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店長手指飛快地在計算器上按。
這也是一種本事吧,真羨慕。
店長算好錢,跟我說有些打五折,有些是打八折時,我笑開花。
店長湊近我些:「小姑娘,如果刷了這單還有錢,你膽子夠大,吶,看見對面那金店沒有?」
「金子是好東西,喜歡時是飾品,困境時是盤纏……」
我懂了。
「謝謝阿姨!」
感謝她的提醒,讓我不怎麼聰明的腦子裡,又裝進一條生活常識。
等她這邊扣好款,我立即跑向金店,估算著銀行卡裡的錢,買兩個金手镯,左手一個右手一個。
我估算著還剩幾千塊,我要了三個戒子,戴不戴無所謂,我要有。
店員熟練地刷卡、開票,我站在一邊心髒咚咚咚地跳。
我已經想好了,我爸要是讓我退款,我就哭、鬧,他打我,我就報警,隻要我豁得出去,他就拿我沒辦法。
痛就痛唄,花了他快二十萬,痛一頓也值得。
反正又不能真的打死我!
我爸氣喘籲籲地跑來時,我已經把出租屋的鑰匙給女裝店店員,讓她們幫忙送過去,到時候鑰匙放房間裡就行,我還有一把鑰匙。
巴掌打我臉上的時候,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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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愣了一瞬間,我就開始表演:「打死我呀,你打死我呀,你可以拿錢養小三,我花點怎麼了?你還是不是我爸。」
他顯然是氣極了,揚手又是幾巴掌。
被保安抓住勸導的時候,我哇哇大哭。
「是你自己給我的銀行卡,讓我隨便買,我才花一點點錢,你就打我,你給那小三買個包包幾萬塊,我花你點錢怎麼了?」
「那是一點嗎?是二十萬……」
「把你買的東西退了,否則別認我這個爸。」
那我真是求之不得。
「你以為我稀罕你做我爸啊,你穿得人模人樣,我呢?比討飯的還不如。今天這些東西我就不退,一刀兩斷就一刀兩斷,以後別求著我認你。」
最後我們鬧到警察局。
他的要求很簡單,退貨。
但是人家開店的,像我這種冤大頭一年到頭能遇到幾個?
一口咬定要我這個當事人說。
「我不退!」
「警察叔叔,我要報警,他家暴我,看給我打的。」
我本來就肥腫的臉,我媽打過還沒消,我爸又動手打了。
而且是眾目睽睽之下打的,他跑不掉。
我要是堅持報警,他會被拘留,說不定還會被判刑。
警察勸我冷靜,勸他三思。
他冷著臉,指著我說:「就當我養一條狗。」
「你連狗都不如!」
上梁不正下梁歪,我是豬狗不如,他也不是啥好東西。
警察勸他說孩子還小,讓他耐心些好好教。
又勸我說父母賺錢不容易,要學會體諒父母。
「他打我。」
「把我往死裡打。」
「我們都斷絕關系了,我為什麼要體諒他?」
警察:「……」
5
警察叔叔發揮了三寸不爛之舌,最終的調解結果是。
東西不退了,就當是他打我的補償。
從此以後我別想從他這裡要到一分錢。
出警察局的時候,下雨了。
他坐在寶馬車裡,頭也不回,甚至沒多看我一眼,開車離開。
我看著手腕上的金镯子,三個戒子,笑得眼淚直流。
我想走的,警察叔叔不讓我走,還說我媽會來接我。
「……」
行吧,反正遲早也要面對她,早些解決也好。
隻是她的突破口在哪裡?
要怎麼樣才能徹底鬧翻?她厭惡我到恨不得我去死,從此就當沒生過我。
我媽在她男朋友的陪同下開車來接我。
她男朋友瞧著挺儒雅,說話也很溫柔,全程都是他在和警察叔叔交涉。
我媽在旁邊冷眼瞧著我,趁機挖苦幾句:「想不到你挺能耐嘛。」
「你爸把你打成這樣子,你恨死他了吧?」
「我早就跟你說過,他不是什麼好東西,偏你不聽。」
我沉默著不搭理她。
她ṭũₚ有些惱火,聲音大了些:「我跟你說話呢,你聽見沒有?」
我抬眸看她一眼,沒吱聲。
她更氣了。
揚手就要打我,被他男朋友握住手。
「安然,我們走吧。」
她瞬間變臉,溫柔得像一隻撫順毛的毛。
上車前,她往坐墊上墊了東西,才讓我坐進去。
「別把你叔叔的車弄髒了。」
「沒事,髒了洗洗就是。」
「那怎麼行,你這車子很貴的……」
她巴拉巴拉說了很多,我在後座昏昏欲睡。
我很餓,想吃東西又不知道吃什麼,眼前也沒有什麼東西給我吃。
我第一次看見這麼漂亮的別墅。
從進門開始,我媽就讓我注意不要亂碰,不要亂摸,讓我站在門口等著。
她拿出來的拖鞋很大。
「把你那一身晦氣洗洗幹淨。」
衛生間裡寬敞又明亮,高清鏡子把我此刻的狼狽、砢碜照得清清楚楚。
腫成豬頭的臉,好多處傷口,隱隱有血滲出。
我伸手摸了下,被打的疼痛慢慢地湧上來,越來越痛。
「呵。」
我衝著鏡子做了個鬼臉。
更痛了。
脫下黑衣服聞了聞,汗臭味、血腥味,真難聞。
洗澡的花灑很高級,洗發水、沐浴露全是英文,我也不認識,不妨礙我龇牙咧嘴地把自己洗好幾遍。
出衛生間的時候,沒見我媽身影。
他男朋友聞聲說:「你媽還懷著孕,我讓她先去睡了。」
「安然,你餓了吧,我給你點了外賣,吃點吧!」
我以為他是個好人,所以接受他的善意。
坐在餐桌邊。
他口中的一點外賣,是我從未見過的豐富。
各種壽司精致地擺在盤子裡,不是我平時吃的最便宜的五塊錢一盒十個。
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我是真的餓了,又饞。
拿起一個往嘴裡塞,好多天沒吃碳水,瞬間味蕾得到滿足,緊繃的神經也放松下來。
正準備好好享受美食。
我媽的男朋友把冰牛奶放我面前,拉了椅子坐在我身邊位置。
「……」
幾乎是他一坐下來,我就有種汗毛倒豎的冷感。
「喝口牛奶。」
他說話的時候,手擱在我坐的椅子背上,手指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觸碰到我露在衣領外的脖子。
「……」
我差點就驚跳起,但是我忍住了。
我怕自己大驚小怪,錯怪了人家,畢竟他暫時收留我,還給我點外面,端牛奶。
我該感謝他。
「謝謝叔叔。」
「跟叔叔不用客氣,以後把這裡當自己家,有什麼想買的跟叔叔說,叔叔給你買。」
這麼好?
憑什麼呢?
他在我疑惑的時候,把手放在我肩膀上,然後滑下手臂。
我知道了,他在猥褻我。
並且在試探我懂不懂,會不會反抗。
送到面前的機會,我當然會反抗。
我抄起杯子就砸他腦袋上。
「去你媽的,臭流氓!」
6
「安然,你誤會了,叔叔不是這個意思,叔叔隻是……」
「隻是你媽 X……」
我要報警。
也真的報警了。
警察來得也很快。
做筆錄的時候,我媽的男朋友一個勁地解釋說他隻是想安慰一下我,卻不想我誤會了。
沒辦法,誰叫他家到處是監控。
他手搭我肩膀上是真實的。
「警察同志,你別聽這死丫頭說鬼話,她從小到大就喜歡說謊,嘴裡沒一句真話。」
「今天還騙了她爸二十萬,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攤上這麼個玩意。」
我站在角落裡,看著我媽一張嘴開開合合。
又想起小時候,她的朋友來家裡打麻將,尾隨我進衛生間,脫我褲子要摸我,她當時怎麼做的?
把那狗東西罵得狗血淋頭,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來往過。
時過境遷,我確定她是真的不愛我了,再也不是我媽媽了。
我背起書包朝外面走。
警察上前喊我:「小姑娘……」
「你們要問我什麼嗎?可自始至終你們都坐著,隻有我一個人站在角落裡,你們聽我說了嗎?我才是報警人,是受害者!」
我說完看向那個女人。
「在你眼裡,我現在是醜八怪,是肥豬,但是你別忘記了,我這豬狗不如的玩意是你生的,你不是什麼好東西,憑什麼要求我做人?」
「警察叔叔,我聽說現在刑偵技術很發達,會通過人的動作、眼神去推敲他當時的動機……」
「你們懂得比我多,真真假假就看你們願不願意給我一個公道!」
我背著書包走到門口,扭頭看向那個女人:「從此你就當我死了吧。」
走出那奢華的別墅區。
凌晨三四點,街上已經有人,我也不知道我住的地方在哪個方向,漫無目的往前走。
有酒鬼心懷不軌,結果看見我龐大的身軀和腫成豬頭的臉,罵了句:「醜八怪。」
也有好心的出租車司機不近不遠地跟在後面。
我停,它也停。
我走,它也走。
最後我是坐著出租車回的出租房。
司機阿姨問我怎麼了?
「我沒有家了。」
「……」
阿姨沉默了好一會後才說:「嗐,多大點事兒呢。阿姨看你年紀,讀高中了吧,小娃兒還是要好好讀書,然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等你長大,自然也就有家了。」
「阿姨小時候爸媽就過世了,也沒親戚願意收留我,最後隻能去福利院,好不容易長大成家後,大兒子出車禍死了,二兒子白血病,救了兩年也沒救回來,好不容易生個小女兒,老公要跟我離婚。」
「離吧離吧,離了他我也能活,也能把女兒養大。」
我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總之挺慘的。
「阿姨,你真厲害。」
我按照計價器掃錢。
下車的時候,她說:「丫頭,堅強一點,什麼坎都會過去的。」
「實在不行,就去外面走走看看。」
「謝謝阿姨。」
我從沒想過尋死,我才十八歲不到,活著多好。
尤其是看著那一屋子的大包小包時,我笑得合不攏嘴。
今天雖然驚心動魄,被打了幾次,但我好像也沒吃啥子虧。
尤其是看見那張留言:「小姑娘,下次來店裡,阿姨給你打折,加油!」
必須加油。
為了躲避那些所謂的親人,我決定出去走走。
去哪裡?
走到哪裡算哪裡,反正我現在有錢。
7
帶上我那幾件為數不多值錢的東西。
我坐火車一路往北。
原本可以坐動車,可動車票貴,足夠我來回的火車票錢了。
火車上的飯菜貴,不好吃,我已經習慣挨餓,靠喝水撐著。
坐對面的叔叔阿姨很健談,還給我面包,我拒絕了。
「在減肥。」
「你們這些小姑娘,減什麼肥……」話一轉,笑著道:「是該減減,健康最重要。」
他們說去北京看兒子,問我去做什麼?
「我爸媽在北京。」
「那你臉上的傷怎麼來的?」
「我奶奶重男輕女,跟我堂兄弟打架打的,他們兩三個摁著我打,沒打贏。」
「那要不要送你?」
「不用,我爸媽來車站接我。」
火車離北京站越來越近,我背著包在車門口等著,阿姨湊到我身邊說話,我衝她笑得可甜可蠢了。
等火車一停,我竄得那叫一個快,任由她在後面丫頭丫頭地喊,我頭也不回地跑了。
雖然吧,她可能也沒啥壞心思,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我直奔天安門,升國旗早就過了,沒關系,找個角落坐著,等降國旗也可以。
燈火通明五彩斑斓中,我喝著水又等到升國旗。
跟著唱國歌。
我去爬長城,去天壇、故宮,還去蓋章,拍古風照。
拍照的人說我適合唐代公主。
化妝師小姐姐技術真好,把我臉上的瘀青全給遮住了。
「姑娘,您看,真的很漂亮呢。」
照片,照騙。
「您五官很絕絕子,等瘦下來肯定是個大美人。」
十八歲的這天,我一個人去吃了北京烤鴨,買了冰糖葫蘆。
坐在出租車裡,路過天安門廣場,我揮手與它告別。
明年,我一定考到北京來。
清華北大去不了,可北京那麼多大學,總有一個能收下我這種會拼命努力的廢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