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五皇子終於意識到,他們知道我們知曉他們的作戰方式,但還是沒改變。
是在耗我們。
就是為了拖到十二月,等湖面結冰,等我們糧草供應不行,戰士忍受不了嚴寒,就好越過江面用我們正面迎戰的方式直接攻下。
我們趕緊商討策略。
卻沒想到,那日迎來了裴承。
15
他想說什麼,被我攔住:「不重要。」
五皇子挑眉看他:「別因為無關緊要的事情,影響我這有勇有謀的好戰士。」
想來,我要和離的事情,五皇子也聽說。
裴承吃癟,隻好不自然地側了側頭,公事公辦的態度道:「長公主料想到他們蠻夷狡猾,意圖耗費我方戰士精力,所以託我前來,告知五殿下,務必快速結束。」
我看著他。
是他自己想來吧。
不過我沒拆穿,本來現在也不是說這種事的時候。
雖說看不慣他,但關乎將士安危。
五殿下還是邀請裴承和諸位大臣一起商討對策。
最後我提議:「要快速決戰,不要耗費時間跟他們在這裡玩遊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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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蠻夷不是集中政權,他們各個部落之間是平級關系,首領對他們的約束力較低,這是他們打遊擊戰的優勢也是劣勢。
「當初我們也是靠著正面交鋒迎戰他們的遊擊騎兵,但是他們打了就跑,也著實耗費我們精力。」
我看向五殿下:「殿下,我們剛好利用他們這點特殊性,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Ṭű̂ₘ他看向我,眼裡迸射出星星火花,那意思似乎在說,你跟我想到一塊去了。
我微微頷首,勾起笑容。
我猜,他知道我的戰術了。
果不其然,五殿下指著地圖上的河流:「Ṭū́₉攻過去!
「裴承,本王讓你做主帥,領兩萬戰士連夜伐木建橋,天亮之前攻過去。
「沈杳,你拿五千兵馬從左側爬山挺進,斷了他們想打遊擊的想法。
「本王會留三千人從右側圍堵,直接將他們困在原地。
「再留兩千兵馬留守定州城外。
「一定要快!打的就是一個速度!」
他發布戰令完後,朝我挑了挑眉,我點頭微笑。
和我想的一樣。
可不知為何,裴承卻一臉陰鬱。
五殿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裴將軍斷腿可好了?這次衝鋒可別讓本王失望。」
「臣,定不辱使命。」
臨走時,他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收回目光:「殿下,我也該領兵出發了。」
他卻一反常態問我:「你覺得定州可好?」
我不知道他問這句話的意思,但想了想還是認真地回答:「這裡雖然民風彪悍,但比盛京自由許多,挺好的。」
「如此甚好。」他沒頭沒尾一句後,又笑著對我揮了揮手,「去準備吧,我信你。」
帳篷外,裴承在等我:「此去我不在你身旁,你定要小心為上,注意安全。」
雖然我對他的愛意已經消失。
但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找他麻煩,點了點頭:「蠻夷騎射了得,人高馬大,作戰激進,你也要當心。」
轉身時,他喊住我:「如果我勝利歸來,杳杳……」
我打斷他:「一碼歸一碼,裴承,國家大事更重要。」
他不再言語。
我行至軍營,拿出我的明月彎刀發號施令:「楚國將士,隨我出戰,圍剿蠻夷!」
迎接我的是,震天響應聲。
16
阿姐偏要送我同行。
「你自做你的好將士,阿姐在後方為你保駕護航。
「我不在你身邊,其他軍醫我不太放心。」
我拗不過她,隻好答應。
她拉住我的手:「阿姐已找到治你眼睛的偏方,等這次回去阿姐定讓你跟以往一樣漂亮。」
我笑了笑:「阿姐,漂不漂亮不重要,我有了自己的追求,便不在意這外貌。」
阿姐卻拍了拍我的手,一臉嚴肅:「當然不可,你是阿姐的驕傲,阿姐要讓你做這戰場上最英姿颯爽的女將軍,我阿杳值得。」
阿姐還是萬事以我為重。
我便答應下來。
17
果不其然,蠻夷做的就是打長久戰的想法,根本就沒有想到我們會連夜建橋過江。
也沒想到,我們會拿出這麼多人直接正面迎敵。
他們以為我們把所有的兵馬全放在了裴承這裡。
於是反應迅速,假裝直接迎戰。
但又派遣了幾個部落從左右兩邊翻山想鑽空子直接挺進定州。
可,一切都在我們的算計之內。
右面,會迎戰我。
左面,會有五皇子。
前面,是大楚兩萬的精兵。
整個就是一個瓮中捉鱉,他們除了退,別無他法。
為了防止他們退後搬救兵,裴承率領先鋒部隊甚至直接攻下了他們的朔州。
至此,裴承那邊提前結束了戰場。
18
我這邊迎接的了是他們部落最厲害的騎射兵。
這一次,我們沒有正面打擊,還是學他們打的遊擊。
因為我料想到他們沒帶夠糧草,所以,便拖著他們玩了幾天。
等探子來報他們糧草不夠時,我號令軍隊:「一次圍剿!」
我衝到了最前面,和他們直接迎戰。
戰事膠著時,沒想到還能再看到裴承。
彼時,我正一刀砍斷馬兒一隻腳。
看到他時,一個騎兵朝我的方向射出了一支箭。
千鈞一發之際,我舉起了手裡的彎刀抵擋。
而比我更快的是裴承,他衝到了我面前。
我揮刀砍掉了那個人的頭,但箭還是射到了裴承的眼睛上。
眼見著他要倒下,我抬手將他撈起放在馬上。
真是廢物。
明明我自己就可以抵擋,偏要表演深情,還白瞎自己一隻眼睛。
19
不出五日,楚大勝蠻夷。
蠻夷割地兩城作為補償。
我們回到了定州,阿姐知道裴承傷了一隻眼,冷笑:「活該!怎麼不射死他?」
我捂住她的嘴:「阿姐。」
她轉身:「別來找我,我可不會給傷害我妹妹的人治病,就當我沒醫德吧。」
「殿下已經安排其他人了,我們明日啟程回盛京。」
「阿姐知道了,定州有一處藥盛京沒有,阿姐去買點,讓你的眼睛好得更快。」
提到我的事,阿姐總是最歡喜最珍重。
「我叫幾個人隨你一起。」
等阿姐走後,我還是去看了裴承。
他裹著紗布,看著我來,趕緊起身:「杳杳。」
我沒說話。
他繼續:「我不痛,我沒事的,你別傷心。」
我搖頭:「我並沒有傷心,因為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他嘴唇動了動,苦笑了幾聲:「你就這麼不願跟我扯上關系了麼?」
「裴承,當初我眼睛受傷並不是挾恩圖報讓你娶我。如今,你眼睛受傷,我也不會因為愧疚就原諒你。」
「我沒那個意思,我隻是不想你受傷。」
我打斷他:「戰場上,誰都會受傷,我既然隨軍出徵,就做好了有一天會犧牲的準備,何況,我並不會。裴承,回京我們便和離吧。」
他顫抖著唇:「你不再心悅我了嗎?」
我想了想,才慢慢說道:「如今我對你,可能有年少時的相識相知之情,有戰士之間的惺惺相惜之情,但已沒了愛慕之情。」
他沒說話。
隔了半晌,看著我:「你知道看到那支箭射過來時,我想的是什麼嗎?
「我什麼都沒有想,心裡隻有你的念頭,我的杳杳不能有事,哪怕我失去了性命。」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有些哽咽:「當初你救我時,也是這樣的心境嗎?」
我退到門口:「不重要了。」
20
剛出門,五殿下便拉住我:「沈杳,你穩住情緒聽我說,你阿姐……」
「什麼?」
我拉住他:「殿下是何意?我阿姐怎麼了?」
他護住我,悲痛欲絕:「你阿姐給你買藥回來,遇到了喬裝打扮的蠻夷餘孽,他們……」
我差點站不穩。
隻覺得腦子一片空白。
「我阿姐現在人呢?」
「你隨我來。」
見到阿姐時,她的胸口中了幾箭,血浸紅了她素白的衣服。
像是一朵盛開的牡丹花。
「阿杳,過來。」
她嘴唇慘白,眼角有淚水滑落。
我幾乎是踉跄過去,撲在她的懷裡:「阿姐,你會沒事的,我會給你找全天下醫術最好的人,你沒事的,阿姐。」
她緩緩從手裡拿出給我買的藥,又從身上掏出藥方:「阿姐買到了藥,藥方在這裡,回去找太醫給你配藥,阿杳,你眼睛很快就會好了。」
「我不要治眼睛,我要阿姐回來,我一隻眼睛也能看到,可是我不能沒有阿姐。」
她伸手摸我的臉,我趕緊用雙手握住她的手。
「阿杳,阿姐啊,最大的心願就是能看到你好好的。
「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裡上,阿姐都要你完完整整的。」
我搖頭,淚水從指縫中不斷流出來。
「我的好妹妹,阿姐Ŧů₆這輩子都為你驕傲。」
我顫抖著:「阿姐……我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完成,你別離開我。」
「可是我姐的心願已經完成了,阿姐支持了你的夢想,阿姐讓很多將士有機會回到盛京跟家人團聚,阿姐沒什麼遺憾了。」
「不,阿姐,我眼睛還沒好,你要好起來幫我啊。」
「阿杳乖,阿姐會一直陪伴你的。等阿姐死後,你就把我燒了,回盛京還有半個月,阿姐不喜歡臭臭的。」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那兩個賊人,阿姐用你給的匕首,抹了毒藥殺掉了,阿姐是不是跟你一樣勇敢?」
我撲在她身上:「阿姐最勇敢,阿姐你堅持一下,我們把箭拔出來就好了。」
她虛弱的搖頭:「等我去了再拔,阿姐害怕血濺你一身,就不好看了。
「阿杳啊,要自由,阿姐先你一步追求自由去了。」
然後,她的手慢慢地垂了下去。
我撲在她懷裡幾乎崩潰:「阿姐!不要走!」
……
21
五殿下吩咐連夜趕路,十日便抵達了盛京。
其間,裴承來找我,我不願見他。
我隻是抱著我阿姐的骨灰,害怕路途的風吹冷了她的靈魂。
聖上親自迎接。
朝堂之上論功行賞,陛下問我有何心願。
我一拜到底:「願陛下,賜我與裴承和離。」
臺下的裴承,瞬間紅了眼眶。
而整個朝堂安靜下來。
我繼續拜服,聲音堅定:「二願陛下, 準我駐守定州, 保家衛國。」
我不要頭銜,不要金錢, 我隻想在那個地方好好陪伴我阿姐。
裴承不願和離, 我說過我便有一天朝聖上要這個和離書。
我沈家兒女,說到做到。
半晌,聖上準許了我的請求。
於是一紙聖意,我和裴承終於和離。
那日回府路上。
他擋在了我面前。
夕陽下,讓他的表情都變得格外悽涼。
「杳杳,我們之間是否再無可能?」
我冷冰冰地看著他:「裴承,在你下筆那一刻, 你就該知道會有什麼結局。
「我給過你體面的,你不要, 那我便自己爭。
「我阿姐說過,我沈家兒女絕不走回頭路。」
他像是站立不穩,差點跌倒:「如今你阿姐已逝,為何不讓我好好照顧你?」
我側身:「我從不需要依附你過活, 我有我的追求,而你說出這句話時, 就代表我們信念已經不同了。」
我終於明白,他喜歡我阿姐什麼了。
他以為我阿姐看起來孤傲清冷, 需要人去保護。
而我從小堅強好勝不需要他也可以。
後來, 我失去一隻眼睛後他以為我柔弱了可以庇護我。
他以為這就是愛。
就連現在,他依舊覺得我脆弱地需要一個男人保護。
可他不知道,我和阿姐,從來不是菟絲花。
我們是木棉,根,緊握在地下,不用攀援,也可以開出紅碩的花,在風中搖曳生姿。
所以, 裴承, 已不是我的同路人。
22
後來我告別父母,拿著阿姐的玉簪踏上了離家的路。
我想,阿姐也會支持我的決定吧。
我抬頭望天:「阿姐, 我來陪你了。」
隻是, 剛走出兩裡地, 就聽到了一陣陣馬蹄聲。
我轉身。
五殿下策馬奔向我。
他立在朝霞之下, 意氣風發, 肆意昂揚。
「沈杳, 你可還記得我當初問過你定州如何?」
我想了想,那時我回答的是自由。
於是我點了點頭。
他來到我身邊,笑得張揚:「那麼,以後你我便是同路人了。」
後來啊,我才知道, 五殿下和太子是今後皇位的爭奪者。
五殿下對皇位並無覬覦之意。
但一個強勁的對手足令以後的上位者擔憂。
於是五殿下自請封地定州, 遠離京城這個是非之地。
對太子沒有了威脅,也可以在定州護百姓安危,做一個闲散王爺。
我笑了笑, 跟上了他的馬兒。
「阿姐,你看啊,一路上都是自由的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