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宥像是有所感,抬眸正巧同我對上視線。
四目相對時,他眼睛一亮,嘴角噙著笑,無聲喚我「殿下」。
這茶是喝不成了。
蕭王世子揚起馬鞭,狠狠落下。
偏偏顧宥像是沒有知覺,仍然衝著我笑。這無所謂的態度,落在旁人眼裡是明擺著挑釁。
於是在蕭王世子的鞭子再度要揮起時,我走過去將顧宥護在身後:
「不過一介草民,怎麼惹得世子這麼大火氣?」
被人接連打斷,蕭世子臉色難看。
滿腔怒火在看清楚我的樣貌後又生生壓下去。
蕭世子冷哼一聲:「我竟不知,殿下這般愛管闲事。」
說罷便甩袖離去。
顧宥跟在我身後進了雅間,落在我身後的目光片刻不離。
等關上門後,我扭頭打量著他。
身上衣服被劃破,依稀可見鮮紅的鞭痕。
我剛抬起手,顧宥便順從地跪在我身旁。
映入眼簾的傷痕也更加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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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宥率先開口:「殿下是特意過來尋我的嗎?」
8.
見我不回答,顧宥眼底的光漸漸黯淡。
他垂下頭緊扯著衣衫。
腦中警報聲越來越響:
【請宿主不要隨意更改劇情。親自為顧宥上藥是促進男女主感情發展的重要情節之一,請立刻執行!】
我壓下煩躁,找出藥後,動手替他上藥。
隻是才上到一半,這人就將藥瓶連帶著我沾上藥粉的指尖一起攥在手心,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思。
他神情懷念地看著我:「殿下以前也經常替我上藥。」
我笑而不語。
他說的以前,大概是十二歲時被我帶回府邸的那段日子。
顧宥神情看不出絲毫的破綻,像一個無依無靠、全身心依賴著我的人。
如果不是我提前知曉劇情,大概也要被他騙過去。
蟄伏在敵國的落難皇子,為了勢力不惜動用一切。
才識、樣貌,亦或是真心。
在話本裡,顧宥的後宮中不乏被他樣貌迷惑的女子。
我不打算做其中之一。
9.
祁知自那日不歡而散後,日日跪在公主府門前,一連跪了五六日。
我一律避而不見。
隻是沒想到會在街上遇見。
他同白瓷迎面走來,女子身姿嬌小,笑顏如花。
男子溫情款款地注視著身邊人。
祁知手裡還拎著不少模樣古怪的玩意兒,一看就是女子挑選的。
侍女看不下去:
「公主,我以為祁將軍同別的男人是不同的,怎麼也是這般朝三暮四的人。明明上午還來門前求見,轉眼就陪那女子一同出遊,太過分了!」
我粲然一笑:「他玩他的,我遊我們的,互不幹涉也好。」
隻是不巧,祁知也瞧見了我,腳步明顯頓住。
白瓷臉色僵硬不過一瞬,率先反應過來,牽著祁知往這邊走:
「姐姐近日是不是未休息好,怎麼臉色這般難看?」
我輕咳兩聲,用帕子掩唇:
「讓御醫瞧過了,並未瞧出什麼問題來。」
白瓷滿臉擔憂,心底卻在和系統交流:
「謝徊鳶身體變差是不是和我搶奪的氣運值有關?」
【是的,宿主。】
「如果氣運值消失,她會怎麼樣?」
【氣運值不復存在,角色自然是要被抹殺,您將會成為新的女主。】
「那就好。」
白瓷松了口氣。
再看祁知。
男人眼尾染上薄紅,眼中有幾分心疼,細看還藏著幾分委屈。
也是。
從將他帶回去直到他長大成人,我從未這般冷落過他。
「鳶鳶,你……你的身體真的並無大礙?」
我緩緩點頭。
朝夕相處數十年,有些感情並非能輕易割舍的。
說不觸動是假,看到他這樣,我心底依然會難過。
甚至差點想要再給他一次機會。
可惜,用不上了。
不遠處傳來慌亂的馬蹄聲。
隨著聲音漸近,人群慌忙散開。
我不知被誰推了一下,整個人和面前的白瓷一齊到了路中央。
正打算退回去時,白瓷扯住我的外衫,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姐姐,你猜他是救你,還是救我?」
馬蹄聲已經逼近。
慌張失措間,祁知將白瓷一把拉到懷中。
而我因著慣性,整個人跟著摔在地上。
駕馬之人低頭看了我一眼,隨後便揚長而去。
「徊鳶,我知道你不喜歡白瓷,可你堂堂一國公主,怎麼能隨意拿他人性命開玩笑?」
祁知厲聲質問。
「白瓷這幾日一直說你和她之間有所誤會,想要登門道歉,可是你……」
他的語氣失望極了,像是從未認識過我。
我雙目有些眩暈,在侍女的攙扶下起身。
侍女冷哼一聲:「祁將軍!」
「倘若公主真是將軍口中那人,那將軍怕早被凍死在那年寒冬。將軍不心懷感激就罷了,有何立場質問殿下?」
周圍不乏看熱鬧的人,有人認出了我的身份,開始小聲交談。
白瓷的系統適時提醒:
【恭喜宿主完成當場打臉女主,獲得女主氣運值加一。】
我顧不上這些。
因為剛才那一摔,我臉色比起之前更為蒼白,額前甚至冒出冷汗。
祁知忙著安撫白瓷,完全沒注意到我的臉色。
他的眼裡隻剩白瓷。
10.
我突然想起最初撿回祁知時,系統問我,要給反派起什麼名字。
我想了很久,最後決定叫祁知——世事難料,豈是你我可知?
不錯。
在遇到祁知那日,我便知道他是日後唯一能與顧宥抗衡的反派。
與隱忍的顧宥不同,祁知驍勇善戰,鐵血柔情。
哪怕知道他會遇見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子,從此無法自拔。
我還是決定嘗試一次,想讓他為我所用。
為了我,也為了我那胞弟。
祁知,豈知,又何嘗不是在提醒我自己?
祁知掌握兵權那日,他怕我多慮,主動將兵符親手交給我:
「我和兵符,都是鳶鳶的。」
眼看祁知眼底的愛意越來越明顯時,我以為自己成功了。
可他偏偏遇到了白瓷。
就像有一雙無形在雙手在操控著話本。
讓它不可更改。
不得逆轉。
11.
長公主與祁將軍不和的消息沒幾日便傳入皇宮。
我那好弟弟聽了勃然大怒。
當場砸碎好幾個花瓶,說什麼都要將祁知關進地牢。
大概是顧慮著我,他到底沒那麼做。
反倒是自己偷偷溜出宮,來我這公主府。
謝徊鈺大步踏進來,一見著我就紅了雙眼,拉著我左瞧右看:
「阿姐這些天受驚了,那些個庸醫說阿姐無礙,可我卻瞧著分明消瘦了不少。」
我輕笑出聲:「你倒是比我更像長姐。明明是長時間未見,才會有這種錯覺。」
「才不是,都是那祁知對阿姐不好,讓阿姐傷心至此!」
我被這話噎住。
謝徊鈺思慮片刻,才小心開口:「阿姐,你能不能,別喜歡祁知了?」
對上我的視線,他又連忙解釋:
「我不是想幹涉阿姐,隻是那祁知搖擺不定,對阿姐而言實非良人。再說……」
說到這兒,少年的聲音帶著哽咽。
下一秒就開始落淚。
我擺手示意侍從都出去。
「自從阿姐幼時帶回祁知,就鮮少再同我一起。明明我才是你的胞弟。但每每去尋阿姐,你卻總是陪著那祁知。」
我心中一軟,抬手像幼時那樣給少年順毛。
徊鈺嗚咽一聲,將我抱進懷裡。
我以為自己是在為我們的將來鋪路。
卻不知,在這條路上,不知不覺忽略了最該重視的人。
12.
我未讓謝徊鈺處置祁知,沒想到他自己卻在外出時遇險。
據說傷勢嚴重。
我並不覺得這是意外。
顧宥至上次酒樓一別,已經許久未來見我。
以他的性格,這段時間,他總要做點什麼,然後再讓人不知不覺透露到我耳邊。
讓我對他心存幻想。
聯想到接下來的劇情,我心裡不免多了幾分憂慮。
系統還是那冰冷的機械音,不帶絲毫感情:
【今日夜半,顧宥會潛入皇宮,拿回自己身為皇子的信物。次日一早,他便會因為肩膀中劍被皇帝帶回去審問。】
【宿主需要做的就是想辦法保全男主,當眾忤逆皇帝。這件事成功後,男主會被你的痴情所打動。】
我倚在床頭,閉目沉思。
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良久,我問系統:「白瓷身上的系統,可是與你們有關?」
系統發出刺耳又尖銳的電流聲。
片刻後,開口否認。
我緩緩應了聲好。
躺在床上假寐片刻,門口傳來輕微的聲響。
那人進來後,直直來到我的床邊。卻隻是安靜地看著,什麼也不做。
良久。
泛著涼意的指尖落在我的額頭,一路下滑至耳垂。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我的眉眼唇,越來越近,咫尺之間,我聽著那人氣息變得慌亂。
不等我睜開眼,就落荒而逃。
在顧宥離開後,我睜開眼看著帳外的燭光,久久無言。
13.
次日一早,我收拾好一切,動身前往皇宮。
謝徊鈺坐在龍椅上,還是那個神情冰冷的帝王,完全看不出那日撲在我懷裡時的稚嫩。
他沉聲開口:
「阿姐就是太過心善,才會養了這麼一個兩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這番話指的還有誰,眾人一聽便知。
我踏進大殿,行了一禮:
「不知我的人是做了什麼,讓皇上一早便抓來審問?」
謝徊鈺看著我進來,眉心一跳,側過頭低聲詢問身旁太監:「不是讓你們攔著公主?」
太監苦不堪言,額前冷汗直往外冒。
他哪裡攔得住?
最後被謝徊鈺狠狠剜了一眼。
我走到顧宥身前,查看他胳膊的傷勢如何,一邊不動聲色地將袖口藏著的東西遞過去。
一切做好,這才起身同謝徊鈺對視。
望著那張與我七分相似的臉,心頭微動。
他是我唯一的親人。
我又怎麼忍心讓他在大臣面前顏面盡失?
「昨夜有賊人潛入皇宮,盜取寶物,見被守衛發現,落荒而逃。那人功夫了得,就連朕也隻射中了那人右臂。」
「今日派人暗中搜查,隻有他是近期傷著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