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雲棉心底熟悉的酸澀又湧了上來,她突然不想去糾結那麼多。
接受與不接受,在乎與不在乎。
祁堯都還是祁堯。
是她喜歡的人。
-
暑假學生志願者參加的人剛好坐滿一輛大巴車。
江月在興頭上,一路嘰嘰喳喳說話。
手機傳來提示。
祁堯:【在哪。】
雲棉不打算隱瞞,隨後男人隻回了一個好。
對昨晚的事隻字未提,她看了會屏幕,賭氣似的摁滅手機。
到達鎮上希望小學,和自己班級的學生互相認識了下,大家便先去宿舍安置行李。
下午課間,孩子們臉上都是對新老師的喜歡,話題也天馬行空。
「綿綿老師有男朋友嗎?」
要不怎麼說現在都早熟呢,雲棉忍不住笑,「還沒有。」
「祁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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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聲音,一瞬間其他同學全都跑過去。
「...」
雲棉怔愣幾秒,轉頭,男人就站在不遠處,他蹲下身揉了揉孩子的頭頂,嘴角掛著笑抬眸,正好與她四目相對,而後向她走來。
明明還在手機上聊天的人,此刻出現在眼前,雲棉呼吸有些亂,「他們好像都認識你。」
祁堯看著她,「以前來過幾次。」
話落下,「雲棉老師是哥哥的女朋友嗎?」
雲棉詫異著還未開口,隻聽祁堯含著笑意的嗓音,「還沒追到。」
「...」
孩子們不懂,話題很快跳過,雲棉卻因為他的話紅了耳根。
祁堯留下來,坐在最後一排聽課。
雲棉站在講臺上,不經意對上男人明目張膽的目光,又慌亂移開視線。
一節四十分鍾的法語啟蒙課,感覺過了一天似的。
終於下課鈴聲傳來,雲棉剛說完下課,孩子們又跑後面找祁堯玩。
她不自知彎了嘴角,這樣的祁堯有點不一樣,身上多了許多煙火氣。
晚上,組織一起吃飯,因為祁堯的到來,校長來敬酒。
從闲談中得知,原來祁堯經常給學校捐款。
這個人,一直是善良的。
路上無人,對面就是住所,雲棉停下腳步,「我到了。」
祁堯點頭,習慣性將手裡外套披到她身上,「門窗記得關好。」
「你住哪?」
「回去住。」
要是她沒猜錯,這裡距離學校至少得開三小時車,「學校沒給你安排宿舍嗎?」
「沒要,舍不得我走?」
雲棉耳尖一熱,直接轉身,「路上注意安全。」
祁堯牽起唇角,順勢握住她的手腕,將人帶到懷裡,「我喝酒了,要不,姐姐收留我一下?」
「...」耳邊是他的心跳聲,聲音還在繼續。
「萬一有蟑螂什麼的,一個人睡不害怕?」
雲棉對他向來沒什麼抵抗力,突然感覺到水滴落在額頭。
下雨了,還是雷陣雨,
...
學校給他們志願者安排的是單人間,雲棉扔了條毛巾過去,「雨停了就走。」
祁堯笑了笑,懶散的靠著門框,「上次下雨我可收留了你一夜,現在...」
雲棉沒讓他說完,「我要洗澡了。」
「一個人敢洗嗎?」
「...」她直接關門上鎖。
-
雨還在下,雲棉皺眉放下吹風機,剛好男人從衛生間出來,四目相對。
她嘆了聲氣,在櫃子裡找到備用被褥鋪在地上,心裡有些悶,昨晚那些估計都是醉話,「明早走吧。」
祁堯點頭正合心意,想到什麼,「我昨天有欺負你嗎?」
果然,睡一覺全都忘了。
「沒有,跟我告了個白而已,忘了也好,我也不用有什麼心理負擔。」說完氣的直接轉身,腰被單手攬了過去,隨後跌入男人的懷抱。
他的個子很高,下巴正好抵在她的頭頂,溫暖又安心。
雲棉還在生悶氣,剛要開口。
「喜歡你。」
聲音低沉細細密密傳入耳廓,雲棉忘記了掙扎。
「除了你,我還能喜歡誰?「
祁堯指尖摩擦了瞬,見懷裡女孩沒動靜,緩緩松開她,「傻了?」
雲棉下意識搖頭。
他視線落在她臉上,舌尖舔了下嘴角,「雲棉,我現在很清醒,你會一直待在我身邊嗎?」
雲棉心髒砰砰跳,昨晚都沒這樣緊張過,「好。」
祁堯松了口氣,「你是我女朋友了。」
「?什麼女朋友?」
「一直呆在我身邊不就是女朋友。」
「...」雲棉這才發現自己被帶坑裡了,「無賴。」
祁堯聽習慣了,又將她攬入懷中,語調很輕,「兩個選擇。」
「心甘情願,和我在一起。」
「不那麼心甘情願,和我在一起。」
反正就是要和他在一起,哪有這麼霸道的人,周圍溫暖氣息環繞,雲棉嘴角又忍不住上揚,就像心底那塊無法觸及的地方,突然炸開了煙花。
「心甘情願。」
「那,我不想睡地上。」
「...」雲棉沒好氣推開他,直接躲進被子裡。
祁堯神色頓了頓,反應過來無聲笑了,揉揉女孩露在外的發頂。
夜深人靜,雲棉轉轉反側睡不著,又翻了個身,「祁堯?」
男人還沒睡,嗯了聲。
「你剛剛說的是不是醉話?」
祁堯被問的一點脾氣沒有,「不是醉話,但可以做點喝多了的事,試試嗎。」
「...」
雲棉沒理他的嘴貧,突然感覺口幹。
「怎麼了?」
「想喝水。」
她看著男人的去倒水的背影,心底驀的軟了又軟。
祁堯原路返回,低聲,「溫的。」
雲棉剛準備抬手,感覺杯裡的水紋晃了一下,一開始沒在意,
下一秒愈演愈烈,災難發生的那一刻,房屋開始劇烈地震動搖晃。
雲棉快速反應過來的一霎那,手腕已經被人扯了過去往外跑。
這裡一共兩層,窗子都按了防盜,他們宿舍又是最裡面,距離樓梯最遠的地方。
前面都是人慌亂跑出去的背影。
整個房屋的大梁已經坍塌了,周圍那些看似堅固的牆壁在猛烈的地震中哗哗崩跌。
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了,祁堯握著女孩的手越發收緊,帶著她躲到了身邊最近的三角區。
幸而三角區擺放著一個木制裝飾物,正好承擔了周圍倒塌的絕大部分鋼筋碎石,為兩個人撐起了一個稍稍安全的屏障。
聽著周圍轟隆隆的巨響聲和人們驚惶失措的尖叫聲。
從來未曾有一刻,感覺死亡距離自己如此之近,不知道過了多久,周遭一片靜寂。
眼前漆黑,雲棉整個人都微微顫抖,她感受到那雙緊握自己手的溫度,「祁堯...你沒事吧?」
黑暗中身旁男人嗓音發沉,沒有異樣,「沒事,你受傷了?」松開她的手,從口袋摸出打火機,一簇火苗照亮面前狹小的空間。
「沒有。」雲棉看清他的臉,不知怎地眼淚就流了出來,祁堯無奈扯了瞬嘴角,又沒有辦法幫她擦眼淚,隻好湊過去吻了吻她,「別哭了,留點力氣。」
雲棉當然懂他的意思,唇角熱意消失,她抹去眼淚,「我們會出去嗎?」
祁堯關掉打火機,閉上眼,緊緊的握著她的手,十指相扣,仿佛要將自己融進去,「會的。」
周圍極靜,不知道自己被埋了多深,這狹窄的一隅仿佛已經被世界所遺忘了。
絕望的情緒不斷蔓延。
黑暗中,祁堯忽然開口,「還好留下來陪你。」他不敢想女孩一個人跑不出去被石頭掩埋的畫面。
雲棉張了張口,喉嚨蔓延著酸澀卻什麼話也說不出。
「酒吧那次,其實不是我第一次見你。」祁堯冒了些冷汗,音色卻輕松,「對不起,我沒有真怪你多管闲事,因為我爸...」
雲棉「別說了,我知道。」
她知道他為什麼討厭多管闲事的人,她明白是什麼造就了他的性格,她想去理解他,而不是和旁人一樣去審判他。
祁堯笑了,手指的力量松了些,「那就好。」
感受到男人逐漸發冷的手掌,雲棉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下意識去試探他的臉頰,「你是不是受傷了?打火機呢,照亮我看看。」
可回應她的是一片安靜。
一瞬間的窒息感逼迫著她的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抽搐般的疼痛,淚水又模糊了視線,「祁堯,你別睡著...」
依然沒有回應。
雲棉大腦一片空白,嘴裡時而喊他的名字,時而求救,最後嗓音越來越小,「祁堯...你再不理我...我真的生氣了...出去也不理你...我還要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就在她幾乎絕望的那一秒,聽到男人低沉的聲音,「你敢。」
同時從周圍傳來若有若無腳步聲。
-
祁堯睜開眼,鼻間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張轲那張大臉湊過來,「堯哥?你醒了?嚇死我了,你不知道那根鋼筋有多長之間刺在你手臂裡...」
祁堯視線在轉了一圈,「她人呢。」
張轲知道他在找誰,「放心,雲棉一直陪著你的,剛剛才走,好像是被學校喊去接受記者採訪了。」
祁堯點頭,心落下一些,又睡了會睜眼,張轲已經不在了。
身上隻有手臂纏著繃帶,站起來走動應該不難。
他艱難的起身,扶著牆壁走到外面廊道,路過身邊的有醫生有護士有家屬,唯獨不見雲棉。
不遠處牆壁上電視開著,上面正是那張想見的臉。
女孩依然紅著眼,回答記者的問題。
她說,「是祁堯拉著我向外跑,也是他帶我躲到有支撐力的三角區。」
說完, 鏡頭裡有其他學生互換眼神,是他再熟悉不過的異樣目光。
祁堯沒什麼情緒,指尖收了收, 剛要移開視線。
下一秒雲棉對著鏡頭,好像在看自己,笑著,「他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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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棉一結束, 直接往病房跑,在走廊突然被一個男生攔住,男生鼓起勇氣拿出手機, 「學姐你沒事真好,能加個微信嗎,以前在學校就想問的。」
她愣了下, 愣的是全校百分之八十的人都知道她和祁堯的事, 還有人來搭訕。
祁堯不經意抬眼, 看到不遠處的女孩也朝自己看過來。
他偏執又狹隘的,嫉妒她身邊的任何異性。
雲棉收回視線, 對著男生抱歉道,「對不起, 我有男朋友了。」
小跑到祁堯面前, 皺眉, 「你怎麼出來了?不知道自己受傷了嗎?」
滿腔隱晦陰暗便這樣被悄然化解。
祁堯垂下眼, 眸光湧動,用另一隻手直接將她擁入懷中。
輿論又怎樣,偏見又怎麼樣。
曾經她會委屈的對他說『我們一起走』,會哭著說『你的事不是闲事』,現在會笑著說『他是個好人』。
就像是, 他以冷漠對待社會的冷漠, 獨身在黑暗中踽踽前行。
一轉身,天光乍傾, 是她全部包容的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