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過紙燈籠,「嗯,是月亮。」
想起這段往事的時候,李嵐正拉著我的手在挑選燈籠,「我要那個紅鯉魚的!」
我說:「那都是家裡有考生才買的。」
「我不管,我就要!」
看吧,即使過了多少年,她的性子還是如此。
但她最後總能如願,正如現在拿著一尾大紅鯉魚招搖過市。
說起來我和李嵐的關系轉變得過於自然,青梅竹馬就順勢訂下了婚約。
但有時候在想我們應該還是友情的成分居多,因為我們之間相處的感覺無論如何和心動扯不上關心。
這個疑慮我也和李嵐說過,但她好像比我更遲鈍一些,完全搞不懂。
「我喜歡你,所以我願意嫁給你。」李嵐說得很直白。
她的直白總是讓我臉紅,我說:「這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李嵐正在扒慄子,她分給了我一半。
「說不好。」
她看著我的眼睛很是迷茫,「願意把自己喜歡的東西全部分一半給那個人還不夠嗎?」
我說:「願意把自己所喜歡的都給那個人才算是喜歡。」
於是李嵐把手裡另一半的慄子都給了我,她說:「你可真貪心,但誰讓我喜歡你呢!」
Advertisement
我承認,那一刻,我確實被她說服了。
15
李嵐最近撿的流浪狗生了小狗崽,我是沒覺得有多可愛,但我的幼妹卻羨慕得不得了。
我的幼妹趙汝枝仰著小小的腦袋站在那裡看著李嵐在牆那邊舉著小狗給她炫耀。
「喜歡我的小狗嗎?」李嵐慣是壞心眼的,明知道我那小妹妹羨慕得不得了還嘚瑟。
我的幼妹瘋狂點頭,「喜歡,姐姐你能把小狗借給我抱一下嗎?」
李嵐嘟囔了一句,「這家人怎麼都如此守規矩,搞得我好像是那個壞人。」
最後我的幼妹如願以償抱到了小狗。
而李嵐則坐在我的身邊,將頭靠在了我的肩膀上說:「我們好像一家四口哦!」
「又在亂說話了。」我低聲說教了一句。
李嵐總是會突然蹦出這些令人面紅耳赤的話來,但好像她很喜歡看我不知所措的樣子。
這是一句玩笑話,但也永遠成為了玩笑。
李嵐被皇子看中,向來審時度勢的李大人上門來退婚。
父母和我說此事沒有回旋的餘地,兩家退婚已然是最好的結局。
「她知道這件事嗎?」我忍不住問了李大人這句話。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嵐兒雖從小叛逆,但大事總是拎得清的。」李大人如此回道。
所以說,李大人並不了解李嵐這個人,或者說他從沒關注過他這個女兒。
李嵐退婚當天半夜就收拾著東西翻牆來找我,找我私奔。
我的理智告訴我本不該如此,但我就是和她走了。
我們兩個走了好遠好遠,但我的身體垮下來。
我深知我平時吃的藥價格不菲,我騙李嵐說我隻是路途奔波累倒了,歇幾日就會好。
李嵐從小就深信我說的每一句話,也認為我和往常一樣躺幾日便可以康復。
但我的病越來越重,每天我都在扯謊和她拖延時間。
直到一天早上我睜眼,身邊坐著父親和母親,他們告訴我李嵐決定回去聽家裡的話嫁人了。
所有人都在和我說她是官家小姐吃不得平民的苦,說著她的薄情寡義。
但我知道她也許是知道如果不回去,我的病就永遠好不了。
我從未因為這副身子怨天尤人過,那一刻我卻覺得老天不公。
李嵐再也沒來找過我,我借著梯子朝牆那邊望過去,那裡冷冷清清無人居住。
後來聽聞婚禮的日子定了下來,李氏姐妹一同出嫁,雙喜臨門。
我買通了李府的一個丫鬟,讓她幫我給李嵐帶一封信。
三天後,約定清晨在碼頭相見。
她沒來,我等了整整一天。
後來她的婚禮熱鬧非凡,但準確地來說是她長姐的婚禮,這一切都不屬於身為庶女的她。
我站不遠處看著一頂大紅花轎抬進王府的後門,裡面坐的人我想一定是她。
因為轎子搖晃得厲害,應當是她在掙扎。
這就是她,不撞南牆都不死心。
命運弄人,我們之間就是如此。
此後經年,我都沒有再見過李嵐,直到新皇登基後設置的一場宮宴。
我不勝酒力出來透風,我看見遠遠的摘星樓上有人打著燈籠。
我看不清這人的面容但我就是知道是她站在那裡。
那個燈籠輕輕地晃著,好像是在搖晃著雙手,我想象出她每次見到我歡喜的模樣。
16
但我無法回應她,隻是呆呆地站立在那裡。
身側有同僚問我在看什麼,我說摘星樓上好像真的有星星。
他們笑我喝多了酒,應該是哪個宮女提著燈籠。
我也附和著跟著笑。
後來皇帝說今日還設置了一場焰火,邀請諸位一同觀賞。
同時賞煙花的還有各宮的娘娘,離我們距離並不遠。
那邊正在有人拌嘴。
「容貴妃好大的架子,就連看個焰火都要站在最好的位置。」
「對啊,要不我看不清,你知道就靠邊站去!」這一聽就是她的聲音。
我忍不住掩著嘴,好像她一直都沒變。
那場盛大的煙花我錯過了,隻是盯著遠處她並不清楚的側臉久久移不開。
直到我倒在沙場上,我最後腦海中也是那日焰火下明媚的笑靨。
曾經的我很難確定我對李嵐的感情到底是哪種,但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這種問題無關緊要。
在沒有力量左右自身命運的情況下,談不上感情,隻能認命。
就如同後來我才知道摘星樓上哪裡有著星星,有著隻有拎著燈籠趁著夜色登上高樓,像流星一般一躍而下祈求解脫的生命。
「趙大人,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我笑了笑,我早知自己會有這麼一天,如此體面地死去,也算是好的了。
隻希望她能晚些知道,然後也不要哭了,漂亮的眼睛又要腫了。
此致,珍重。
番外 2:李嵐
我是家中不受重視的庶女,我的母親隻是府裡的一個下人,後來因著伺候的年頭長了便成了通房大丫鬟。
奴才不分等級,高等的奴才還不是見了主子要跪下來低著頭。
母親總是說大夫人心胸狹隘,從來容不下我們母女。
偶爾母親會用手帕抹著眼淚說:「是我先遇到少爺的,這怎麼能將過錯記到我頭上。」
平心而論大夫人待我比母親要好,她看見我後隻是漠不關心地移開目光,把我當作空氣忽略,而不像我的母親把不幸的怨氣全部發泄在我身上。
有時候母親會想如果她在大夫人前生下我就好了,作為第一個出生在府裡的孩子就好了。
小時候我覺得也許這樣更好,直到慢慢長大才明白,重要的是誰的孩子而不是第一個。
這個道理是我在無聊的日子中慢慢明白的。
就像我常常思索為何當初要逼著已有婚約的我嫁入皇子府,或許是我這張臉惹的禍,也許僅僅是一顆父親用來保險的棋子。
但我相信這世上一定有神明。
神明不知道如何才能讓我死心,於是每年都會認真傾聽我許下的每一個願望,然後讓我每一個願望都落空。
但我偏許給他們聽,別人許一個我許三個,別人許三個我許十個,甚至百個。
太後曾贊譽過我拜佛心誠,經常久久跪在那裡不起。
那是自然,我要把所有難聽的話都說一遍。
上天偏生不讓我如願,那我也要累死這些狗屁神佛。
人想要什麼就要自己去拿,否則等來的隻有一場空。
比如我搶回來的糕點,撿回來的小狗,還有騙回來又失去的未婚夫。
17
趙汝玉從小住在一處僻靜的院子,坐在窗前披著厚衣衫靜靜望著天。
弱風拂柳之姿我從未想過要這樣形容一個男子,但他就是如此一樣的病美人。
他搬來那天我趴在牆頭明目張膽地看他,告訴他這片我才是老大。
他笑著招手讓我下來,我自然不能聽他的!
用高級點心賄賂人心,真是狡詐!
後來就像宮裡傳的那樣,我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到了年紀便定下了婚約。
他是世家病秧子公子,我是貴族庶出的女兒,旁人看也算是門當戶對了。
但趙汝玉這人向來死腦筋,他總說我們之間是兄妹之誼並非男女之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趙大人和發妻多年來相敬如賓,所以趙汝玉對三妻四妾的大家族沒什麼清楚的認知。
後院裡有的隻有勢均力敵或見色起意,滿是欲望與算計,哪裡會有純粹的愛?
還有什麼兄妹之誼我是不信的,我就在街上對其他公子笑了一下,然後他就三天沒和我說話,我哄了好久才再理我。
後來趙汝玉也不知道是怎麼就想開了,不再糾結這些了,開始接受可能真的要娶我回家這回事了。
我們一起去郊外賞漫山遍野的桃花,看著我的胖狗喝了桃花釀搖搖晃晃的樣子笑得直不起腰。
一起坐在金桂下等著他給我剝螃蟹,還以他身體不好不可多吃的借口也吃掉他的那一份。
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幾乎天天混在一起也不覺得對方煩,哪怕坐在一起不說話也覺得心裡是滿的。
這些細瑣之事我在腦海中反反復復品著,撐著我困在宮牆裡的日日夜夜,在每次站在摘星樓的高臺上後又慢慢走下來,隻希望有生之年能再見他一面。
但我說過的,我許下的願望都會落空。
我做貴妃的不知第幾年,有一個叫做趙汝枝的女子入宮來,被皇上賜予封號為安,隻是因為年歲小總是很吵鬧。
這人是他的妹妹,人人都說安貴人長得很像她哥哥。
怎麼會,否則我見她第一眼就會認出來了。
但也許是經年累月他的樣子已經在我記憶中逐漸模糊了,我或許要慢慢將他忘記了。
皇上對我很是寵愛,人人都這樣說,我在宮中吃穿用度甚至都要比皇後要好上一些。
我的皇後姐姐有時候也勸我不要如此偏執。
我說:「如果我不曾獨享過一人的愛,那我現在一定很知足。」
皇後聽後隻是笑笑,不知是在笑我,還是自嘲。
我也知道長姐的不易,從小謹言慎行,生怕走錯一步。
然後如所有人所願的那樣登上了鳳位,唯獨沒有人問過她的意願。
皇上喜歡我不過是喜歡我的樣貌,以及永遠唱反調他的性子。
我有時覺得皇上真是一個奇怪的人,就喜歡自找不痛快,日日被我陰陽怪氣也上趕著來。
有些嫔妃也照貓畫虎,學我的妝容打扮,學我的言語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