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杳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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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卻一把撕掉了和離書,顫抖著聲音說道:「杳杳,和離,我死都不會同意。」


06


那日,他發瘋似的從書房拿出那些藏滿齷齪愛意的書信。


然後當著我的面燒掉。


火光țů⁷中,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釋然。


他大步跑到我面前,聲音輕顫:「杳杳,都沒了,我們以後好好的,可以嗎?」


可以嗎?


感情一旦有了裂痕,就再也不能修補好了。


何況,這麼多年來,不過是我的一場單相思而已。


往日,盛京的女眷總是羨慕我。


她們說我哪怕瞎了一隻眼,裴承亦是對我不離不棄。


哪怕我三年無所出,他也從來沒有納妾的心思。


每次每次。


裴承的回答都是:「我夫人同我青梅竹馬,何況也是為了救我,她才不得已失去一隻眼睛,我護她是責任所在,何況這世上又不是單單隻有一種感情。」


如今細想。


他一句不單單隻有一種感情,意思是對我,可以是親情,可以是患難見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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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絕不可能是對愛人的感情。


畢竟,心就那麼大一點,他滿滿裝下了我阿姐,又如何能裝得下我?


可為何,我知曉了,卻還是這麼難受?


密密麻麻的疼痛蔓延至我的身體,像萬千蟲蟻啃噬,讓我禁不住聲音顫抖:


「裴承,其實你大可不必這樣的。


「當初如果你告訴我你心悅我阿姐,我便不會嫁給你。


「我也不會利用你的愧疚一輩子把你鎖在我身邊。


「可是你為何要騙我呢?」


到最後,眼淚大顆大顆落下,砸在地上很快暈開。


我哽咽著:「垂髫相識,總角之交,十六結發。


「裴承,我們緣盡於此。」


我轉身離開,卻又被他衝過來從後面抱住。


「杳杳,你別這樣。


「不要和離好不好?讓我用後半輩子彌補你。」


我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輕聲吐氣:「你讓我覺得惡心。」


身後的人僵住了。


但直到現在他還想騙我呢。


他語氣顫抖又絕望:「我心悅你,你別不要我……看著你哭,我很心疼。」


心裡堵得厲害。


它在一抽一抽地疼痛。


有口氣呼不出來咽不下去,讓人難受。


真的太難受了。


我轉過身來,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裴承,你別逼我恨你。」


他的臉偏到了一邊,卻還是紅著眼問我:「杳杳,你一定要對我這麼殘忍嗎?」


他又何嘗不殘忍,讓我沉溺於他編織的柔情夢境中,又親手將這個夢打碎呢?


我又做錯了什麼。


我隻是救了我喜歡的少年。


卻不想這份恩情卻成了束縛我們倆的枷鎖。


他又為何要這麼對我?


院內,我們僵持不下,也就是這個時候。


我阿姐來了。


07


每逢換季,我總會咳嗽,阿姐都會為我準備一些止咳的藥。


也會找法子給我醫治我那瞎了的眼睛。


她在古醫上看到有一株靈藥可助我恢復,甚至不惜冒著跌進懸崖的危險,親自採摘下來為我制藥。


這三年來,我的眼睛其實有在慢慢恢復一些視力。


可如今,想著我心心念念的夫君卻隻中意我阿姐。


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她了。


看著滿屋的狼藉,阿姐隻是蹙了蹙眉。


她甚至都沒給裴承一眼,轉而看向我,伸出手來:「阿杳,過來。」


不知為何,她這一句話,卻讓我的眼淚如洶湧的泉水般,爭先恐後冒出來。


視線都模糊不清。


阿姐,我好痛啊。


阿姐,帶我回家好不好。


我一步步走向她,我感覺自己快要支撐不住了。


她疾步過來,扶起了我,轉頭用冷冽的眼神看向裴承:「今日我們踏出將軍府,便不會回來。


「我沈家兒女,絕不走回頭路。」


我哭得一抽一抽,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我聽到阿姐在我耳邊輕聲哄道:「阿杳乖,我們回家。」


08


馬車上,我終於忍不住,在她的懷裡哭得泣不成聲。


她等我情緒終於穩定下來。


才慢慢開口。


「你及笄那年,裴承來找過我,阿姐遲鈍,並不知他的心意,不過那日他什麼也沒說,我也告訴他,我沈月有要去做的事,這輩子都不會嫁人。


「阿姐以為你們從小更要好,他便是心悅你的。


「昨天,裴承來醫館見我,我終於發現了不對,所以今日就來了,你可怪我?」


我吸了吸鼻子,搖了搖頭。


把他信裡寫的話都念給了阿姐聽。


她的臉慢慢沉下來:「他竟是這種人!可惡!看我回去下藥毒死他!」


我拉了拉她:「他從小心悅你,娶我隻是因為這隻眼睛而感到愧疚,可這件事與阿姐無關,我隻願早日與他和離,今生不見。」


阿姐拍了拍我的手:「阿姐會跟父親母親好好說。


「可是,阿杳可會埋怨我?」


我搖了搖頭:「不過他一廂情願罷了,我怎會因為一個男人讓我們姐妹反目成仇?」


她終於笑了笑:「ṭü⁵一個臭男人而已,普天之下,你喜歡的,以後阿姐都給你找來!」


09


知曉我要跟裴承和離後。


父母很快出面跟將軍府交涉。


而裴承不知為何,竟是死咬著絕無二心,並以在父母面前承諾過此生不負我為由拒絕籤下和離書。


甚至不惜以摔斷腿為借口,躲著不見面。


而就在此時,北邊蠻夷突然來犯,連續幾日已跨過邊境河流直逼定州。


原本是要派遣裴承去抵擋,可他斷腿鬧得滿城皆知。


於是,五皇子自願請命出徵。


那日,我和阿姐都十分興奮。


我興奮的是,我此生終於有機會在戰場上殺敵效國。


阿姐興奮的是,她的醫術可以救治更多的戰士。


「還有一個原因,阿杳,阿姐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將你的眼睛治好。我看古書有記載,蠻夷有一門偏方,能讓你恢復視力清明,而今雖說戰事關乎國事和百姓安危,但終是有機會能去一次。」


我眼眶微紅,緊握住她的手:「我知道的,阿姐從小最疼我。」


10


說服父母不是一件難事。


因為我眼睛受傷時,就知道了他們其實懂我和阿姐的追求。


父親雖然嘆氣,但還是準許。


母親臨走前語重心長對我們說:ṱṻ₄「女人的戰場從不在牆圍之中,母親從小就知道阿杳和阿月跟其他人不一樣,母親隻願,你們能平安歸來。」


得益於我從小便跟裴承要好,常常混跡在軍營。


甚至裴承年少時,好幾個戰功,都有我在身後和他一起指導參謀。


這三年,眼睛受傷,雖然箭術不敢保證精準。


但我也在府上不斷操練。


相比於長矛尖槍,我最稱手的兵器是一把明月彎刀。


既然裴承不願和離,那我便自己朝聖上要聖旨和離。


五皇子知曉我曾經的一些事跡,非但沒有持懷疑態度,還約我府上暢談兵法。


那日從他府上出來,正好遇到了許久未見的裴承。


他憔悴了許多。


剛回到家時,我以為割舍掉一段感情會有撕心裂肺的痛。


但其實,跟家國大事比起,兒女情長根本就不算什麼。


如今再見到他我心境平和了許多。


看著我,他問道:「你要去定州嗎?」


這件事,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我還未回答,他便搶先一步站在我面前,死死箍住我的肩膀,語氣急切:「你可知那是什麼地方?不是小打小鬧,就算是跟我任性,你也不能把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跟你任性?」


他真的好大的臉。


「沈杳,我知道你氣我怨我,但我跟你阿姐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們從小的感情,三年的親密,難道你真的忍心就這麼斷掉嗎?」


我仰頭看他:「裴承,如果你Ŧű⁹真還念我們那一絲絲舊情,就應該體面與我和離。」


聽到「和離」兩個字,他眼尾微紅,臉上的表情開始碎裂。


「杳杳,我們不和離,好不好?」


我搖頭:「不好。」


他攥緊了拳頭,深呼一口氣:「那些信件都是很久之前寫的,沒有任何人看到。


「我以為我是喜歡你阿姐的,後來我發現那可能隻是我的一個執念。


「你走後,我才知道,原來我愛的一直是陪在我身邊的你。


「杳杳,你想想我們的幾十年,難道不能給我改過的機會嗎?」


我指尖微動,緩緩看他:「不可以,裴承,誰都可以,但你不行。」


他蹙眉。


我面無表情看著他:「在我原以為美好的年少回憶裡,你的心裡夾雜著對別人的愛意。


「是你的遊離玷汙了我們純真的感情。


「最重要的是,你念著的是我阿姐,你又把我和她之間的位置擺在何處?你就沒想過我之後該如何跟她相處?你太自私了,你眼裡隻有你自己。


「如果我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今後的每一刻我都會對自己、對你產生懷疑,我會活在痛苦之中。


「可是,憑什麼呢?憑什麼要我來承擔這一切?我能想到最好的結局便是與你和離,相忘於江湖。」


裴承的眼睛慢慢地、慢慢地變紅。


他似乎還是覺得自己沒有錯:「可是,我跟你阿姐什麼都沒有,我也認清了自己的內心,你能不能別不要我?


「我們不是說好要相伴到老嗎?你不是說要給我生小娃娃嗎?杳杳……你做過承諾的。」


我緩緩搖頭,想起了那三個被扔掉的刀刻的小人:「我給過你機會的,裴承。


「所以我耗了又耗,不是在等你愛我,而是在等我不再愛你。


「裴承,我放棄你了。」


他手上的力道收緊,像是下一秒我就會消失不見了:「可是,我不想和離,我不想失去你。」


我松開他的手。


「沒關系,你不願,我也有辦法。」


我絕情離開,不看他一眼。


11


戰事緊要,聖上很快下了旨。


我和阿姐隨著五皇子的三萬大軍出發。


一路長途跋涉,依舊澆不滅我和阿姐熾熱的心。


「阿杳,你且放心,阿姐一定會為你治好眼疾。」


我靠在她的身上,撒嬌:「我知道,阿姐是全天下最疼我的人。」


阿姐的懷抱很溫暖很溫暖。


讓我想起了小時候。


我總是頑皮,常常把父母氣得半死,阿姐喜靜,總會幫我善後。


別人都說我阿姐是那朵高嶺之花,言語甚少,對誰都冷面。


可隻有我知道,阿姐的心是最熱的。


我才不會因為一個三心二意的男人,寒我阿姐的心。


12


行軍路上,我和五皇子常常分析討論兵法戰術。


楚國國風開放,沒有對女子上戰場有歧視之意。


如今的大長公主就是許多年前擊敗蠻夷的女戰神。


打得他們退居定州之外,讓百姓安穩了半生。


如今蠻夷再來犯,是新的統領上任,急於擴充疆土,而楚國物資豐饒,能拿下幾城對於他們來說大有裨益。


所以才撕毀了兩國訂立的盟約。


五皇子說:「他們從小草原長大,人比我們大楚要彪悍。他們好騎射,騎兵都屬於輕騎兵,用於偵察敵情、騷擾步兵,所以他們喜好遊擊戰。而我們中原用的步兵,行動上不如他們靈活。」


我接過他的話:「也不見得,有時候劣勢就是優勢。」


「哦?怎麼說?」


我指了指地圖:「我年少時,有幸參與過他們其他部落來犯的作戰,他們要機動,我偏不,我就是要用正面交鋒去搏,衝散了騎兵,他們陣法就失效了。」


當年是裴承作為小將參與的那幾次蠻夷部落圍剿。


也是用這個辦法,我們最快速度解決掉了進犯的敵人。


他驍勇善戰,加上我在後方指點布排。


戰事很快結束,他也有了戰功。


隻是現在想來,終究是物是人非。


五皇子定定看著我,眼裡都是贊賞:「侯爺果真沒得說錯。」


我笑了笑,父親也是為我感到驕傲的。


真好。


13


果不其然,蠻夷還是延續當年的作戰模式。


小部隊多戰場集中埋伏,偷了就跑。


從不正面交鋒。


但他們不來,我們便去,打的就是一個措手不及。


不然到了冬天大楚軍人受不得北方的寒冷,就會處於被動局面。


現在是九月,所以,戰事結束得越早越好。


連續一個月,我們用「肉搏」的形式,打得他們損失慘重。


我也用我那明月彎刀親自取下幾個統領的項上人頭振作士氣。


我猶記得第一次殺人時,我身子都在顫抖。


是裴承護著我,他說:「一切有我,你安心在我身後。」


我當時沒說話,他以為我是害怕。


其實不是。


我心裡想的其實是,我不需要任何人保護,因為我有能力自己保護自己。


回首往事,那幾年我一直覺得我是幸運的,和年少愛慕的少年成婚,有支持我夢想的夫君。


如今想來,卻如鏡花水月般遙不可及了。


14


進入十月,天氣轉冷,甚至有零星雪花飄落。


但蠻夷仍舊沒有想要退讓的意圖。


甚至,他們還加大了偷襲的力度。


人死了就派新的人來繼續戰鬥,就如同過江之鯽一般源源不斷。


雖然我們提早擺布陣法,不至於損失慘重。


但仍舊被這種方式搞得疲軟。


打了兩個月,雖然他們被打得退至了河那邊,但還是沒有退兵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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