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編的。」
真假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會讓邵謹感受到危機感。
隻有他主動出擊,露出馬腳,然後我再順勢抓住痛處,狠狠一擊。就不用再顧及什麼所謂恩情名聲,然後……捏死他。
6
昭仁大長公主六十大壽。
邵謹雖在病榻上躺了二十多天,可身上的傷還沒好,作為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不會讓他身上有傷還陪著我去赴宴。
明珠和茯苓陪我一同去往大長公主府。
進了府,我便借口讓茯苓將我宴會上可能會用到的幾套衣服,全都放到為我準備的房間裡。
她一離開,明珠就立馬湊到我身旁說:「剛才暗衛來報,邵謹此時已經離開了丞相府。瞧著方向……他應該也是來大長公主府。」
身受重傷,還不忘來到這個地方。
也不知道是怎樣的手段。
「還未開席,他此時應該不會有動作。你再讓暗衛仔細盯著他,若是和什麼人見面了,必須第一時間告訴我。 」
明珠點頭,然後轉身去找暗衛。
此時我正在大長公主府的後花園,因為時常來找昭寧,這後院我也無比熟悉,輕而易舉就找到了一個較為安靜,卻視野開闊的涼亭。
隻是我才走進去,就瞧見了那一襲熟悉的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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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都道,國師大人不喜熱鬧,哪怕是皇家宴會,陛下親自邀請,十次也會有九次會推拒。卻沒想到大長公主府兩次宴會,居然都能夠邀請到您參加,還真是稀罕啊。」
我一開口便是陰陽怪氣。
他,不可能聽不出來。
白容卿臉上有些許無奈之色,他單手負在身後,另一隻手則把玩著手中一枚玉佩:
「上次你問我為何沒戴玉佩,我回去想了想,在腰間掛上一枚玉佩,的確更好些。不知道你覺得這枚如何?」
他將手裡的玉佩遞給了我。
我沒有接,就著他伸過來的手瞧了瞧:「是塊好玉。」
但卻不是前世那塊據說能通靈的玉佩。
「但我總覺得缺了些什麼。」
白容卿自顧自說著,我心裡卻是咯噔一聲,但臉上依舊不動聲色:
「世間哪有十全十美的玉,國師大人實在太貪心了些。」
白容卿笑了:
「確實,是我貪心了。」
我沒再繼續接話,就隻是靜靜盯著白容卿,使勁看著他。
直到把他盯得……心虛。
「周三小姐,你為何一直盯著我看?」
白容卿不敢直視我的眼神。
「我在想,國師大人為什麼要來這次宴會呢?」
我說得直接。
然後在他略顯心虛的目光中,再次緩緩開口道:「莫不是……因我而來?」
他一愣,卻也沒有反駁。
我心中卻是冷笑不止,直到這種地步,還是止不住地算計我。
太可笑了。
「前段時日,尚書右丞之女賀瑤兒,在參加詩會時,被一醉酒的登徒浪子輕薄,扯著她的胳膊進了房間。雖說什麼都沒做,可衣裳凌亂了些,兩人拉扯之間還被人撞見。闲言碎語不斷,賀家姑娘的名聲就因此全沒了。連帶著整個賀家,如今都抬不起頭。而賀瑤兒,更是用一根繩子吊死了自己。」
說罷,我轉身看著白容卿。
「這世間女子本就活得艱難,明明是那登徒浪子的錯,可偏偏最後丟了性命的是賀瑤兒,你說是不是格外不公平?」
白容卿像是不明白我為何會突然說起這個,但最終還是順著我的話說:「這件事情我也有所耳聞。那登徒浪子,是中書侍郎的小兒子。兩人家世倒還算般配,原說是讓他們成婚,頂著未婚夫妻的名頭,這件事情便可以這麼揭過。誰曾想賀家姑娘如此剛烈……」
「怎麼?國師大人覺得惋惜?」
我毫不掩飾自己的嘲弄,緊緊盯著他看:「難不成國師大人覺得,他們成婚才是正確的?」
白容卿點頭:
「成婚,能夠保住自己的一條性命。這世上所有都是虛無,唯有自己的性命,才是真真切切的。夫郎人品不斷,日後可以調教,何苦枉送了自己的一條性命?」
原來……原來他一直這麼認為。
「可國師大人似乎不明白。有些時候,對於女子而言,被毀了清白,最後隻能被迫嫁於那個毀了自己清白的兇手,是一種比死還難受的酷刑!」
她可以嫁給任何人,卻唯獨不該嫁給毀了自己清白的兇手。
白容卿怔怔。
「被毀清白,即使對方人品端正,也會寧死明志嗎?
「人品端正者,就做不出毀人清白的事!」
說罷,我直接轉身離開。
7
此時正廳已然開席。
我才坐下不久,伺候我用膳的茯苓,手中的茶杯沒拿穩,茶水直接潑在了我的裙擺上:
「啊!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我瞧了她一眼,接著站起身對大長公主行了個禮,接著去後院廂房換衣裳。
這般弄髒的衣裙,若是還繼續穿著,則是極大的不體面。
茯苓連忙上前攙扶我:「明珠姐姐有些不舒服,此時還在馬車上休息。奴婢縱然千錯萬錯,但如今小姐需要人伺候,就讓奴婢將功補過吧。」
她說得誠懇,我也隻是冷笑著沒開口反駁。
離席前,我看了一眼坐在男席的白容卿,他此時的目光也落在我身上。
我沒說話,而是幹脆利索地轉頭離開。
茯苓陪我去了後院廂房,打開房門的瞬間,我就聞到了很濃鬱的燻香。
「知道小姐愛燻香,所以早早就點上了。」
茯苓笑著開口,但在說話時,有意無意用帕子掩著口鼻,然後上前去整理我帶來的衣裙:
「既然小姐都出來了,不如就在房間裡休息一下,奴婢待會兒喊你起來……」
我的目光在房間裡掃了幾眼,很快就看中了放置在旁邊架子上的一個小玩意兒。大概是木頭做的,拿在手裡掂了掂,分量還不輕。
茯苓此時還在絮絮叨叨說著話。
整理好了衣裙,正轉身跟我說:「小姐先換上這件,待會兒我……」
?「砰……」
她話還沒說完,我就迅速將手裡的小玩意兒狠狠砸在了她的後脖上。
茯苓直接兩眼一翻,整個人直接癱倒在地。
我撸起袖子,然後將她整個人往床榻上拖,把我帶來的衣裙胡亂地蓋住她的面容。然後在她袖口裡摸索著,找到了那包還未曾全部放到香爐裡的「香料」,直接一股腦兒全都倒進了香爐裡。
房間裡的味道,愈發濃重。
隆重到我即使用袖子捂著口鼻,也依然感覺到有些燥熱難忍。
做完這一切,我迅速打開房門往外跑。結果才關上房門,一個人也忽然就出現在了我面前,拽著我的胳膊一路狂奔,跑到了大長公主後院的那片桃林裡才停下來。
8
「白容卿,你在發什麼瘋?」
我甩開他的手,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喘著氣兒。
他沒說話,而是從袖子裡拿出了一把匕首,二話不說就割破了自己的手臂,接著拿過我腰間的手帕,用鮮血將手帕全部浸染,緊接著將帕子伸到我面前。
「幹……幹什麼?」
一股濃鬱的血腥味在我鼻腔中蔓延。
我忍不住後退了兩步,白容卿卻忽然湊了過來,將帕子附在我的唇上,接著用力一擠。帕子上的鮮血滴落在我的嘴裡,血腥味蔓延開,我有些忍不住想吐。
「咽下去,我的血可以解所有的毒。」
毒,自然也包括情毒。
因著他的動作,我根本沒法阻止。那滴鮮血順勢流進我的喉嚨裡,先前身體裡那股莫名的躁動,也的的確確得到了平復。
然後我一把推開他:
「所以,國師大人一直都知道我會遭遇什麼,卻還能夠眼睜睜瞧著。」
我冷笑,在他錯愕的目光中,撕下了先前所有偽裝:
「其實換句話說,國師大人是幫兇,對嗎?」
「我沒有。」
白容卿立馬搖頭,然後試圖解釋:「我沒有想害你,你……」
「如果你沒有想害我,那為什麼要故意編造謊言,為什麼要說我命中有一劫難,為什麼一定要逼著我嫁給邵謹!」
我幾乎是咆哮似的,將這些問題問了出來。
其實還有一句最想問的——
為什麼,你的救命恩情,要用我周家那麼多人的鮮血來償還?
「白容卿,我是刨了你家祖墳嗎?你為什麼不肯放過我?為什麼一次次地幫著邵謹,非要讓我嫁給他,讓我進入到那個深淵裡?」
白容卿還是不斷搖頭,神色肉眼可見地慌張:
「我沒有想害你,你信我。我真的沒有想害你……我算過你的命格,你此生大富大貴,是極好的。無論嫁給誰,你此生都必定順遂。所以我才選擇幫……」
白容卿慌忙解釋,可是說著說著,他像是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麼,直接沒了聲音。
好半晌。
他才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
「周若闕,其實你是故意在套我的話,對不對?」
「這重要嗎?」
我看著他,他此時手臂還在不斷流血,但我隻是掃了一眼就沒有再繼續看,而是用著幾近憎恨的眼神盯著他:
「原來我的命格是大富大貴,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坎坷一說。那麼為什麼一定要讓我嫁給邵謹,一次又一次,大長公主的春日宴,你就那麼隨口一說,就讓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會是個短命鬼,幾乎斷送了我所有門當戶對的姻緣。又跑來我家,也是想著說服我阿爹吧?就連這一次……這一次,用這麼惡毒的辦法,想要毀了我,毀了我們整個周家!」
我再也忍不住,直接抬著狠狠甩了他一巴掌,用盡了我平生所有的力氣:
「白容卿,你憑什麼要這麼對我啊!」
所有的委屈在這一刻發泄出來,我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情緒,質問著眼前這個高高在上的國師大人。
有多少時刻,我多想抽出藏在袖子裡的匕首,然後狠狠扎在他的心口上。
可是我不能。
作為這個國朝裡,連帝王都無比尊敬的國師,受盡天下百姓的膜拜,是最接近神的存在。倘若我手上沾了他的鮮血,天底下的人都會討伐我們周家,那麼便是比造反,還要嚴重的千古罪名。
「對……對不起。」
白容卿抬起手,似乎是想替我擦眼淚,但最終又放了下來:
「我隻是以為一切都在算計當中,不會出問題的,不會……」
「你以為?」
我遠遠看著朝著這邊走來的丫鬟婆子,然後壓低音量,湊近白容卿。
「可憑什麼,你的救命之恩,要用我周家那麼多人的性命為代價?午夜夢回之際,你真的不會良心難安嗎?」
說完,我迅速往後退了一步。
拉開了一個合適的距離。
然後領頭的明珠,衝我擠了擠眉,接著誇張地叫了起來:
「誰說我家小姐不見了?這不是跟國師大人兩個人在這裡賞桃花嗎?」
她身後碧色裙子的小丫頭,歪著腦袋滿臉疑惑:「如果周三小姐在這裡,那麼廂房裡的,又是誰呢?」
是……誰呢?
後院突然間就亂成了一團,我和白容卿相互對視一眼後,就跟著明珠一起去了廂房。
結果才到那,就看見烏泱泱的一群人,全都圍在我廂房門口,嘰嘰喳喳討論個不停。
而此時敞開著衣服,隻穿著一條褻褲的邵謹,正大大咧咧地站在門口,像是在極力解釋什麼,可是卻又像是在越描越黑。
而遠遠瞧過去,廂房的屏風後面,的確有一道倩麗身影。
「這件事情當真是個意外,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三小姐喝醉了,拉著我的手不肯放,我實在沒辦法,這件事情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還請姑娘們不要將這件事情說出去,否則我家姑娘的名聲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