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撲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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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書訂的酒店不是太遠,走路就可以過去,但即便如此,顧正陽還是提出開車。


憑著「學長與學妹」的關系,周維年理所當然坐上了我的車。


一上車他就笑起來,眼睛裡帶著幾分快意:「秦昭,看來顧正陽並不知道你和他兒子的關系啊!」


我的手在方向盤上頓了頓,踩下剎車,轉頭看著他:「周維年,你很恨我嗎?」


他扯了扯唇角,似是不屑地冷笑:「秦昭,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若不是恨我,我與顧揚談戀愛,和你有什麼關系?周維年,我們已經分手了,分手了就是結束了,沒有我還得為你守身如玉的道理。」


那三個字出口時,好像有一股莫名的電流從心髒蹿出來,我指尖微微發麻,隻好更用力地握緊方向盤。


周維年似乎被我的話激怒了,他驀地轉過頭,冷冷地看著我,片刻後忽然欺身向前,在我嘴唇上重重咬了一口。


「嘶!——」


劇痛終於令我失去理智,劈手要打他,卻被周維年牢牢攥住手腕。


他在很近的地方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道:「秦昭,你做夢,我們還沒有結束。」


我被他氣笑了:「周維年,你他媽有病吧?我都和你分手三年了!」


「那又怎麼樣?秦昭,哪怕再過十個三年,我還是最喜歡你,除了我,還有誰適合你?」他越湊越近,呼吸與我近在咫尺,「那個顧揚,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富二代,離了他爹一無是處的東西?別人不知道,我還不了解你家的情況嗎?你爸媽吸你血還不夠,你還要自己再去找個小奶狗回來養著?」


周維年堵住我的嘴唇,懲罰似的輾轉廝磨,我吃痛,重重地推開了他。


周維年的腦袋磕在車窗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你最好放開我,兩邊公司的人都已經快到酒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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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發狠地望著我,到底沒再有其他動作,由著我發動了車子。


而我剛一走進酒店包廂的大門,顧正陽便盯住了我嘴唇的傷口。


他的眼神,實在令我心生寒意。


但我還是神態自若地坐了下來,鎮定地聽他們交談。


一張桌子上,除了我,剩下的都是男人,於是話題漸漸往不可控的方向滑落而去,我皺了皺眉,周維年卻突然笑著道:「好了,還有小姑娘在,不說這些了。」


顧正陽意味深長地說:「周經理真是護著學妹啊。」


我面色蒼白地坐著,忽然感受到一隻大手抓住了我放在桌下的左手,然後一路緩緩向上,這隻手帶著冰涼的汗水,像一條滑膩的蛇攀上我的胳膊。


我整個人微微發抖,幾乎要吐出來。


「顧總。」


周維年突如其來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幾乎毀掉我的凝重氣氛,顧正陽立刻放開了我的手,轉而點了支煙,微笑道:「周經理,怎麼了?」


「聽說顧總的公子在 J 大讀大一,真是虎父無犬子啊。」


我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不明白他這會兒提起顧揚的用意。


提到顧揚,顧正陽的神情裡多了一絲自豪。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然後才道:「這孩子,從小性子就倔,我要送他出國留學,他不樂意,非要留在國內考,好在考上了 J 大。但也沒個消停的,這不,這兩天又跟著什麼校籃球隊去外地集訓去了,說要半個月才回來。」


他狀似無奈地嘆了口氣,語氣卻非常自得。


周維年笑道:「年輕人嘛,都是這樣。我有個妹妹,和顧公子一樣大,都在讀大一。她也是 J 大的,等有機會,可以叫兩個人一起吃個飯,認識一下。」


這是要相親的意思了。


我面無表情地坐在位置上,一口一口喝著杯子裡的果汁。來之前我吃了兩粒頭孢,誰也不敢勸我喝酒。


顧正陽似乎有些意外,他怔了怔,笑起來:「交個朋友倒是沒問題,可是顧揚他前幾天跟我說,自己已經交了個女朋友。」


我手一抖,果汁潑了滿身。


周維年看了我一眼:「哦?這麼不湊巧,敢問顧公子的女朋友是哪家的千金啊?」


「這他倒是沒說,估計就是大學裡的同學,談著玩的,不礙事。」


顧正陽說完,轉頭看到我臉色蒼白,語氣頓了一下:「小秦啊,你怎麼這麼不小心?趕緊出去整理一下。」


我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謝謝顧總」,放下杯子,強撐著最後的鎮定走向了洗手間。


11


吃過飯已經是深夜。


幾個人多多少少喝了點酒,好幾個人已經喝得醉醺醺,隻能找代駕回去。


隻有我一個清醒的,周維年笑著說:「既然如此,那就麻煩秦昭學妹送我回去了。」


顧正陽和其他人就在一旁看著,我不能拒絕,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坐進副駕。


離開前,我看了一眼顧正陽。


他的眼神隔著一層醉意透出來,仍然滿是陰鸷。


我收回眼神,沒有再回頭。


車停在周維年家樓下,我正要叫他下車,滿是冷汗的手忽然被握住。


「秦昭。」周維年的聲音發沉,眼睛裡盛著冰冷的笑意,「我還以為你多厲害呢,為什麼不反抗?」


我抿了抿嘴唇,垂下眼睛:「這和你沒關系。」


「你寧可留在這裡被顧正陽性騷擾,也不願意來我家公司——秦昭,你賤不賤啊?」


我一耳光甩在他臉上。


用了最大的力氣,周維年的臉被我打得偏過去。


「周維年,留在你家公司?你媽到底有多嫌棄我,你當我看不出來嗎?我隻不過跟著導師去外地學習了半個月,她就給你安排了三場和名門閨秀的相親,為的是什麼?」


指甲嵌進手心,我看著他,挑眉冷笑,「到哪裡都是死路,我還不如選一條自己爽的。」


「被顧正陽摸手,你覺得很爽?」周維年怒極反笑,「我怎麼忘了,他在這麼多人面前都敢摸你的手,暗地裡肯定早就做過更過分的事情了吧?你既然沒有拒絕,說明你也樂在其中,是不是?」


我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已經滿眼寒意:「下車。」


「秦昭,你……」


「你給我滾下去!」


我伸手去開了另一側的車門,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周維年推了下去,車頂燈的光芒燙過我的臉,我的手劇烈地顫抖著,看著周維年的眼睛裡浮出鮮明的恨意。


他踉跄了一步才站穩,卻又撐著車頂,微微低下頭看著我,以居高臨下的姿態。


像是被我眼底的恨意激怒,他扯著唇角笑起來。


「秦昭,我怎麼忘了你是什麼樣的人——你和那顧揚小弟弟在一起,哪裡是喜歡他,你是為了報復顧正陽吧?」


12


好像心底最柔軟的部分被驀然剖開,我痛得指尖發抖,仍然冷笑道:


「周維年,你既然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還敢來招惹我?你以為我不知道,當初我忽然被辭退,是你從中動了手腳,目的不就是為了給我那樣一個機會,讓我對你感恩戴德?若我真的和你復合,你不怕我當面給你媽兩耳光,攪得你家宅不寧?」


我沒有看他的目光,伸手拉上車門,驅車離開。


周維年喜歡我?恐怕未必。


他隻是不高興,為何我與他分手之後,沒有對他心心念念,反而和顧揚在一起。


他和顧正陽是一路人,為了一己私利,不惜動用一切手段,對我進行圍剿。


我不會認輸的,我怎麼可能認輸。


我咬著牙回到家裡,隨手把手包丟在地上,拿出手機,這才發現,顧揚竟然給我打了十幾個電話,發了幾十條微信。


「姐姐,你看到的話可以回復我一下嗎?」


「姐姐,你是不想理我,還是出事了?」


「姐姐,我已經坐上回來的車了,你等我。」


我猛然一怔,身後傳來鑰匙開門的動靜。


我轉過頭,顧揚已經按亮了客廳的燈:「姐姐,你都回家了,怎麼不開燈——」


話音未落,他忽然大步衝過來,握著我的肩膀,眼中閃過一絲狠戾,隨即被翻滾的心痛與擔憂壓了下去:「姐姐,你怎麼了?」


我從他清澈的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滿面淚痕,頭發散亂,眼眶發紅,嘴唇上還有結著一層薄痂的傷口。


我閉了閉眼睛,任由自己軟倒身子,撞進顧揚懷裡。


他抱著我,修長的手指覆上我的手背,小心翼翼地問:「姐姐,你是不是碰上壞人了?」


小男孩,多天真啊。


如果他知道他口中的壞人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還會這麼問嗎?


但很奇怪,顧揚滿是汗水的手,卻並不會讓我覺得惡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去他們學校看過了他打球的緣故,顧揚如今手心的汗,以及從前情動時滴落在我身上的汗水,混著他身上清新好聞的味道,總是讓我想到那天球場上笑容燦爛的少年。


還有陽光,青草,白色球衣,鮮豔又熱烈的愛……以及其他一切,我的青春時光裡未曾擁有過的東西。


原來早就不是單純的報復了。


我一邊在心裡憎惡著他的身份,一邊又貪戀他帶給我的陽光,即便它無比短暫。


我忽然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卑劣。


我閉上眼睛,遮住刺目的燈光和眼中蔓延的情緒,啞聲道:「顧揚,我們分開吧,你搬出去。」


那隻覆著我的手忽然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顧揚的聲音裡多了幾分慌亂:「為什麼?姐姐,是我惹你生氣了嗎?」


「不是。」我拼盡全力從他懷裡掙脫出來,站直了身子,凝視著他明亮的眼睛,「顧揚,我們不是一路人,你應該在學校裡找個同齡的小女孩,談一場正常的戀愛。我和你……我們沒有未來的。」


「為什麼沒有?!」


顧揚急急地來捉我的手,卻被我躲開,他倉皇地僵在原地,語無倫次:


「姐姐,你是不是怪我把我和你的事情告訴我爸了?但我隻說了我談戀愛了,沒有說你的名字……我隻是想給他一個、讓他有個心理準備,姐姐,你要是不高興,我以後再也不提了……」


夠了。


真的夠了。


我買這間房子的時候怎麼沒察覺到,天花板的吊燈實在太亮了,熾白的燈光投下來ƭṻ⁺,照得我無所遁形,但也照亮了顧揚坦蕩赤誠的靈魂。


我很想逃開,可是胳膊被他握住,他手心滾燙的皮膚貼著我,幾乎令我昏厥過去。


「……顧揚。」


我的心變得亂糟糟的,這是我活了二十六年從未有過的體驗,我隻想努力讓它平靜下來,但顧揚的氣息圍繞在身邊,好像我就遲遲無法冷靜。


他說:「而且姐姐,誰說我和你不是正常戀愛了?」


我的心忽然就軟得化作一團,一句重話都說不出來了。


顧揚小心翼翼地看著我,眼圈有點發紅,但眼睛裡撐開一片微薄的希冀:「姐姐,不分開了,好不好?」


13


我答應了顧揚。


小男孩也沒有再追問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大概是看出了我不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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