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聲就怎麼樣了?」
我忽然開口,直接打斷了邵謹的話。
所有人都以為房間裡的人是我,所以我的聲音在她們身後出現時,今日所有到場的世家貴族之女,都紛紛轉過身來看我。
?「三……三小姐,你怎麼在那裡?」
邵謹神色有些呆滯,像是怎麼也沒有想到,原本在他計劃中此時名聲盡毀的我,會完好無損地出現在他面前。
我沒有回答,隻是笑著看向身旁的國師大人。
有些事情盡在不言中。
該離間的時候,就得離間。
「如果房間裡的不是周若闕,那裡面的姑娘是誰啊?」
人群中忽然有人開口問,大長公主旁邊伺候的嬤嬤,這時也沒了顧忌,帶著兩個小丫鬟直接走了進去。然後過了好一會兒,嬤嬤帶著匆忙穿好衣服的茯苓出現在大家面前。
「這不是周若闕的婢女嗎?」
有人開口說話,邵謹猛地轉頭看過去,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畢竟兩倍的香料加下去,這味道稍微聞了一會兒,就會頭暈目眩,然後憑借著本能而發狂,或許連身下的那張臉是誰都未可知。
我撥開人群走過去,拿出另一張沒有沾染血跡的帕子捂著口鼻,然後笑著看向他們倆:「先前就聽院子裡的其他丫鬟說你們有情,看樣子所言不假。今日大長公主和昭寧郡主都在,那便由我做主,允了你們倆的婚事如何?」
茯苓雖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畢竟是嫁給自己喜歡的人,羞紅著一張臉,剛想點的同意時。
邵謹卻突然開口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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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才不要娶她!」
「啪」的一聲,昭寧甩了一下腰間的鞭子,沒好氣地瞪著他:「你毀了人家女孩子的清白,用你這條命來陪都死不足惜。如今人家女孩子願意嫁給你,你還到挑三揀四上了?難不成真的心比天高,想要攀著富貴人家的小姐才行?」
此話一出,在場的閨女們紛紛都退後了好幾步。
生怕會被這種人給纏上。
邵謹臉色也難看到了極致,可奈何眾目睽睽,他若是繼續拒絕,那麼他這條小命,或許今日真得交代在這裡。
「如此,那就謝過昭寧郡主和三小姐了。」
9
我親自給邵謹和茯苓選定成婚的日子。
就在七日後。
好日子,宜喪葬。
怎麼說也是我的救命恩人,那麼自然是由丞相府出資,風風光光給他們辦一場婚禮。然後在婚禮到來之前,昭寧特意派自己身邊的侍衛守著邵謹,唯恐他會突然逃跑。
自然,也就沒辦法在有人看守的情況下去和別人見面。
日子就這麼來到了大婚那日。
門口的守衛,我特意調走了一大半。然後昨夜憑著記憶裡摸了一晚上的書信,終於在裡面挑出了一封最令我滿意的。
我才剛把信封塞進袖口裡,房門就被人啪地一下打開。
穿著一襲紅衣的邵謹,此時臉上再也不見從前的端正文雅,眼底是赤裸裸的算計。他手裡還提著一柄長劍,直接來到我身邊:
「我有想過很多辦法,想讓你能夠看見我。可是,我的三小姐,你為什麼就不能將目光放到我身上呢?明明我才是唯一一個能夠讓你度過劫難的男人,你怎麼能夠忍心看著我娶了別的女人?」
他有些瘋,不然說不出這樣的瘋話。
「就憑你,也配替我渡劫難?」
我毫不掩飾地嫌棄,直接激怒了邵謹。他咆哮一聲,不出意外院外巡邏的侍衛,邵謹咬著牙,把劍架在我的脖子上,然後在一片驚呼中,帶著我起碼衝出了城外,一路往北,跑到了一處懸崖處。
「周若闕,你還有反悔的餘地。倘若今日我倆大婚,日後我必定會對你愛護有加,如何?」
我看著眼前匆匆趕來救我的丞相府侍衛,阿爹被管家攙扶著,看向我的目光已經蓄滿了淚水,唯恐邵謹發瘋之下,架在我脖子上的那把長劍會劃破我的喉嚨。
而接到風聲迅速趕來的白容卿,此時也死死盯著邵謹:
「邵謹,你的救命之恩,有千萬種報答之法。你便是想要出人頭地,我亦有其他方法可以助你,你又為何如此固執?」
「你給我閉嘴!」
邵謹瘋狂咆哮,此時他眼裡橫著的人多了一個白容卿:
「你還好意思說?你明明答應過我,會幫我騙周若闕,結果你自己倒是對她情意綿綿,一次又一次心軟,甚至還不惜割傷自己給她解毒。你不是說要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嗎?這就是你所謂的報答?白容卿,你就是這麼對你的救命恩人的嗎!」
他越發癲狂,最後手裡的長劍抖了又抖,差點劃破我的頸脖。
阿爹嚇得雙腳癱軟,卻隻能紅著眼一遍遍喊我的名字。
「丞相究竟是想要你們周家百年清譽,還是想要你這個女兒的性命呢?」
他在逼我阿爹妥協。
「放了闕兒,什麼都好商量。邵謹,你有大好的前途,不該做如此事情!」
阿爹的聲音都在發抖,試圖勸他回頭。
「笑話!」
邵謹滿眼冰冷:「當初白容卿讓你把周若闕嫁給我時,你那時候怎麼不想著我有大好前途,是可以託付之人。你明明就是看不起我,覺得我家族破……」
「就是看不起你,又能如何?」
我忽然開口,語氣是赤裸裸地嘲笑:
「我乃丞相嫡女,京城眾女子的典範。你一個身無所長的白衣,頂著看守城門的差事,沒想過如何建功立業。整日就一直想著如何攀附世家小姐,從此飛黃騰達。這般之人,你又有什麼資格讓別人看得起?」
「你閉嘴!」
邵謹被我戳中了痛處,惱怒之下,竟然舉起了手中長劍。
「闕兒!」
「周若闕!」
兩道擔憂我的聲音同時響起。
但……
他手中長劍並未落下,而是他整個人直接跌落在地,然後吐出了大口大口的鮮血,手中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氣。
我沒再多言,直接從袖口裡拿出匕首,然後狠狠插進了邵謹心口,接著用力一轉!
「有沒有想過,為何我會讓你在今日和茯苓成婚呢?」
在他幾近破裂的目光中,我緩緩告訴他真相:
「給你治療臉上外傷的藥,被我摻了毒。一個月時間才會發作,其實無論你今天會不會破釜沉舟,在眾人面前如此威脅我,你都會死的。」
說到底,我從一開始想要的就是邵謹的命。
而區別無非就是是否名正言順。
現如今,是我慌張之下自救,而邵謹死有餘辜。
「不-……不是這樣的。」
邵謹吐出一大口鮮血,然後眼神開始渙散,嘴裡喃喃:「我應該會娶了你,然後飛黃騰達,踩著周家上位,最後位極人臣,廣開後宮……」
我又用力狠狠一擰,匕首攪碎了他的心髒。
他痛得哀號不斷。
「你——配嗎?」
邵謹,你這種人,隻配下地獄!
10
邵謹死了,我親手殺了他。
白容卿滿臉復雜之色,垂著眸看著我手上鮮血,一時之間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冷眼看著他,攥緊了手裡那被染上了鮮血的信封。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開口對眾人說:「剛才我從邵謹腰間看到了這封書信……是給國師大人的。」
「給國師大人?」
「怎麼回事,難道這個賊人還認識國師大人?」
「好像是認識的吧。不然當初大長公主的春日宴上,國師大人替周三小姐算命格時,又怎麼可能會直接喊出這賊人的名字呢?」
「但怎麼可能,國師大人怎麼可能和賊人有糾纏。」
「……」
在場眾人議論紛紛。
似乎誰也不敢相信,向來不染塵埃的國師白容卿,會和這麼一個厚顏無恥的賊人有關聯。
我當著眾人的面,親手拆開了那封信,然後一字一句細看著,最後將信封遞給了此次帶兵前來救我的京兆府:
「信中所說,邵謹曾經有恩於國師大人。因此攜恩圖報,讓國師大人故意在眾人面前扭曲我的命格,逼迫我不得不嫁給邵謹,而後大長公主的壽宴上,那次原本也是針對我,隻是出了意外……」
我忽然話鋒一轉,滿眼皆是淚水:
「國師大人,我從未有何處得罪過您,您為何不要因為自己的恩情,置我於死地呢?」
此話一出,眾人哗然。
連帶著我阿爹的臉色也瞬間大變,看向白容卿的目光, 此時也是警惕不已。
而這封信,是我「親手」從他身上拿了出來。
眾目睽睽之下。
就算是拿回去比對筆跡, 也絕對不可能挑出任何的錯處。
然而即便這樣,也依然有人在為他開脫。
「國師……應當不會幹出如此事情吧。」
不會嗎?
我當著眾人的面, 一步步走到白容卿面前,微仰著頭,然後死死盯著他,開口問:「白容卿,這信中所寫的一樁樁一件件, 可曾有一件事情冤枉了你?」
有嗎?
白容卿黯然閉上眼:「未曾。」
11
兩個字,就足以將他拉下神壇。
「周若闕,我最討厭你這副清高樣子了。別以為你是丞相之女,就天生高人一等,如今還不是被我踩在腳底?」
「一我」向來奉在神壇之巔的神, 隻需要做錯一件事情,就會被所有人口誅筆伐, 從而忘記了之前有多少的功績。
就如同現在的白容卿, 因為一己之私刻意毀壞了我的名聲,甚至差點讓我整個周家都被顛覆。
這般行為, 與小人又有何不同?
我很難直接殺掉白容卿,所以從一開始的計謀,就是讓他一步步走下神壇, 從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 然後遭受萬民唾罵。
這才是他應有的結局。
但……
茯苓這個滿心滿眼都是邵謹的瘋狂女子, 卻在目睹了我親手殺了邵謹後,竟然避開了眾人,舉著手裡的匕首,想要殺了我為她心上之人報仇。
我轉身時,就瞧見她舉著匕首朝我衝了過來。
我還未曾來得及反應,白容卿就一把推開了我,而他身子卻也未曾動彈, 任由那把匕首刺入他胸膛。
「這是我欠你的。」
他轉身, 就隻說了這麼一句話。
「你以為這樣做,我就會原諒你曾經的所作所為嗎?」
我冷笑。
「不, 我隻恨沒能夠親手殺了你!」
12
第二年春天,阿娘的忌日。
我帶著明珠去寺廟給阿娘祈福上香,卻忽然看見那塊本該屬於白容卿的玉佩, 此時卻被端端正正供奉在廟中。
方丈告訴我:「這玉佩通靈性, 曾是有緣之人相贈, 以自身全部氣運隻求所念之人一個來世。」
一旁聽到此話的香客,此時竟然有些忍不住抹淚:
「用盡畢生所求,隻為求所念之人來世,當真是一個痴情人啊。」
我嗤笑:
「或許,這壞事做盡, 最後良心難安, 才拼盡所有求一個來勢呢?」
畢竟午夜夢回時——
倘若世間真有冤魂,我一定會夜夜在邵謹和白容卿身邊飄蕩。向來自詡仁義道德的國師,又怎麼可能不會心虛愧疚呢?
「一切不過是因緣法則, 前世種下了什麼因,今世就結了什麼果。要怪,就怪他當年一念之差,害死了那麼多人。如今這般結局, 也算是報應吧。」
我轉身,毫不猶豫地就離開了這裡。
一切,都自有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