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囚 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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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真以為他回來是為了你嗎?」


「唔……」


嘴被捂住,我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響。


我想問他到底知道些什麼,那晚青行房中的悶哼是什麼?是碧兒嗎?


他這些話又是什麼意思?


可季雲卻依舊沒有松開我,隻是在我頸邊痴迷地吻著。


「相公,可以走了。」


輕蘿的聲音驟然響起,自門後露出半張臉來。


我的瞳孔微張,她竟在幫季雲放風!


季雲依依不舍地嘆息一聲,起身放開了我。


可我剛要翻身反抗,季雲卻抽過了我的衣帶,將我的雙手死死捆住。


而後從床上打橫抱起。


「鸞娘,我不舍得堵你的嘴,你可要警醒著些,你若敢叫一聲,驚動了他人,我便當眾吻你。」


「不是想知道爹爹有多瘋嗎?不如跟我來。」


說罷,季雲抱著我,路過輕蘿,帶我出了門。


擦身而過的瞬間,我分明看到了輕蘿眼中的落寞與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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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的幾個丫鬟居然都消失了。


一路上並沒碰見什麼人,季雲抱著我來到後院,找了個昏暗偏僻的角落,將我放下了。


我正欲開口,耳邊卻依稀傳來求饒聲。


季雲勾唇挑眉,朝我身後抬了抬下巴。


我疑惑回頭,透過月洞,看到了後院中的情形。


這一眼,便將我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皎白月光下,我看到了幾個府中的丫鬟小廝被綁住手腳,跪在地上。


其中就有今天背地裡議論我的那三個!


他們的面前,站了一排身著玄衣,腰佩長劍,面容冷毅的男人。


而站在最前的,卻是一襲白衣的青行!


「將軍,將軍饒命啊!奴婢知錯了!」


「將軍?呵,」青行冷笑一聲,「死到臨頭才知尊重的將軍,莫要汙了我的耳朵。」


話音落下,一道寒光顯現,青行拔出了侍從腰間的佩劍。


冰冷的劍身在月光照耀下,越發透著森然的寒意。


佩劍握在手中,似乎是久違了似的,挽了一個劍花,而後手腕猛地發力。


「嗤——」


最前面的兩個丫鬟被生生割斷了喉嚨,鮮血噴濺而出!


濺了青行半張臉。


我猛地捂住了嘴巴,生怕叫出聲來。


其他幾人都嚇壞了,連連用艱難的姿勢磕頭求饒,「將軍!將軍饒命!奴婢知錯了!」


「饒命啊!饒命!」


「饒命?你們用流言要逼死我的鸞娘時,怎麼不記得饒她一命?」


月光下,我看著青行,恍然見到了來自極寒之地的殺神。


與十年前那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判若兩人。


寒光乍現,轉眼間,鮮血噴濺,沾染劍身,幾具屍體接連倒下。


血腥氣開始在空氣中彌漫。


最後,依然跪在地上的,隻剩下了兩個丫鬟。


兩人已經嚇呆了,渾身抖如篩糠,臉色簡直比月光還要慘白。


「別怕。」


青行驟然笑了,勾了下手指。


侍從立即遞上一塊白色的粗布,他接過來,慢慢地擦拭著劍身。


「我不全殺,得留一個警醒府中甚至京城眾人,亂說話的代價,是永遠說不了話。」


「至於誰留,誰死……」


青行說著,突然回頭,看向了我的方向:


「不如鸞娘定,如何?」


8.


我驚得心髒一顫,連呼吸都忘了。


木然地被冷笑一聲的季雲帶著,走出了角落。


十年前那個笑意腼腆,長槍呼嘯卻宅心仁厚的青行,如今卻帶著一身血腥氣,眼神裡再無半分暖意。


待我們來到青行身邊時,他伸出手想要牽我出來,卻在看到那一手的血汙之後,又頓了頓。


「罷了,便不弄髒鸞娘了。」


而後,凌厲的目光掃向季雲。


眼底的冷意令人心驚。


「你怎麼敢讓鸞娘見到這些?」


季雲卻聳肩嗤笑:「今天不見,很快也便會見到了,有何區別?」


青行的臉色同樣凝重起來,「放開她。」


季雲歪了下頭,唇角勾起狠戾。


「我若不放呢?」


我抬腳欲趁機掙脫,可奈何雙手還被綁著。


季雲的動作比我更快,幹脆摟緊了我,挑釁似的看著青行。


「從今以後,鸞娘隻會屬於我。」


青行眉心一皺,長劍抬起,劍尖對準了季雲:「放開。」


長劍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我惶惶看了看那遍地的屍體,抬頭問青行:


「為、為何?」


青行聲音依舊清冷:「我方才說了,亂說話的代價。」


「可是青行……」我露出悲戚的表情,「我勾引繼子,被浸豬籠之事全城皆知,你殺得了府中眾人,難道還能……」


「我能。」


青行驟然打斷了我的話。


「這京城之口堵不住,我便殺光京城人。」


「若天下之口堵不住,那就奪了這天下,殺光所有逆我之人。」


我不禁瞪大了雙眼。


血腥氣的充盈之中,我明白了青行話裡的意思。


那驚世駭俗,超乎想象的意思!


「你要……」


我甚至不敢說出「謀反」兩個字。


青行低下頭,凝視著我:「鸞娘莫怕,待我殺光這些人,便不會再有人敢逼你去死。」


「皇上也不行。」


我的呼吸頓時一停,說恐懼嗎?


並不全是,因為我相信青行必有他的緣由。


但這是謀反啊!


可真是……


太妙了。


「夫人!夫人我們錯了!夫人求你救救我們啊!救救我們!」


兩個丫鬟突然跪著向我過來,慘白的臉上滿是對生的渴求。


我嚇了一跳,還未定神,腰上卻是一緊。


季雲臉上的笑意已經消失,轉變為陰沉的嚴肅,帶著我,連連向後退去。


「季青行,你真當自己謀反的計劃天衣無縫嗎?」


「自你入京起,你的一舉一動就都在我與陛下的掌控之中。」


青行眸子一眯,提起長劍便要追來。


而令我吃驚的是,輕蘿竟奪了另一侍從的長劍,擋在了青行的面前。


二人長劍揮舞,轉眼打鬥了起來。


輕蘿會武?!


而且是武藝高強到能與青行過招!


季雲帶我向後退到安全的角落,從懷中取出一支響箭,朝著天空就要發射信號。


青行見狀,臉色驟變!


季雲卻得意地笑了,靠在我耳邊低聲道:


「鸞娘,待陛下埋伏在外的大軍衝進來滅了季青行,我便帶你走,去一個……」


「撲哧!」


寒光一閃——


匕首自身後捅入季雲的身體。


我面無表情地抖掉被我掙碎的衣帶,將那響箭打落在地,踢到了一旁。


「裝得可真累。」


「可算知道青行你到底想幹嘛了。」


9.


季雲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我。


那邊的輕蘿亦是因此分神,被青行狠狠一腳踢了出去,重重撞在牆壁之上。


青行同樣震驚地看著我:「鸞娘你……」


我同樣也很無奈。


「青行,問了你這麼多次,你要謀反為何不早跟我說?害我裝了這麼久。」


說完,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季雲,從他身後,抽出了染血的匕首。


「忘記告訴你了季雲。」


「青行曾在兒時教過我習武,這些年,我亦從未松懈。」


說完,我微微俯身,湊近季雲的臉,冷笑一聲。


「陛下安排你進將軍府,你覺得我當真會一點沒有防備嗎?」


青行「戰死」之後,皇上便送了季雲來,明面上說是給季家留個後。


但其實,也同樣是靠著季雲,收了將軍府的權。


鮮血湧動,季雲失去力氣,跪倒在地,但仍抬頭死死盯著我。


「你,你知道?」


「是,我早就猜到,十年前青行中的那次埋伏,不是敵軍做的,而是陛下做的。」


季家軍,是本朝最精銳的軍隊。


半個王朝都是他們打下來的。


可就是因為這樣,季家的軍權早已經讓陛下深深忌憚。


偏偏季家三代皆是梟雄,尤其是青行的人品與謀略,比他爹還要更勝一籌,這要陛下如何能安?


所以,陛下出手了。


趁著季家軍出徵之時,斷了糧草,出兵伏擊。


十萬季家軍被滅了九成,青行身受重傷,縱然在將士們的拼死護衛下,撿了一條命,但卻重傷失蹤,下落不明。


「我一個弱女子,又活在陛下的監視之下,想找青行下落,談何容易?」


「但我知道,陛下也一定不會停止尋找青行,我倒不如借著陛下的力量去找人。」


「所以你,季雲,便是我掌握陛下行蹤的關鍵點。」


季雲的身體狠狠一顫,抬頭望著我,目眦欲裂:「你是故意的?!」


「是,讓你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郎愛上我,很難?」


「但我一直沒想通,為何輕蘿明明愛你,卻那樣相助於你,直到剛剛,她暴露了身手。」


「她是你的手下吧?讓手下做妻子,你倒是也聰明。」


我冷笑一聲,俯視著季雲身下的血液逐漸匯聚成一攤,眼底冰冷。


十年,陛下找人的速度著實太慢了。


慢得我差點都要失去信念,隨著青行去了。


幸虧皇天不負我,前陣子,偽裝多年的季雲驟然撕破心意,將我囚禁,並讓碧兒報官引來眾人,壞了我的名聲。


我便知道,定是青行有消息了。


季雲想趕在青行入京之前,得到我,所以算計了那一出,想將我浸豬籠後救起,藏在他的別院裡。


而果然,青行出現了。


不僅出現,還直接打斷了季雲的計劃。


「隻可惜青行回來後,一直瞞著我,害我猜了好一陣子,都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麼。」


「現在,我大概是懂了。」


季雲想提前私藏我的計劃被打亂,便幹脆將計就計。


裝作胡攪蠻纏的樣子,一邊阻撓我與青行同房,一邊間接地給青行提供了一個謀劃的私密空間。


想著等青行的大軍入了京城,便像今夜這般,暗中埋伏,一網打盡。


來個瓮中捉鱉。


而青行……


想必是在外蟄伏十年,一邊躲避追殺,一邊暗中培植勢力吧。


他回來當夜,便殺了季雲安插在我身邊的碧兒。


雖然季雲怕我會打草驚蛇,及時出現,借著親吻打暈了我。


但那一聲悶哼,我聽得清清楚楚。


碧兒,怕是死了。


其次,一向信任我的老夫人這回居然這般輕易地便聽信了謠言,質疑我,侮辱我。


卻又在青行帶我走之後,驟然稱病。


想必是為了掩人耳目,暗挖通道吧。


青行培植的人馬,應該將會從老夫人的院子裡,湧入京城。


「青行,你看吧,若不是我早有籌備,你今日怕是棋差一著,要損兵折將了。」


「不見得。」


青行無奈地笑笑:「我城外亦有接應,做了萬全準備的。」


「可若是那般,你最多隻能全身而退,想要再篡位,就得重新謀劃,不是嗎?」


「多麻煩呀。」


我笑了笑,從衣袖中取出了一隻雷火,用燈籠燃了引線後,朝空中一拋。


「砰!」


煙花炸響!


10.


璀璨奪目中,我驕傲地看向青行。


「自你回來,我這批精銳死士便一直潛藏於京城各處,等我號令。」


「本來培植他們的時候,我隻是想著,若是你真死了,我便舉兵造反, 殺了皇上給你報仇來著。」


「好在,相公與我心有靈犀, 也都想到了謀反這條路,這支隊伍,還真用得上了。」


說話間, 青行已然走到了我身邊,低頭望進我的眼睛。


嘴角帶著無奈又欣喜的笑意。


「青行不知,我這柔弱挨欺負的嬌妻,竟是個智計無雙的女諸葛?」


「一般一般。」我擺了擺手, 「護短而已。」


皇帝陛下翻臉無情, 竟為了一抹疑心, 就將一代忠魂盡數抹殺。


將我的相公埋伏陷害。


我自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倒是相公你,十年裡但凡知會我一聲,你我何至於浪費這十年光陰?」


「早與你說了,我會全力助你, 你偏不信。」


青行笑著,對我行了個拜手禮。


「是青行思慮不周了。」


「未承想當年那個鼻涕冒泡的小姑娘, 竟有如此胸懷智計,當真是青行淺薄。」


「這貞節牌坊壓了你十年,如今我幫你砸了可好?」


「下從」我抿唇, 也跟著忍俊不禁地笑笑。


也是, 我們青梅竹馬多年, 我一直是他身後被保護的小姑娘。


成親不過三月,青行便上了戰場, 一去無回。


分別十年,不了解也正常。


我剛要開口, 眼神卻是一凜。


不遠處已經爬起來的輕蘿手持長劍,眼神帶著恨意地朝著青行飛刺而來!


青行應聲回頭,手中長劍向前丟出——撲哧,長劍插入輕蘿胸口!


輕蘿重重摔倒在地, 掙扎了幾下後,便不動了。


我不禁嘆息一聲:「她也算痴心。」


偏頭看去,季雲身下的血已經蔓延成一片。


他的臉慘白無血色,卻依舊盯著我,低聲呢喃著,眼神裡帶著深深的不甘。


「為什麼?」


「為什麼他可以, 我不能……」


「因為他瘋是為了我,而你瘋, 是為了你自己。」


「另外……」


我蹲下來, 凝視著季雲逐漸失去焦距的眼睛,還有他眼角落下的淚, 笑了下。


「你又怎知,我不瘋呢?」


季雲笑了,口中的鮮血順著唇角流下:「鸞娘啊鸞娘,終究是我栽了。」


「若有來世, 別再遇見了。」


氣息漸弱, 季雲的腦袋一歪,手也垂了下去。


畢竟是相處了十年的人,我抿了抿唇,發出一聲嘆息。


十年大夢, 執念而已。


從一開始便都是錯的,都是利用罷了。


下輩子,別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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