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東宮太子妃。
卻像娼妓一般,在太子手中,恥辱慘死。
因為他恨我,恨我爹用軍功逼他娶了我這個病秧子。
重生後,我怕極了那毫無尊嚴的死法。
一心隻想遠離太子,延年益壽。
他卻瘋了一般糾纏我,質問我:
「為何不追了?」
1
床帳飛舞,曖昧纏綿。
我的臉半埋在錦被之中,艱難地喘息中,壓抑著咳嗽。
「咳,裴,裴冶……痛……咳咳!」
長發被粗暴地向後拽起。
裴冶將唇貼在我耳畔,冷笑:
「知道痛了?陸晚傾,還敢再談和離嗎?」
身體很痛,心更痛。
我繃緊了下颌,聲線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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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冶,我之前真的不知道,你娶我是被逼的。」
「你為何就是不信?」
「我把一切都還給秦桑桑,籤了和離書,放我走吧!」
太子妃之位,我不敢要了。
裴冶,也不敢再愛了。
我隻想離開這裡,離開他……
「走?做夢!」
裴冶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看我的眼神,屈辱又玩弄。
在他眼裡,我這個明媒正娶的太子妃。
甚至還不如青樓裡最下等的娼妓。
「你若是走了,桑桑日後身子不適,誰替她侍寢?」
「那些孤不舍得讓桑桑受的,誰來受?」
「哦,忘了告訴你了。」
裴冶笑得殘忍。
「桑桑今日診出了喜脈,接下來的十個月,孤將夜夜宿在你這裡,開心嗎?」
我渾身劇烈一顫,臉上的血色盡數褪去。
身體不停地向後縮著,拼了命想要逃離。
裴冶卻眸光幽暗地一把拉住我的腳踝,將我拽回。
粗暴地捏住我的兩頰,逼我張開了嘴。
滿滿一碗苦澀的避子湯,盡數灌進了我口中。
「喝!」
2
「不!不要!」
再睜眼時,我竟回到了四年前。
額頭上冒著細密的汗珠,被當成娼女的恥辱感,至今盤旋在脊柱上,令我渾身發麻。
可我顧不上了,猛地一把拉住貼身丫鬟雲荷的手,神情焦急。
「雲荷,爹爹呢?」
雲荷正在我床邊抹淚呢,被我的突然蘇醒嚇了一跳。
眨眨淚眼,茫然道:
「老爺好像請了宮中的貴人,正在正廳議事,不知是……」
一聽這話,我更急了,掀開被子下了床。
「快!帶我去!」
我記得很清楚。
這一天,我為了見裴冶,偷溜出府,意外落水。
卻連高燒昏迷,都念著裴冶的名字。
爹爹其實原本為我挑好了一門親事,見我這般執念,於心不忍。
便請了貴人前來,取消了婚約。
然後,以上交兵權為代價,替我求來了跟太子的賜婚。
本該戎馬瀟灑一生的中年將軍。
卻為了我這不肖女,就這麼被困在了鳥籠一樣的京城,悽清餘生。
等我知道這一切的時候,已經是嫁給裴冶兩年之後了。
早已彌補無路,後悔無門。
如今一切重來,我萬萬不能再蹈從前的覆轍。
這一次,我絕不再入裴冶的火坑,絕不!
「爹爹!不要入宮!」
顧不上禮數,我氣喘籲籲地跑入正廳。
結果剛一進門,目光便觸及到了主位之上,那一身明黃蟒袍的人。
我渾身劇烈一顫,臉上的血色在瞬間全部消退。
裴冶!
所以,爹爹請的宮中貴人,不是與我有婚約的那位。
而是裴冶嗎?
3
四目相對。
裴冶的眸光幽深晦暗。
我的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起臨死前,他對我的羞辱。
還有他親自喂我喝下的那碗,摻了劇毒的避子湯。
五髒六腑都被侵蝕成血水的劇痛,我此生不敢忘卻。
心中極端的恐懼,帶動了方才奮力奔跑時的氣血上頂。
「咳咳咳!」
我忍不住劇烈咳嗽了起來。
咳到脖子上青筋暴起,眸光劇顫。
為什麼,為什麼裴冶會來?
難道爹爹已經入宮求了賜婚?
我還是晚了一步……
「傾傾,你病未痊愈,跑這麼急做什麼?」
爹爹急忙上前,拍著我的背給我順氣。
語氣中隱隱帶著些恨鐵不成鋼。
顯然,他以為我急忙跑來,是著急見裴冶。
可其實我真的不知道裴冶也來了。
臉咳得微微泛紅,我喘息平復了幾下。
急忙下跪:
「臣女知殿下到訪,失禮闖入,請殿下恕罪。」
裴冶卻仍舊淡笑著,情緒聽不出喜怒。
「起來吧。」
說完,視線悠然右移。
落在了右邊椅子,挺拔端坐的那人身上,緩緩開口:
「陸將軍,孤不請自來,冒昧了,請勿怪。」
「隻是陸將軍派人入宮,邀請雲衡來陸府商談婚事時,孤恰好也在。」
「也是奇了。」
「以前隻當陸家小姐尚未婚配,雲衡也一直在外打仗,竟不知他們二人何時,居然有了婚約?」
我提著的心微微松了一下。
還好,還好不是因為賜婚來的。
但緊接著,又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跟誰有婚約。
與他有什麼關系?
爹爹怔了一下,垂下了頭道:
「殿下言重了。」
「雲衡驍勇善戰,智勇無雙,末將頗為欣賞。」
「便隻是在軍中打仗時,跟他口頭許了親事。」
「雙方尚未交換庚帖,算不得正式婚約。」
「因此,京中並無人知曉。」
是的。
若不是我重生了一遭。
我也不知道。
爹爹在外打個仗,還能給我找個夫君?
「哦。」
裴冶慵懶地靠在椅背上。
手指在桌面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
「那今日便是要正式定親了?」
說完,幽深的目光瞥向我,狀似無意道:
「所以,陸小姐願意嫁嗎?」
4
一時間,正廳裡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我身上。
我緊張地捏緊衣裙。
一時間竟不知道裴冶這話到底是何用意。
他不是避我如蛇蠍嗎?
管我作甚?
心中雜亂,我無意間抬頭,卻撞入一雙燦若繁星的深邃眼眸。
裴雲衡。
將門雲家的遺孤。
被陛下賜了皇姓,自幼以皇子的身份,在皇宮長大。
十三歲投入軍營,跟隨爹爹上陣殺敵。
文武雙全,驍勇善戰。
爹爹十分屬意他。
隻是沒想到,等他們打仗歸來時,我卻已經傾心了太子。
爹爹今日請裴雲衡來,本是為了取消婚約的。
不曾想,卻被裴冶誤會成了定親。
那就定親吧。
眼神堅定,我緩緩開口:「臣女願意。」
爹爹手握兵權,陛下心中總是會有忌憚。
我的未來夫婿,就算不是太子,也必須得是皇室中人。
這樣,才能讓陛下安心。
裴雲衡剛好冠著皇姓,是權衡兵權與皇權的最佳良配。
嫁給他,無關情愛,隻為大局。
這一世,我隻想保全爹爹。
裴雲衡與我靜靜對視,不閃不避。
聽到我說了願意後,眼底帶上了笑。
本就皮相格外出眾的人,這一笑,神採飛揚。
一瞬間,我似乎明白了爹爹為何對他如此中意。
「願意?」
裴冶卻猛地皺了下眉,眼中閃過詫異,深深地看著我。
嘴角隨即扯出一抹譏諷的笑:
「也是。」
「從前陸小姐心悅於孤,不可自拔,鬧得滿城皆知,名聲敗壞。」
「京中公子隻怕都不願意迎娶。」
「雲衡久居沙場,遠離京都,倒是合適。」
5
一字一句。
句句羞辱。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裴冶。
原來,他竟是在我沒嫁給他之前。
就這般厭惡我了嗎?
可京中痴纏他的女子,並非隻有我一個。
為何偏偏對我這般惡劣?
甚至惡劣到連嫁人都不想讓我好好嫁的地步。
要當著裴雲衡的面,如此輕賤我?
前世想逃卻不能的折辱,被他褻玩至死的羞恥,紛紛湧上心頭。
血氣翻湧,我的喉間泛起了腥甜,「太子殿下此言……」
「現在知道了,也無妨。」
一直沉默不語的裴雲衡突然開口。
本就肆意張揚的少年將軍,連說話都帶著逼人的朝氣與灑脫。
「本以為陸小姐常年纏綿病榻,性情會偏溫婉陰鬱一些。」
「今日聽太子說來,倒是個敢愛敢追的女子。」
「如今陸小姐既然答應了親事,想必,是放下太子了吧?」
說著,裴雲衡意味深長的衝我挑了下眉。
我立即會意,直接跪下了:
「太子殿下,從前是臣女膽大包天,痴心妄想。」
「臣女保證,日後若再糾纏殿下,便不得好死!」
6
我的態度,莊重又嚴肅。
簡直像是最虔誠的信徒,在對著佛祖立誓。
所有人都被我的鄭重嚇到了。
屋子驟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靜。
裴冶的臉色越發難看。
拳頭收緊,質疑的視線幾乎要將我活活盯穿。
就在氣氛幾乎冷凝到要完全僵住的時候。
雲荷興衝衝地拎著個食盒,跑了進來。
「小姐,您跑得也忒快了些,奴婢都沒追上呢!」
「今日的益氣湯做好了,奴婢這就派人送去給太子殿下……」
見到廳中坐著的裴冶後,雲荷嚇得噤了聲。
慌忙就給跪下了:
「奴婢拜見太子殿下!」
臉被無形抽得生痛,我的心直直地往下墜。
我怎麼會把自己之前天天差人給太子送湯這事兒忘了呢。
裴冶卻像是贏了什麼似的。
冷嗤了一聲:
「陸小姐的不愛慕,還真是令人難以信服。」
說完,站起來走向門口。
路過我身邊時,沉了語調:
「陸小姐既然願意嫁,便好好嫁。」
「日後不要後悔來求孤垂憐才好。」
寒意自心底湧現,我看著裴冶的背影,拳頭收緊。
心口傳來窒息的緊縮。
走到門口時,裴冶停了一下,像是等什麼似的。
但隨後,又快步離去了。
爹爹擔憂地看向我慘白的臉色:「傾傾,你還好嗎?」
我搖頭,捂緊了胸口。
「爹爹,我不太好。」
腥甜濃到了極點,我猛地吐出一大口血來
身子一軟,倒進了堅實溫熱的胸膛……
7
落水高燒,再加上怒火攻心。
我這一病,足足病了三天。
「小姐……」
雲荷站在我床邊,像犯錯了的孩子似的。
手裡還拎著個食盒。
「這益氣湯,當真不給太子殿下送了嗎?」
我臉色蒼白地靠在床頭,對她伸手:
「拿來,我喝。」
這湯裡放了極其珍貴的靈芝、人參,大補著呢。
給裴冶喝,就是浪費。
給我這從娘胎裡就身體不好的人喝,剛好。
雲荷張了張嘴,似乎有話要說。
猶豫再三,還是開了口:
「小姐,您是在為那日落水之事,跟太子賭氣吧?」
「那也犯不著答應嫁給裴將軍的,奴婢怕您後悔,不好收場……」
我喝著參湯的動作一頓。
隨即想起了裴冶那日離開時,那副篤定我會後悔的樣子。
呵,從前的我,當真是愛他愛到痴迷了。
連我的貼身丫鬟都覺得我答應嫁給裴雲衡,隻是在賭氣。
也難怪裴冶不信我會答應嫁給裴雲衡。
「雲荷,我沒打算後悔。」
「推我下水的是秦桑桑,我沒怪太子。」
遊園詩會那日,痴纏太子的貴女去了不少。
都擠在岸邊,想著遠遠地看太子一眼。
尚書府的嫡女秦桑桑,便趁亂推了我一把,將我推入湖中。
裴冶當時就在岸邊的亭子裡。
卻隻是冷眼看著,任由我在水中狼狽掙扎,沒有半分相救的意思。
「秦桑桑的兄長是太子伴讀,她在太子心中,到底是不同的。」
她推我下水。
裴冶當然不會管。
「可是小姐,您從前那樣愛慕太子,當真能……」
「我能。」
湯碗放回託盤裡,我抱著被子,悠悠然躺下了。
「珍愛生命,遠離太子。」
「晨起暮歇,長壽賽仙。」
「小姐我啊!頓悟了。」
「呵。」
窗外突然傳來一聲輕笑。
我嚇了一跳,偏頭看去,就見一玄服翩然的公子,雙臂環胸倚在院牆根邊。
不知來了多久。
「裴雲衡?」
8
裴雲衡挑眉,自懷中掏出一油紙包。
隔著窗戶,衝我晃了晃。
「新買的青梅,吃嗎?」
我掀開被子下床:「吃。」
「小姐,」雲荷急忙攔我,「女眷在自家後院私會外男,這要是傳出去……」
我無奈:「他翻牆來的。」
這位名震沙場的少年將軍,倒是真不拘小節。
院中的桃花樹下。
我拆開了那包青梅果,很酸,但又很甜。
裴雲衡坐在石桌對面,看著我:
「五日後,我來下聘。」
「今日特來給陸小姐最後一個反悔的機會。」
「等我下聘後再想不嫁,可就沒法收場了。」
他問得認真。
我沒抬頭,從油紙包裡挑了顆最大的梅子。
自然而然地遞給了他:
「吃嗎?」
裴雲衡爽朗地笑了。
眼睛亮晶晶的,「吃。」
我將青梅放到他手中:
「日後就常買這一家吧。」
「好。」
9
我沒想到的是。
裴雲衡的下聘還沒來。
第二日,裴冶的請帖先來了。
太子生辰宴。
從前那可是各家貴女擠破了頭,都想拿到請帖的大日子。
一張請帖,有時甚至能倒賣到千金。
我從前也是這批冤大頭之一。
為了見裴冶一面,砸多少銀兩都砸得毫不心疼。
但重生後,我一心琢磨著怎麼延年益壽。
甚至連他生辰宴這事兒都忘了。
沒想到,他居然主動送請帖來了?
「小姐。」
雲荷見我直愣愣盯著請帖出神,不禁笑道:
「太子想必這兩天沒喝到湯,知道您真生氣了。」
「這請帖是向您低頭示弱呢。」
「小姐,您這招欲擒故縱,真高明!」
我猛然回神,輕輕一拍桌子,恍然大悟:
「怪不得!」
「我說呢,五日後才下聘,裴雲衡怎麼昨天就來找我了。」
「敢情是怕我今天收到請帖後,反悔?」
「那他還說什麼給我後悔的餘地?哼,心機!」
雲荷瞪大了眼睛,茫然「啊」道:
「您方才竟是在想這個?」
我點頭:「不然呢?」
「太子的生辰宴,您不打算去?」
「當然不去!」
我用食指戳了戳那請帖上的時辰:
「戌時呢,我都入睡了。」
「現在我這身子骨最金貴,晚睡一個時辰,都算折壽。」
不管是誰的宴會,耽誤我延年益壽的,一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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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冶的生辰宴,我真的沒去。
日落天黑後,早早地喝了參湯,吹了燈,窩在床上睡得香甜。
對於上輩子受制於人,毫無尊嚴的我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