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無一例外被打了板子或是進了冷宮。
畫皮難畫骨,我的一身反骨根根都是絕望與痛苦,這些人如何能像我?
18
就像天真爛漫的安貴人長得再像她的哥哥,也不是他。
他永遠堅韌勇敢,眼神坦蕩清明。
我知今生不能與他結緣,他另娶他人也是應當,但他仍是我一生的榜樣與豐碑。
我希望成為和他一樣,哪怕不被命運眷顧依舊永葆赤子之心與坦誠正直的人,我不願成為後宮那種自怨自艾之人,甚至傷害別人成全自己的私欲。
我深知已無法抓住光,那至少為自己點一盞燈。
我始終認為這世上沒有愛情,哪怕現在我也不認為有,人心之復雜很難用愛來解釋清楚,但我承認人心的力量,有些人就是會在你心底留下勇氣與力量。
「古之聖賢,書籍經典,未曾相見卻聞之如故。」趙汝玉曾經這樣說過。
但我想,有些人今生遇見,便是饋贈。
趙汝玉死在了遙遠的邊疆,後宮有謠言說是因為我的緣故,皇上終於容不下他了。
我聽後隻覺得可笑,我雖從不心悅於天子,但我知那人不是色欲燻心的草包,從毫無勝算的死局,最後逆風翻盤奪嫡上位。
我不敢揣測他的目的,但我知這其中的盤根錯節不是我一介女流之輩想的通的。
趙汝玉的妹妹安貴人因此升了位份,她眼中盈滿淚水,哽咽著接過聖旨。
她看著我面無表情的模樣面露憤怒,她在怪我冷血無情,可我又是他的誰呢,我有什麼權利留下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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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一生風光霽月的他不該因我的眼淚被人詬病。
可我又自私地想,如果我現在奔赴黃泉,是不是還能追上他的腳步,隻要我足夠用力向前跑,是不是能夠在他喝下孟婆湯前與他相見。
我將昂貴的蜀錦拋上橫梁,紅色的綢緞在我眼前飄蕩,好像我大婚那天的紅蓋頭,希望我再次睜開眼睛所時,掀開蓋頭的人是他,賜我黃粱一夢。
壞消息是,閻王不願如我意。
好消息是,我被打入了冷宮。
冷宮是個好地方,不是瘋子就是傻子,比外面那些自作聰明的人太多了。
不過在冷宮裡安排那麼多眼線盯著一個失寵的妃子真是浪費,要不我說皇上有病呢,我都那樣罵他了,他卻連打都不舍得打我一下。
我也想過如果我沒能遇上過趙汝玉,而是直接嫁進去做了受寵的側室,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
可後來我想也會變得不幸吧!
因為無論是我還是長姐我們膝下都無子嗣,因為皇上始終忌憚著我們的家族。
一個寵妃卻始終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長年累月也會心生恨意吧!
沒辦法,在冷宮中人就是會胡思亂想。
記得我和他約好在碼頭見面的那個雨夜,我身後追著一群下人。
我慌亂地向前跑著,遠遠看見一艘漁船掛著的紅燈籠有著微弱的光。
我剛伸出手就被人死死按在地上,眼皮上的雨水逐漸模糊我的視線。
痛哭著,大喊著,但所有的聲音都被雨聲掩蓋。
今夜又是一個雨夜,我又一次向前伸出手,感受到風穿過我的身體。
「你來了!」那人說。
這一次,我終於握住了。
感謝神明,終於傾聽到了我的聲音。
我說我想成為山嵐。
19
番外 3:李皇後
我大婚那天很是混亂,因為以側福晉身份與我一同出嫁的庶妹逃婚了。
聽著婆子們低聲焦急著交談,我卻無論如何都按不下上揚的嘴角。
幫助庶妹逃婚怕是我從出生來幹的最出格的事了。
「看樣子你很開心?」
突然有人掀開了我的喜帕,我被嚇了一跳。
九皇子見我不說話皺著眉問:「為何不做聲?」
「今日覓得良人自是喜事。」我定了定神色,輕聲回話。
喜婆走過來要灑花生蓮子等物什,九皇子不耐煩地擺擺手讓她們退下,喜婆輕生提醒:「合卺酒。」
「退下。」九皇子不怒自威,旁的人瞬時噤聲低頭退下。
在這嚇唬誰呢,我在心裡冷哼一聲,說起來九皇子還比我小上個一歲,板起臉來有威嚴但不多。
九皇子坐在我身旁問我:「你是不是知道李嵐逃婚的事?」
「怎麼會!」我抬著眼睛驚訝地看了看他。
九皇子看了看我半晌像是認命了,「我知你也不是自願的,畢竟哪有姑娘會要嫁我這樣的人?」
我說:「女子嫁人本就是願賭服輸。」
九皇子認為我是敷衍他,和我賭氣不說話了。
「所以,你不要讓我賭錯了。」我拿起桌上的合卺酒遞到他手裡。
他問我賭了什麼?
我說,李氏女必為皇後。
九皇子看著我然後嘴角微微挑起,笑著但是眼底沒有溫度,他說:「你不會輸的,不過有另外一件事很抱歉,李嵐被我抓回來了。」
我不知道我當時的臉色如何,但我知道他並非來試探,而隻是如貓捉老鼠般享受著我的窘迫與無力。
「你應當知道我心儀的人是李嵐,你隻是你父親強塞過來的贈品。」他的話直白又傷人。
如果是別的女子定會傷心,但我無所謂。
本來就是嫁誰都一樣,我隻是家族的一顆棋子,我所能做的就是保留價值而不被舍棄。
「我不是你後院裡爭風吃醋的女人,你大可不必對我說這種事。」我將臉色慢慢冷下來。
他好像沒想到我的反應如此無趣,幹巴巴地說了句「算你識趣。」
我倆再無人言語,幹坐在床榻邊直到紅燭燃盡。
在黑暗中我開口問他:「你可知我姓名?」
無人回應。
我的聲音有著微不可查的哽咽:「李然,我是李然。」
後院裡除了我們李氏姐妹二人外還有一位侍妾,聽聞是九皇子於她有救命之恩的孤女,名為春雪。
這丫頭以為自己嫉妒的情緒藏著很好,但在我看來就差給我敬的茶裡下毒了。
按道理來講,我該給她一個下馬威,讓她收斂那些不該有的小心思,但我實在懶得管,總共就三個女人,兩個都不喜歡丈夫的,真沒必要勞心費神。
後來春雪好像也發現這個事情了,於是便歇了搞事的心思,隻是偶爾向九皇子獨寵的李嵐翻白眼,李嵐也是個不吃虧的主把白眼翻回去。
但美人們翻白眼也是好看的,我就坐在一旁喝茶看著二人幼稚地鬥氣。
20
後來九皇子又娶了王氏女為側妃,春雪出乎我意料般,很是平靜。
她問我:「福晉,你說我到底算是什麼呢?」
我說:「再熬一熬,有了孩子就好了。」
春雪強撐著苦笑了一下,「福晉說的對,是我目光短淺了。」
我沒辦法告訴一個全心全意愛著九皇子的春雪,即使她生下孩子,她也可能無名無份。
世道向來對女子就是如此殘忍,何況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孩,隻算的上是權貴的玩物,隨著年紀增長逐漸貶值。
但春雪是個命好的,新皇登基了,她終於有了屬於她的位置。
無人再記得她是孤女,是侍妾,人人都尊她一聲德妃娘娘。
但她可能並沒意識到她心中的人不是救她於危難中的少年皇子,早已經成為了一國之君,她的愛已經成為這世上最無用的東西,隻會作繭自縛。
隨著選秀,後宮逐漸變得充盈起來,德妃這時才發現原來一個人的愛不隻會被分成四份,可能是四十份甚至更多。
哪怕是最得聖寵的李嵐,如今的容貴妃也僅僅隻能擁有皇上多一點點的關注。
「有了孩子就好了。」我依舊同德妃如此說。
至少在這後宮有著子嗣陪伴,不至於那麼難熬,我是如此想著的。
人至少得有個念想,無論是不是好的,有總比沒有強。
一語成谶,李嵐自殺了。
事到如今我有點明白為什麼父親要讓我去坐這個位置,因為我從始至終就沒什麼念想,所以能忍受任何失望。
但人非草木,我如何能不怨不恨,這是我的妹妹,與我一同長大、一同出嫁、一同入宮……她就是我的家人,我的念想。
我想我要坐穩這個位置,至少在宮中護住盡是反骨的她。
可如今呢?我的人生都是一場笑話。
後來德妃失足跌落荷花池去了,賢妃看破紅塵遁入了空門,原來王府中的四人最後隻剩下我自己,被永遠鎖在這富麗堂皇方方正正的棺材裡。
但又有新的人來到這裡,做著獨得恩寵天真的美夢,看不見隨時會吃人的血盆大口。
安妃與我已故的妹妹關系甚好,後來又養了德妃的孩子到自己膝下,因此與我走的親近了些。
德妃的女兒小九我是見過的,長相不似德妃倒是同皇上很像,尤其是那一雙淡漠卻滿是野心的眼睛,生在男兒身上自是好的,但生女兒身上過於違和了。
小九這孩子看似軟弱,實則睚眦必報。
安妃天真又心軟,我不知如此安排算不算是好,但最終從結果看來這種陰暗的性格還是要如光一般的人來治才好。
就像皇上喜歡靠近李嵐一般。
後來小九被選作了和親的對象,安妃哭著來求我,讓我去說情,我拒絕了。
我說:「小九不該和你我一般被困在這種日子裡,她不是金絲雀,鷹就該放出去。」
安妃不明白我所說的,她又去求皇上,自然沒有回旋的餘地。
「小九這樣真的好嗎?你母妃會永ŧŭ⁼遠自責自己的無能。」我問小九。
「謝皇後娘娘成全,小九自知此生怕無以為報。」小九跪下來行大禮。
21
何來成全,我這一生都想要成全別人,卻總是無能為力。
後來聽說小九成為了人人愛戴的大妃,積極促進兩國邊境貿易,使得邊境關系逐漸緩和。
在我日復一日的嘮叨下,皇上終於不厭其煩,同意放安妃出宮與九公主母女團聚。
安妃臨行前向我來道別,我卻稱病沒有去見,我實在受不了離別了。
那日我站在宮牆上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有一種被所有人拋棄的感覺。
「沒想到最後都走了,隻剩下你。」皇上不知何時來到我身邊。
「臣妾兒時算過一卦,說是滔天的富貴命,我想我的日子長著呢。」我閉上眼感受到拂過面龐的風。
「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李嵐嗎?」皇上突入其來來了這麼一句。
後來他同我講了一個在宮中受盡欺辱的皇子,在宮中遇到了人生白月光的故事,因為這短暫的美好回憶才撐過艱難的童年。
我聽完笑了笑,然後說:「你覺得一個丫鬟所生的庶女會有頻頻入宮的機會嗎?」
皇上被我問住了,然後馬上很肯定的說:「我知道她的姓名,就是李嵐。」
「皇上有記得大婚那天我說過,我叫李然嗎?」
上天總是在和我開玩笑,我想怕是那時我兒時換牙時說話漏風讓人聽錯了名字。
而李嵐的母親想要自己的女兒無論如何更像是嫡女,於是求我父親起了和我相近的名字。
說完我便離開了,皇上作何表情我也沒有去看。
那天過後宮裡的日子照舊,我依舊是我的皇後,隻是這後宮再沒有進過新人。
也許這是他以為對我的補償,瞧,他永遠如此自大。
我對落魄的九皇子和善,對我庶出的妹妹友好,對下人奴僕寬厚,隻是因為這是我所堅守的品行,我希望成為這樣的人。
從來他都不虧欠我什麼,因為在大婚那日我就死心了。
這世上自此之後隻有德才兼備、品行高潔的李皇後,再無那個懷揣著小女兒心思的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