,對準了網中的程時照。
冷冰冰的鐵箭在陽光中閃了一下,挾著破空的銳響直衝程時照面門而來。
程時照咬牙切齒,他心中不甘。
千鈞一發之際。
一直手掌擋在了他的面前,以血肉之軀,擋住了射向他的致命之箭。
那鐵箭穿透了手掌心,停了下來,
一蓬熱血澆了程時照一臉。
兄弟的血,
滾燙的血,
灑在他的面孔,
卻烙進他的心中。
燙得他心頭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