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徊鈺嗤笑著說道。
我聽完隻點了點頭,轉身踢了顧宥一腳:「讓你送個禮物,結果辦成這樣,簡直太令我失望了。」
謝徊鈺一聽,坐直了身子:「什麼禮物?」
顧宥這才明白我的意思,神情復雜地看我一眼,然後從袖中拿出一個香囊。
香囊上的針腳扭曲,看得出主人手藝不精。
我略顯赫然:
「前些時日聽說陛下時常失眠,便繡了這個香囊,裡面放了些安神的藥草。繡得難看,不好意思直接送你,就讓他悄悄送過來。」
說到這裡,我冷哼一聲:
「沒想到這人是個榆木腦袋,竟然會錯了意,本宮一定帶回去好好管教。」
這番話旁人是否會相信不重要,徊鈺一定會信。
隻要他不追究,那劇情便算達成。
14.
回去的路上,顧宥欲言又止。
明明被救,我卻沒看出他有幾分高興。
「殿下為何不問我?」
「問什麼?」
Advertisement
他又不說話了。
我樂得清靜,眉眼微斂。
「鳶鳶總是這樣,無論我做什麼都不會過問。有時候我在想,鳶鳶是太過信任我,還是根本不在乎我?」
我睜開眼,被顧宥眼底的感情燙了一下。
如果是做戲,那他演得也太像了。
但我沒忘記自己的任務是要攻略他,最終隻是柔聲道:「當然是因為相信你。」
馬車外熱鬧非凡,嬉鬧聲不斷傳來。
馬車內的人卻各懷心思。
顧宥苦笑,又套上了那副溫和如玉的面具。
下馬車時,他轉身看我,墨發在風中翻飛:
「我不是祁知,永遠不會傷害殿下,更不會讓殿下傷心。」
隨後堅定地往前走去,不再回頭。
可我不敢再信。
權力,隻有握在自己手中才可信。
15.
按照劇情,不久後,燕國和謝國戰事突發,是趁亂離京的最好時機。
顧宥已經拿到信物,他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離京。
然後帶著自己暗中培養的勢力,在戰爭中顯露頭角,最終順理成章恢復身份。
從此便徹底脫離我的掌控。
我暗中召集了歸塵閣心腹。
前些時日,他們留在顧宥身邊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目的就是為了在顧宥動身前,弄清楚哪些大臣暗中和他有所牽連。
留著顧宥已是迫不得已,我絕不會再給謝國、給徊鈺身邊留下任何隱患。
16.
祁知重傷。
謝徊鈺作為皇帝,需要親自帶兵出徵。
他們出發那日,我的眉心一直在跳。
劇情中,謝徊鈺和顧宥會在兩個截然相反的方向遇險,所以歸塵閣隻能、也隻來得及救其中一個。
這一次,我讓那些暗衛直接去了徊鈺的位置。
一切看上去萬無一失。
我一遍遍安慰自己。
然而,等我趕到戰場才得知,顧宥和謝徊鈺各自去了與劇情中完全相反的位置。
這劇情的力量似乎真的不可逆轉。
我癱坐在地,顫抖著落下淚。
偏偏系統在腦中催促:
【請宿主立刻前往男主所在的位置。】
【再次強調,請宿主立即前往。】
明明這一次,我已經將一切攥在自己手中。
兵權、勢力,甚至是男主。
系統察覺到我的意圖:
【警告!宿主的主要任務為扶持男主,違背劇情將受到懲罰。】
「懲罰?」我痴痴地笑起來,「你們不是早就給了我懲罰?」
「我暗中掠奪男主的氣運,早就被你們發現了吧?不然怎麼會安排那個穿越女過來?」
「因為你們發現,我不再是那個任人踩踏的墊腳石。我拿了反派的兵權,我的行為,已經影響到你們設定好的劇情。你們便讓那女子帶著系統過來,搶我的氣運,好代替我!」
卻沒想到,因為我帶著反派和男主一起出現,導致白瓷錯認了攻略目標。
警報聲解除。
系統沉默不言。
趁著這個空隙,我讓人找了匹馬。
是生是死,我都要親自去見謝徊鈺。
我要帶他回家。
幾位士兵跟在我身後,眾人合力殺出一條路。
不知是跑了多久,我終於看見了那片被血染紅的戰場。
漫天飛沙中,不見一人站立。
淚水模糊了雙眼,我從馬背上摔下來,失聲痛哭。
我的阿鈺,今年不過剛剛十六歲。
他在出徵前,還在同我撒嬌。
他本該有著大好的未來。
我捂著胸口,嗓子嘶啞到哭不出聲。
原來人難過到一定程度,會突然冷靜下來。
我對系統說:
「你們不是最喜歡安排劇情?」
「如果活下來的那個人是顧宥,我一定,讓他去給阿鈺陪葬。」
17.
不遠處傳來一道微弱的聲音。
起初我以為是幻聽,直到那道聲音再次響起,我跌撞著跑過去。
離得近了,我聽見那人在喚「阿姐」。
是我的阿鈺。
他渾身是血,身上還壓著一個人。
我雙手顫抖,將他扶起來後,抱著他又哭又笑,活像個瘋子。
謝徊鈺小心地為我擦拭著眼淚,聲音虛弱:「我躺著的時候,就聽見阿姐的哭聲,哭得還是那麼難聽。」
說罷嫌棄地撇撇嘴,眼裡卻滿是細碎的笑意。
我笑不出來,隻想帶他回去。
謝徊鈺扯著我的衣袖,讓我看他身邊躺著的人。
那人胸前和手臂各中了幾箭,傷勢嚴重。
「阿姐,是顧宥救了我。」
「倒下去前,他依然護著我,嘴裡嚷嚷著不能讓殿下難過,哼,對你倒是忠心。不過他的傷勢拖不得,我們先帶他回去。」
我思緒翻滾,看著那張臉,心底說不出的復雜。
18.
顧宥本可以借著這次機會,嶄露頭角,然後回到故國。
可他沒有。
錯過這次機會,他再想回去,必然要費上許多力氣。
我支著腦袋,看那明滅的燭光。
就算是做戲,當真會有人演得如此逼真嗎?
再聯想到他同謝徊鈺說的那番話,我是越來越看不懂他了。
他這次傷得嚴重,昏迷了數日才醒。
醒來的第一句話,便是問我在哪兒。
我自然是要去見他的。
他救了阿鈺,我欠他一份人情。
顧宥渾身纏著繃帶,抬頭看著窗外月光。
月光皎皎,落在這人身上,隻顯得越發綺麗。
見我推門進來,他嘴角含著笑意,痴痴看著我:
「殿下。」
我剛上前一步,雙手就被人牽住。
我並未掙扎,顧宥便握得越發用力,像是要牢牢抓住。
隻字未提為何要見我。
良久,久到我以為要一直沉默下去時,顧宥突然開口:
「殿下應當已經知曉,我本是燕國的皇子,可惜生母身份低微,雖然誕下皇子, 也正因如此,才越發招人記恨, 日子並不好過。」
手指無意識摩挲幾下,他繼續道:
「後宮那些人,不過是尋了個可笑的由頭給她安上, 便讓她丟了性命。更可笑的是,她軟弱了一生,卻在關鍵時刻護著我,換來我生。」
他說這話時語氣冷漠, 像個旁觀者。
我早在話本中看過他的身世, 卻沒想能聽他親口道來, 一時間五味雜陳。
顧宥笑笑:「我說這些,是不想再對鳶鳶有所隱瞞,也不想你我之間隔閡更深。」
「為什麼?」
為什麼在意這些?
為什麼不回燕國,而去救謝徊鈺?
「我想等日後再告訴殿下。」
我不置可否。
顧宥松開我:
「殿下既然想報答我, 我想同殿下借些人馬。」
月光不知何時躲藏起來。
我握緊雙手:
「謝國的將士,便是流血, 也不會為敵國流。」
但是如果能提前挾住顧宥,等他登位, 便可免去許多戰爭。
我清楚。
顧宥同樣清楚。
他當著我的面吞下毒藥, 仰頭看我:「公主善制作毒藥, 這解藥,隻有公主才有。」
我隻看了一眼, 便確認那藥是從我密室中偷出來的。
我以為自己藏得夠好,從未有人知曉我善制藥。
沒想到, 他竟藏得如此之深。
顧宥是為了讓我安心。
我最終隻能應下。
19.
有了謝國暗中相助,顧宥以雷霆之勢登上皇位。
塵埃落定。
我騰出手來收拾白瓷。
雖不知道她是收了什麼好處,頂替我那妹妹來到此處。
但她奪我氣運,甚至想置我於死地, 便萬萬留不得。
摧毀一個人,隻需在她最得意忘形時,將她推下深淵。
於是才會有了在城牆上這一幕。
我從八歲時,將祁知帶回府,不曾苛待。
可他卻為了那女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棄我不顧。
穿越女依偎在他懷裡,在祁知看不到的角度對我挑釁一笑。
「(「」白瓷的神情太過有趣,我欣賞了好一番, 才從顧宥懷裡站起身來。
然後抬起手, 從城牆上拋下幾枚黑棋。
看著白瓷像是終於明白過來,臉色慘白無比。
我粲然一笑:
「眾將聽令!將罪臣祁知同那女子一並拿下!」
下一秒, 相擁的二人被團團圍住。
我早說過,權力隻有在自己手中才可信。
祁知在地牢嚷嚷著要見我,說有話要同我說,鬧騰個不停。
但看著身後兩個人男人難看的臉色, 我勾勾唇角, 到底沒去。
往事隨風。
他想說什麼,對我也早已不重要。
顧宥登上皇位後,劇情便算徹底完成。
我終於擺脫系統這個枷鎖。
我大步向前走去。
從此,我隻是謝徊鳶。
不再是活在那個話本裡的白紙黑字。
20.
沉寂已久的電子音驀然響起。
它看著那個纖細的背影, 聲音雀躍:
「大女主系統,001 號試驗品,完美成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