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小姐又何必如此,他不過是一句問候而已。」
白容卿淡淡看了一眼邵謹,始終意味著那份救命之恩,多有偏幫。
我剛想懟回去,卻忽然間想到了什麼。臉上瞬間就堆滿了笑容,轉頭看著白容卿,乖巧點頭應聲:
「既然國師大人覺得無妨,那若闕自然也不會為難一個小小護衛。」
他一句話,就可以扭轉乾坤。
而邵謹,卻隻能夠被我的婢女指著鼻子罵。
其中的落差,未完成的諾言,足夠讓他們兩個人之間出現一道又一道裂縫。
「姑娘不追究你的失禮,你還不趕緊回去守著院門,若是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還不如早早離開丞相府!」
明珠又適當補了一句。
邵謹幾乎有些咬牙切齒,但眾目睽睽之下,也隻能雙手抱拳,點頭應聲。
瞧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我也在懶得搭臺唱戲,衝著白容卿微微行了個禮後,就準備直接回府。
白容卿同樣也直接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
我頓在原地,然後迅速轉身走到白容卿面前。
「周三姑娘可還有什麼事?」
白容卿站在我面前,眉眼染上了一絲不解。但並未動彈,任由我上下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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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日穿著一身月牙色長袍,襯得整個人英姿挺拔。他本就是國潮最英俊的男子,隻可惜是國師之職,染上了些許神性,雖有無數女兒家芳心暗許,可誰也不敢褻神。
否則,我又何必如此迂回,企圖動搖他內心決定?
但……
好像少了些什麼。
我垂眸,他腰間上,似乎未曾掛前世從不離身的玉佩。
國師白容卿,出自隱秘大族。有能與鬼神之通的神力,算得出天下安定和氣運,因此被帝王奉為國師,百姓膜拜。
而他腰間始終會佩著一個從不離身的玉佩,據說是他一切神力的來源,玉佩能夠貫穿陰陽,甚至坊間傳聞,玉佩能通鬼神,也能令人起死回生。
總之,是一個很傳奇的存在。
而前世,直到我死時,白容卿腰間的玉佩都未曾被他拿下來過。
為什麼?
今天沒有戴?
「玉佩?」
白容卿眼裡有些許迷茫,像是完全不知道玉佩的存在似的。
他低著頭,用手輕輕碰了一下自己的腰帶,然後道:「我從未佩戴過什麼玉佩,周三小姐莫不是記錯了?」
怎麼可能!
我怎麼可能會記錯?
前世,臨死之前我曾緊緊抓著那枚玉佩,提醒自己不要忘記仇人。
我的記憶不可能會出錯。
可為什麼……白容卿說自己從未佩戴過玉佩?
我努力按捺住內心的疑惑。
或許,重來一世,許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那或許是我記錯了。」
我面不改色地開口,也顧不得看白容卿的目光,便直接轉身回了府。
5
邵謹勾搭上了我院子裡的粗使丫頭——茯苓。
這是上一世未曾發生過的事。
也對。
許多事情已經發生了改變,就如同那枚原本能夠通陰陽鬼神的玉佩,這也是消失不見了一樣。
「我瞧著茯苓這幾日,幹活一點也不勤快,就想著偷懶,然後躲在房間裡打扮自己。為了身量纖細些,硬是好幾日都不曾吃飽飯。陷入了情愛中的小姑娘,著實太可怕了些。」
明珠絮絮叨叨說著,到最後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我大概能夠猜到邵謹此舉意欲何為。
白容卿一再破壞他的計劃,連著兩次謀劃都臨陣退縮,邵謹也不敢再全心相信他,索性就自己動手,勾搭上茯苓,再使些小手段。
既然如此,我還真就要給他這麼一個機會了。
「明珠,你明日找個理由。把茯苓提拔上來做我的貼身婢女,讓她伺候她換衣。」
不是要鬧嗎?
那幹脆就鬧大一點。
當晚,我就給昭寧郡主遞了帖子。
我的閨中密友裡,昭寧郡主是其中身份最尊貴,也是最直爽潑辣的,不僅嫉惡如仇,尤其痛恨花言巧語的男人。
昭仁大長公主作為當今帝王的親姑母,當年為了王朝,毅然踏上和親之路。後來兩族開戰,大長公主幾經輾轉坎坷,才帶著剛出生不久的女兒,重新回到了故土。
為了這個女兒,大長公主一生不再嫁娶。
可惜當年臨安郡主,春日外出賞玩時,遇見了個窮酸秀才,秀才花言巧語博了郡主喜歡,也因此官袍加身,榮寵不斷。
結果不出一年,那窮酸秀才就把鄉下的表妹帶回了府中。算準了郡主性子溫軟,而大長公主那時正在江南行宮避暑,最後窮秀才和表妹硬生生將郡主氣到大出血,最後難產而亡。
大長公主中年喪女,如今隻剩下一個寶貝外孫女。
因此昭寧剛出生便被封為郡主,而當今帝王可憐大長公主孤苦,對於昭寧也是多番疼愛,和公眾的那些公主待遇沒有什麼不同,甚至還要更加疼愛些。
受盡帝王恩寵的昭寧,自然就天不怕地不怕,養成了潑辣性子,習得一身好武藝,手裡的長鞭也從不離身。
翌日,昭寧如約前來我丞相府。
本就是手帕交,兩個姑娘家湊在一塊也有著說不完的話。昨日我又特意讓人在府外買了好幾件漂亮的羅裙,隻等她來陪我一同試穿。
茯苓,便在一旁伺候著。
「昭寧,過段日子便是大長公主的壽宴,我怕出錯,你幫我掌掌眼,看這條裙子是否穿得?」
我指著面前那套精美華服,有些糾結。
大長公主的宴席,穿戴的衣裳和首飾,不僅要合規矩身份,還不能犯了她老人家的忌諱。
昭寧坐在一旁的貴妃椅上,笑著開口道:「那你先去換上,我替你瞧瞧。」
聞言,茯苓就立刻上前準備替我換衣服。
我擋開了她的手:「今日應該還有幾套衣裳送了過來,此時應該放在東廂房裡。茯苓,你替我家那幾套衣服拿過來。不用伺候我穿衣裳了。」
茯苓點頭,然後規矩地退出房門。
在她關上房門的那瞬間,我又迅速開口道:「記得將房門鎖好,明珠這丫頭帶著院子裡的其他幾個丫頭出去替我辦事了。若是讓不長眼的人闖進來,你家姑娘我的名聲可就毀了。」
「是,姑娘。」
茯苓眼神閃了閃,然後帶上了門。
「就算有不長眼的人敢闖進來,這不是還有我嗎?」
昭寧指了指自己腰間的鞭子。
我啞然失笑:
「可若是個什麼小廝或者護衛闖進來,我的清白就沒了。就算有這個鞭子,也是無濟於事啊。」
昭寧皺著眉,一臉認真道:「咱們府中下人都是經過調教的,主人沒發話,就敢闖進主人的閨房,若還是見到了些不該見的。剜掉眼睛算是最輕的處罰,丟了性命也是活該。」
是啊。
所以我就想瞧瞧——
邵謹,又是否會放過這麼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呢?
我借口這裙子不夠精美,並沒有換上,隻是和昭寧一起挑著首飾頭面。
結果不出半盞茶的工夫。
門口忽然被撞了一下,緊接著茯苓一聲尖叫。眨眼的工夫,房門被人一腳踹開,邵謹直接衝了進來:
「姑娘,你沒……」
他話都還未說完,昭寧的鞭子就直接甩到了他臉上:
「莽莽撞撞,沒有主人的吩咐,就敢直接闖進姑娘的閨房!你這個護衛差事當得好啊!」
鞭子打到臉上,瞬間就出現了一道血痕。
邵謹同樣也是瞪大了眼睛,似乎怎麼也沒有想到,推開房門本應該看見香豔的一面,就算再怎麼計算偏差,也該看到我未曾完全穿好的衣裳。
而女子名聲清白最重要,若是被他瞧見這一幕,要麼是他丟了命,要麼就隻能是我自己投湖自盡,以保清白。
可是命格之說在前。
所以一個能夠擺在眼前的兩全辦法,注定就會再次被提及,然後順了他的意。
「我……我剛才聽到了聲音,以為三小姐出事了,這才忍不住衝過來瞧瞧。」
邵謹迅速就想了一個借口。
但……
昭寧幼年時也曾在宮裡養過一段時間,同樣見過不少陰謀詭計,有些話真真假假,很輕易就能夠找出漏洞。
「聲音?門外粗使丫鬟摔了一跤,才忍不住叫了聲。你若是眼睛沒瞎,也該知道剛才是她的問題,又如何敢推開闕兒的房門?你作為一個侍衛,在未得召喚之前推開女子閨門,就應該知道,極有可能會看見一些不該看的東西。到時候毀了你家小姐的清白,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還能夠混個姑爺當當?」
不得不說,昭寧看東西很毒。
一眼就瞧清楚邵謹的那些小算計。
隻是有些事情,我並不方便出面。救命恩情壓在前面,我若是對他做得過分了些,那就是不顧及救命恩情,再往大說點,就是堂堂丞相嫡女,心腸太壞,連救命之恩也敢不報。
所以,我不能夠明著出面對付他。
而昭寧,大長公主的外孫女,是國朝的郡主,帝王如同公主般疼愛的義女,有足夠的身份可以對他進行任何批判。
尤其是這般名正言順之下。
一句衝撞郡主,就算是拖下去打幾十個板子也是正經規矩。
茯苓完全沒想到昭寧會動手,她跌跌撞撞衝進來,然後直接跪到地上,衝著昭寧和我磕了三個響頭:
「是奴婢的不好!奴婢剛才跌了一跤,才讓邵護衛以為是小姐出了事,他也是護主心切,請郡主不要跟他計較。」
昭寧冷哼一聲:「是非對錯,我還是能夠看得清楚的。就算是闕兒肯原諒他的冒失,但他衝撞了本郡主,自然也得受罰!」
足足七十大板,邵謹打到最後已經吐了血,然後趴在凳子上昏迷不醒。
最後是被人抬著丟進了房間裡。
怎麼說,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因為衝撞了郡主要受罰,這便是他的品行不端,可若我眼睜睜看著他因受罰傷重而死,那便是我知恩不圖報,成了我的品行不端。
所以我親自拿著藥,進了他的房間。
「三小姐,您怎麼親自來了?」
他臉色慘白,想從床上爬起來,可下一秒又跌了回去。整個人趴在床上,身上蓋著一層薄薄的被子,可血腥味怎麼也掩飾不住。而他臉上的那道疤痕,到現在還在往外滲血。
「規矩如此,你衝撞了貴客。就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沒辦法替你求情,我相信你能夠明白的。」
茯苓替我搬了把椅子,我坐在床邊,然後將懷中那瓶上好的外敷藥拿了出來。
「可話雖這麼說,但你畢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不會看著你傷重而死,這不……我花了重金買來的靈藥,保證你臉上不會落下疤痕,依舊是個俊俏的郎君。」
說完,我打開了藥瓶。用指尖抹了一些,然後親自替他擦拭臉頰上的傷口。
邵謹完全沒想到我會親自動手。
有些發愣,但反應過來後瞬間狂喜不已,但硬生生按捺住了所有激動,微仰著腦袋,任由我替他擦藥。
可偏偏嘴上還要推辭:「這種小事怎麼能夠麻煩小姐您?」
我剛又從瓶子裡抹了很多藥膏,確保他臉上的傷口,已經完完全全被藥膏覆蓋。
又聽他這麼說,我果斷將瓷瓶遞給茯苓。
「既然你覺得如此不合規,那就讓茯苓繼續替你擦藥。至於別的地方的傷……我會讓其他護衛過來幫你的。 」
說完,我直接起身就準備往外走。
等走到門口的時候,邵謹忽然喊住了我:「三小姐,你今日親自來為我擦藥,是不是……」
「有件事情忘記告訴你。阿爹有意將我許給國師大人,說我命格特殊,但是國師福澤深厚,必定能夠把我此生順遂。你也不必再有任何壓力,等我出嫁那日,我會給你一大筆錢財,算是徹底報答你那日救我的恩情。」
我直接打斷了邵謹的話,自顧自開口說著,還適時露出了一些嬌羞的表情,說完過後就直接跑出了房間。
獨留邵謹滿臉錯愕憤怒。
明珠站在門外,一臉迷茫地盯著我瞧:「老爺何時說要把小姐你許給國師了?這麼重要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我衝她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