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撲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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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之前存下的錢,正好能買下我現在租住的這間公寓。


一個人漂在這座城市裡,好像隻有房子能給我最大的安全感。


我心情好,也就配合他演戲:「好,姐姐在家做好飯等你。」


在做飯這件事上,顧揚嘗過我做的菜,就再也沒好意思說自己廚藝好了,倒是問我:「姐姐,你廚藝明明這麼好,為什麼不好好做飯吃啊?」


我笑得很冷淡:「我不喜歡。」


顧揚好像看出了我心中的不快,沒有再說話。隻是那天晚上,我加班回來,看到他坐在桌前,面前是兩個冒著熱氣的盤子。


最簡單的兩道菜,但已經讓他原本修長好看的手上出現了不少傷痕。


我愣了一下,顧揚已經抬起一隻手:「姐姐,我照著美食博主的教程學的,你嘗嘗。」


餐桌上有一盞流光溢彩的燈,光芒落進他瞳孔裡,像是閃爍的星星。


平心而論,顧揚做的菜真不太好吃。


但它卻莫名將我千瘡百孔的心髒填平了一點,與此同時,又催生出其他晦暗不明的情緒。


我下意識想要逃離。


晚上,我洗完澡出來,看到顧揚坐在桌前,耳朵上戴著耳機,一邊看手機,一邊在紙上寫東西。


湊過去一看,才發現他在對著視頻教程寫菜譜,連幾克鹽幾粒蒜都要記下來。


我覺得很好笑,可心底深處又泛開一片熨帖的滾燙。


倒了杯酒,把冰球丟進去,我坐在床邊,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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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顧揚丟下筆,轉過身來,正好撞上我的目光。


他驚訝地叫了一聲:「姐姐!」然後喉結動了動,眼神忽然暗下去。


我故意的。


故意換上輕薄的半透明吊帶睡裙,故意沒有擦幹身上的水就穿了衣服,故意晃著酒杯,讓冰冷的酒液沿著脖頸緩緩淌下,故意赤裸著一雙雪白修長的腿搭在床沿。


顧揚走到我面前,我仰起頭望著他。即便從這個角度看,他的臉依舊好看。


利落的下颌線條,緊抿著的嘴唇。


顧揚不笑的時候,其實和顧正陽有一點像。


就是這點相似,會讓我對他產生下意識的厭惡和抗拒,實在因為顧正陽之於我,意味著太多不堪的、齷齪的記憶片段。


但我已經學會了演戲,心裡越惡心,臉上笑得越勾人。


我扯著顧揚的衣襟,迫使他一點點彎下腰來,吻著他的嘴唇,把冰冷的酒液一點點渡過去。


顧揚的眼神越發幽深,手從我睡裙的下擺探進來,一路往上。


他進來的時候,我猛地喘了兩聲,指甲嵌入他光裸的後背皮膚裡。


他黏糊糊地、一聲又一聲地在我耳邊喊:「姐姐,姐姐……」


「姐姐,我會死在你床上的。」


我閉著眼睛,把帶著眼淚的笑咽回去,低聲說:「不會的,弟弟。你這麼好,姐姐舍不得你死。」


就是這樣。


唯有沉淪單純荷爾蒙帶來的生理欲望,能讓我產生巨大的安全感。


人可能會背叛其他任何人類,唯獨不會背叛自己的欲望。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從欲望的深海中抽離,軟綿綿地躺在床上。顧揚卻忽然起身,走了出去。


沒一會兒,他端回一杯牛奶。


「姐姐,喝了奶再睡。」顧揚說完,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我在櫃子裡發現了你的藥和體檢報告,缺鈣是該多喝牛奶的。」


我沉默了很久,接過牛奶一飲而盡。


為什麼會缺鈣?


在十八歲自己會賺錢之前,我沒有嘗過牛奶的味道。


青春期的那幾年,我像雨後的竹筍一樣拼命向上長,可是營養不夠,於是就瘦得很誇張。每晚蜷縮在客廳那張狹小的彈簧床上時,我好像能聽到自己的骨骼和關節在空洞作響。


我把牛奶杯放在桌上,伸手關了燈。


顧揚站在一片黑暗裡,輕輕地喊了一聲:「姐姐。」


我躺下去,閉上眼睛:「睡吧。」


8


顧揚好像察覺到了我的情緒。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他已經不見了。一起消失的還有他的書包和電腦,梳妝臺上放著我給他的備用鑰匙。


我在空蕩蕩的臥室裡發了會兒呆,然後很鎮定地去熱了吐司片,吃完去上班。


整整三天,顧揚沒給我發過一條消息。


正好新項目開始,我忙得要命,很快把雜念拋諸腦後,每天泡在公司盯進度,加班到深夜才開車回家。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


走出電梯,我一眼就看到靠在牆邊,微微垂著頭的顧揚。許久沒剪過的頭發有些長了,垂落下來,遮住半邊側臉。


聽到動靜,他轉頭看著我,眼眶發紅,臉色微白,目光裡帶著一點零星的委屈。


我沉默地和他對視了片刻,面無表情地走過去,拿出鑰匙,開了門。


顧揚跟在我身後,走了進來。


我剛踢掉高跟鞋,轉過身,灼熱的吻就貼了上來,急促又熱烈。


顧揚用的力氣有點大,從嘴唇沿著脖頸一路向下,停在鎖骨上。


他咬得我發疼,我輕哼了一聲,但他沒有任何放輕動作的意圖。


我閉了閉眼,用力推開他,按亮身後的頂燈開關。


驟然亮起的光裡,顧揚踉跄著後退兩步,目光沉沉地望著我,眼睛裡全是隱痛。


「姐姐。」他啞著嗓子說,「這三天我沒有找你,你有想過我嗎?」


我沉默。


顧揚眼中閃過一絲狠意,爾後他突然往前走了一步,打橫抱起我,往臥室走去。


「姐姐,你不用回答我,我知道你不想說。」


這一晚,顧揚好像格外有精力,把所有不可訴說的情事都化成了另一種欲望,引著我欲海沉淪。


到最後我渾身沒有一點力氣,連指尖都軟得發顫,可他仍然停在我身上,沿著我光裸的後背落下細細密密的吻。


第二天,我的脖子上多了幾處顯眼的吻痕。


床上的顧揚仍然沉沉睡著,我穿好衣服,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這才起身去上班。


項目進度暫告一段落,再加上第二天就是小長假,今晚倒不用加班到很晚,下班後,我拎著包搖搖晃晃地走到地下停車場,路過一處黑暗的拐角時,忽然被一隻手拽了進去。


我驚著,正要叫出聲,嘴巴卻被一隻手牢牢捂住。


這隻手散發著濃鬱的煙草味,指節上一抹冰涼,是翡翠的觸感,手心有汗。


一股惡心從胃裡蹿上來,我幾乎要彎下腰去幹嘔。


顧正陽黏膩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小昭,我剛誇過你知道分寸,你就要帶著這東西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嗎?」


他的指腹摩挲著我脖子上的吻痕。


我在黑暗裡注視著他滿是侵略性的眼睛,強自鎮定:「顧總,我是成年人,找個床伴什麼的,不是很正常嗎?」


顧正陽低笑了一聲。


我越發覺得,他和顧揚真的很像。


笑起來時,眼尾都會微微往上挑,唇角的弧度也一模一樣。


「床伴?」顧正陽湊到我頸側嗅了嗅,終於放開了我。


我忙不迭地後退了一步,警惕地看著他。


「小昭,已經快一年了,沒有哪個女人敢讓我等這麼久。你很誘人,但也別挑戰我的底線。」


我開車回去的時候,手在方向盤上微微發抖。


房間裡一片漆黑,顧揚不在。


我趴在馬桶前,把胃裡的東西吐了個幹淨,又蹣跚著走回臥室,縮在床上發抖。


小時候。


那時候我六歲。


爸媽想再生一個兒子,於是把我送回鄉下的外婆家住。外婆住的是土房,後院院牆因為一場大雨,塌了大半。


某天深夜,村裡的小流氓翻牆進來,闖進我房間裡。


他用汗湿的手捂著我的嘴巴,手伸進被子裡扒我的裙子。


我在黑夜裡睜大眼睛,努力想看清他的臉,手在枕頭旁邊摸索,終於摸到了一截鉛筆。


鉛筆從他的後背扎進去,他一聲慘叫,終於驚醒了鄰居家的狗。


在瘋狂的狗叫聲中,他狠狠打了我一個耳光,奪門而逃。


後來外婆打電話,讓爸媽把我接回去了。


我拎著可憐的一包行李跨進門,母親厭惡地掃了我一眼,冷冰冰地說:「秦昭,你小小年紀,就這麼會耍手段。」


哦。他們覺得我不想住在鄉下,所以故意勾引了一個小流氓,讓外婆送我回來。


我是如此地討厭人類的生理欲望。


可又是如此心甘情願、清醒地沉淪在欲海裡。


「姐姐?」


顧揚的聲音忽然響起來,接著臥室燈光大亮,我眯了眯眼睛,抬起頭,看到他滿臉歉意地站在床前。


那張臉,漸漸和黑暗裡的顧正陽重疊起來。


我面無表情地坐起來:「滾出去。」


顧揚嘴唇顫了顫,忽然掉下眼淚來:「姐姐,我錯了。姐姐……」


這天晚上,他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第二天早上,我一睜開眼,顧揚就端著杯熱牛奶站在我面前。他身上系著圍裙,客廳裡傳來煎蛋的香氣。


我默不作聲地起床,洗漱,吃完早餐,然後……抬眼看著對面小心翼翼的顧揚。


「顧揚。」我放下杯子,看著他淡淡地笑,「你還想住在我這裡嗎?」


顧揚拼命點頭,語氣聽上去好像快哭了:「姐姐,你想趕我出去嗎?」


這是你送上門的,不能怪我。


我緩緩地吐出一口氣,輕笑道:「怎麼會呢?」


誰讓你是顧正陽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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