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自己向來薄情寡義,很快就會忘掉顧揚,可是沒有。
我以為我已經搬走,大概此生都不會再見到顧揚,可是沒有。
在新公司和同事闲聊的時候,我意外得知,春景和周維年他們銘崢合作的項目二期,出事了。
由於價格瞞報,加上人手銳減,兩方需求不對應,延緩進度,最終合作破裂。
春景賠付了雙倍的合同價格,而銘崢的二期項目沒有如約上線,股價暴跌 30%。
顧正陽原本想趁火打劫,不料三年前的幾個舊項目忽然被翻出來接連核查,一起牽扯進了這件大事裡,公司流動資金鏈差點斷裂。
不知怎麼的,我忽然想起那天在車上,我說丟了銘崢二期項目時,顧言回我的話。
「姐姐,你不要怕,這是好事。」
這件事,會和他有關嗎?
我心亂了。
下班後,我想去附近的酒吧喝兩杯,然而走出公司大門,才發現外面下起大雨,我又沒帶傘,隻能小跑去停車場取車。
然而跑到近處,忽然發現車門前站著一道人影。
他撐著傘立在那裡,身姿挺拔,被雨簾模糊的面容依舊清雋鋒凜。
顧揚。
我步伐微微一頓,他已經大步跑過來,把傘撐在我頭頂。
澆灌而下的雨水被驟然阻隔,寒氣卻纏繞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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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湿淋淋地坐進車裡,顧揚立刻握住我冰冷的手,微微揚起唇角:「姐姐,一個星期到了,我來找你了。」
我抿了抿唇,一言不發地開車回家,顧揚亦趨亦步地跟在我身後,一直跟進了浴室裡。
我把湿淋淋的衣服脫下來,打開熱水,站在漸漸升騰起的霧氣裡,望著他:「顧揚,你為什麼還要找過來?」
「姐姐,我想你了。」
他一顆顆解開襯衣的扣子,露出赤裸的胸膛和腹肌,看著我呼吸微微急促,唇邊的笑容裡忽然多了幾分惡劣,手指向下指了指,狀似委屈道:「它也想你了。」
「……」
我在心裡低咒一聲,勾著顧揚的脖子吻了上去,抬起一條腿勾在他腰間,輕輕摩挲。
情到最濃時,我忽然問:「春景和銘崢的事情,是不是你搞的鬼?」
顧揚一下子在我身體裡僵住,無奈道:「姐姐,你一定要在這個時候問這種事嗎?」
我輕輕吻咬著他的嘴唇,笑道:「姐姐就想知道,你有多厲害啊。」
然後我就真的知道了。
果然厲害。
事後,我累得手指都抬不起來,隻能順從地蜷縮在顧揚懷裡,任由他把我抱回臥室。他卻像一隻餍足的貓,開口說起我剛剛提到的事。
不但春景和銘崢的事情是他從中插手,就連顧正陽趁火打劫反被拖下水,也和他脫不開幹系。
我意外地挑了挑眉:「弟弟,那可是你爸的公司,以後遲早要交到你手上的。」
「我從來不稀罕他的東西。」顧揚不屑道,眉目神採飛揚,「姐姐,這次我過來,除了找你,還打算在這邊拓展業務。」
我驀然坐直了身子,訝異地看著他。
顧揚湊過來親了親我的鼻尖:
「你第一次睡到我時,去接我的那間酒吧,就是我跟人合伙開的。後來帶你去的那個山月 livehouse,也是我開的。姐姐,我可是業內人士,不然哪能幫你弄到那麼多門票?」
「這次過來,是打算在這邊也看一個合適的場地,租下來做 livehouse 場館。」顧揚說著,眨了眨眼睛,看著我,「所以姐姐,我可以在你家借住一段時間嗎?」
18
顧揚在我這裡住了小半個月,才終於找到一處合適的地方,籤下合同,重新裝修,並進行了加大力度的宣發,打算把這裡開成本市容納人數最多的 livehouse 場館。
等一切塵埃落定,他躺在床上,玩著我的手指跟我說:「姐姐,我明天就得回去接著上課了。」
我懶洋洋地應了一聲。
顧揚的動作忽然一頓,撐起身子看著我:「姐姐不會舍不得我嗎?」
我沒說話,顧揚苦笑一聲:「姐姐,你是吃準了我離不開你,所以你才這麼肆無忌憚,是不是?」
我的眼睫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顧揚話說得很重,可我竟然不能反駁。
那天重新冷靜下來後,我其實已經想明白了。
如果顧揚隻是單純想利用我報復顧正陽,大可不必把自己也搭進來。
何況他每一次看向我那雙閃閃發光的眼睛,都真摯而熱烈。
可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還在猶豫什麼。
見我沉默,顧揚終於失望地坐起身來,啞著嗓子道:「姐姐,我不逼你,也不讓你為難。我走啦,下次場館裡有你喜歡的樂隊來演出,我會送你門票的。」
說完,他翻身下了床,就要離開。
一陣莫名的慌亂席卷上來,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姐姐。」顧揚沉沉的聲音傳進我耳朵裡,情緒被迷霧遮掩,我竟然辨不清楚,「你既然不喜歡我,為什麼還不放我走?」
「誰說我不喜歡你?」下意識的反駁脫口而出,我怔了怔,幹脆咬牙把話說明白,「顧揚,你現在還小,不明白世事瞬息萬變,真心可能隨時會變。即使我現在這麼喜歡你,可——」
話音沒落,嘴唇忽然被顧揚堵住了。
「姐姐,你剛才說你喜歡我了,是不是?」他在我唇舌間呢喃,語氣裡散布著星星點點的欣喜,還有種目的得逞後的小得意。
他親了我好一會兒,微微離開了一點,又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注視著我的眼睛,「姐姐,你可以永遠相信我的真心。」
我忽然反應過來:「顧揚,你詐我?」
他眨眨眼睛,委委屈屈地看著我:「姐姐,因為你遲遲不肯說出真心話,我隻能使用一些非常規手段了。」
我嗤笑一聲,望著他沒說話。
顧揚得寸進尺,又湊過來吻我:「姐姐,你再說一遍你喜歡我,好不好?」
我望著他,看著他的神情從期待漸漸變得忐忑不安,忽地粲然一笑,伸手往下探去,咬著他的耳朵輕聲道:「寶貝,姐姐要是不喜歡你,當初怎麼會睡你呢?」
……
很久以前,我曾經奢望父母愛我,這個世界友善對待我。
但父母棄我如敝履,世界給我以重擊。
於是我豎起尖牙利齒,給他們以更沉痛的回擊。
後來我遇到顧揚。
灼灼燦爛,像是夏日裡最熱烈的光。
我義無反顧地撲向他,就像飛蛾撲火。
番外
1
我是顧揚。
這是我喜歡秦昭的第五年。
今年一月,顧正陽的公司年會,我偷偷溜了過去,站在宴會大廳的角落裡看著她。她作為公司的年度優秀員工,上臺領了獎金,然後講話。
聲音鎮定,表情冷淡。
與我五年前第一次見她時相比,籠罩在她身上那層疏離又冷漠的外殼,好像更加明顯了。
其實我早就找到了她的音樂軟件賬號,知道她喜歡聽什麼歌,喜歡什麼樂隊,甚至最近的心情如何。她的主頁背景是一張油畫,畫的是盛開的山茶花。
大部分時間,她都維持在一種無喜無悲的狀態裡,仿佛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走近她的身側,影響到她的情緒。
我覺得難過,而且束手無策。
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成長到怎樣的地步,才有接近她的可能。
但上天總算厚待了我一次,以至於我接到她的電話,聽到熟悉的聲音響起時,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
「顧揚,我是你父親公司的員工,他讓我來接你回家。」她的語氣十分冷漠,「報個地址,不然我會去你們學校的廣播站和論壇發布尋人啟事。」
我壓抑住聲音ẗü₎裡的顫抖,然後乖巧地報了地址。
合作的朋友取笑我:「顧揚,說好的今晚就在這裡喝到天亮,你怎麼半道要溜啊?」
我不說話,隻仰頭灌酒,一杯又一杯。
他們懂什麼?馬上就要見到秦昭,又一次和她說話了,我緊張得聲音都在發顫。
我多麼想讓她知道,當初那個坐在她面前,一無是處、絕望頹廢的小男孩,已經長大了。我能夠獨當一面,也不必再懼怕顧正陽的任何手段。
自從他在外面生的那個兒子病死了,而那女人卷錢跑掉之後,他又回過來求我,極盡討好,希望我能繼承他的家業,為他養老送終。
我不稀罕。
一直以來我都沒有告訴顧正陽,母親臨死前以教育基金的名義,在銀行裡為我存了一筆錢。倘若我一事無成,這筆錢也足夠我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何況我還把它投進了我看中的酒吧裡,又用這兩年來的盈利租下了一家舊廠房,改裝成適合室內演出的 livehouse 場所。
這當中,多少有幾分是因為秦昭。
我希望她知道,可又怕她知道。
她來的時候,舞臺上唱歌的聲音安靜了一瞬,隨即變得更加熱鬧。
我想秦昭根本不知道,她哪怕什麼都不做,隻要面無表情地站在人群裡,就是非常耀眼的存在。
可秦昭竟然沒有認出我。
她看著我的眼神裡,是全然的陌生,甚至帶著一點不耐煩。
我難過極了,借著幾分酒意賴在沙發上不肯走,希望她來哄哄我。
但我怎麼忘了,她是秦昭。
在朋友的起哄聲裡,她面無表情地抄起一隻酒瓶,在桌子邊緣磕碎,用銳利的尖端對著我,眼中浮出一點冰冷的笑意:「小少爺,來酒吧接你本來就不屬於我的工作範圍。再鬧下去,我今晚隻能跟你一起進醫院了。」
我乖乖地站起來,跟著她一起回去了。
她身上有一種清冽又綿密的香氣,和車內昏黃的燈光混在一起,將我拽回到那個被頹氣充斥的夜晚。
她從深淵裡救出我,然後轉身離去,沒有絲毫停留。連她自己大概都不覺得那算什麼拯救,但對我來說,那是我命運裡最大的拐點。
然後她忽然坐在我身上,低頭親吻我。
這是夢境嗎?
從前無數次,她入我夢境時,我都不敢想象這樣的事情,可它就這樣發生了。
她的親吻,她身上的香氣,散落在我指間柔軟的長發,還有悅耳的聲音,共同合奏成一支最動聽的樂曲。它令我從無盡的猶疑與小心翼翼中抽離出來,將我滿心熾熱毫不猶豫地獻給她。
姐姐,我不會再讓你逃脫了。
我緊緊抱著她纖細的腰肢想道。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家的地址,故意可憐兮兮地蹲在門口;我一天給她發無數條消息,要她隨時拿起手機,都能記起我的存在;我死皮賴臉地賴在她家不走,想讓她一點一點習慣我的存在。
周維年的出現讓我驀然驚醒:秦昭是熠熠生光的寶藏,當然不可能隻有我一個人能發現她身上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