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是穿越女。
她說包辦婚姻不可取,愣是毀了我青梅竹馬的婚事。
她又說女子不能困於內宅,非要帶著我去參軍。
結果和隊伍走散了,被困在沒有水源的大漠裡。
我拼了命從沙匪手裡弄到兩桶救命水,反復叮囑小姐要省著用。
她卻趁我睡著,用這水來洗澡洗頭。
我被活活渴死,小姐卻洗得幹幹淨淨,被路過的太子救走。
再睜眼時,我回到了小姐勸我參軍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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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桂,我已經打點好了,下個月咱們就一起去邊塞參軍。」
我重生了。
小姐就坐在我面前,拉著我的手,滿臉推心置腹的表情。
「男子可以建功立業,憑什麼女子就要困於內宅、一生都為了丈夫鉤心鬥角?難道你想要的就是這種生活?」
前世,小姐同樣對我說了這番話。
我被激勵得熱血沸騰,稀裡糊塗地就跟著小姐去了邊塞。
這一世,我死過一次,已經冷靜多了。 我對小姐說:「邊塞危險,小姐從沒習過武,還是不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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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揮揮手:「怕什麼,有你保護我啊。」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嘴太快,小姐頓了頓,露出笑容來,「好丹桂,我也會學的,這樣吧,我拜你為師,跟著你學武,怎麼樣?」
不怎麼樣。
現在發生的事,和前世幾乎一模一樣。
小姐在三個月前落水,醒來後就像變了一個人。
一會兒說小說世界真有趣,一會兒說自己肯定是女主角。
我大概意識到她換了芯子,但也沒聲張。
畢竟過去的小姐對我很糟糕,動不動就打我,還用燒紅的鐵籤子插我的指甲。
新的小姐相比之下顯得很好,她不打我,還對我說人人平等。
讓我很感動,覺得自己的運氣真好。
可一個月後,我就感覺不對勁了。
我和府上管家的長子,年初時就已經由夫人指婚,賜了姻緣。
這樁婚事,我自己是特別滿意的。
這位未婚夫婿家境殷實,不愁錢財。他本人也品貌端正,為人上進。
府裡的其他姐妹也都羨慕不已。
小姐得知後,卻炸了鍋。
她說包辦婚姻是不幸福的,她不能看著我跳入火坑。
小姐雖然隻是府中一個不受寵的庶女,但她畢竟是我的主子。
她不肯放人,管家那邊自然也不好強求,很有眼色地主動退了婚。
小姐很高興,言語間都是得意,意思是我該對她感恩戴德:「我可是幫你避免了嫁給不愛的人。」
愛不愛的,很重要麼?
我在心裡說。
對於我這樣的丫鬟,一生所求不過是吃飽穿暖,不受虐待。
但我不敢說出來。
她是小姐,我是丫鬟,她嘴上說著人人平等,但我若真讓她不順心了,她會克扣我的月銀。
把我的婚事折騰沒之後,小姐又開始積極地勸我一起去參軍。
她說:「丹桂,你可是會武功的,不該困於內宅,而是該像花木蘭一樣沙場揚名。」
我的確是會武功的。
我爹得病前,一直是走江湖賣藝的武師,我跟著他學了很多年。
可惜後來他病了,我為了湊藥錢,隻能把自己賣進官宦人家裡做丫鬟。
前世,小姐的確把我說動了。
我跟著小姐一起悄悄離家,去了邊塞。
小姐出發時信心滿滿。
她說她腦子裡有許多兵法,熟背十大以少勝多戰役,將士們一定會認為她是天生女將星。
結果到了邊塞,小姐的滿腔豪情壯志立刻煙消雲散。
塞外沙塵漫天,動不動就刮起沙暴,每個人的頭發和臉都是灰土,但因為水源緊缺,一個月都不見得能洗上一次澡。
更不要說吃的是幹硬的雜谷馍,睡的是充斥著汗臭的大通鋪。
小姐受不了了。
她無比想回去,然而唯一能支撐著她繼續待在邊塞的,就是她聽說太子在這裡監軍。
她滿臉羞紅地推推我:「丹桂,你說若是在這裡見到了太子,我第一句話該說什麼才能引起太子的注意?」
結果還沒見上太子,先見到了流寇。
那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流寇襲擊了我們的營地。
百夫長叫我們拿起武器躲進暗處:「千萬別亂跑!」
然而小姐不聽,非要亂跑。
她嚇破了膽,跑得像隻受驚的兔子,一路衝向沒有人的大漠。
我不得不去追她。
幸運的是,我們遇到一場沙暴,這場沙暴讓流寇沒有發現我們。
不幸的是,沙暴過後,我們在沙漠裡迷了路。
日頭酷曬,仿佛要把人都烤焦。
我們都清楚地知道,再沒有水源,我們很快就會死。
這時候,我們遇上了一伙沙匪。
沙匪頭子發現了我們是兩個沒有威脅的女人,他們說,可以給我們水,前提是我們給他當壓寨夫人。
小姐梗起脖子,寧死不屈。
也許是熱得失了神志,我聽到她低聲喃喃,說什麼她是女主,如果不潔了還怎麼當女主。
我不知什麼是潔,隻知道我想活命。
於是我站出來,答應了沙匪。
沙匪也算盜亦有道,真的給了我們兩桶水,然後要帶著我回去。
我將水給了小姐,讓她往東走,到時候我去找她會合。
是夜,我在沙匪頭子和我成親時灌醉了他,逃了出來。
我一路飛奔,總算找到了小姐。
卻發現,她把水用光了。
兩桶水,一個晚上如果隻是喝,是不可能喝完的。
但小姐用這兩桶救命水來洗頭洗澡了。
「對不起丹桂,太子會經過這裡,這是我最後的機會,我想做太子妃……」
小姐不但將自己的身體和頭發洗得幹幹淨淨,還將衣服也浣了一遍。
和沙漠中其他滿臉灰土的人相比,她此刻就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天山雪蓮,看上去無比清麗驚豔。
小姐一路向東,果然等到了太子的車隊。
被太子救下後,她和車隊繼續前行,發現了奄奄一息的我。
我當時還剩最後一口氣,太子叫隨從掰開我的嘴,想給我灌水。
小姐卻攔住了太子。
「殿下,不可,我之前見過此人,她是沙匪,不能貿然相救。」
我用垂死的眼睛看向她。
她不看我,隻牢牢地看著太子。
那一瞬間,我明白了。
她害怕我被救下來,然後把她的種種所作所為告訴太子。
她要做純潔善良的女主角,因此知道她過往的我必須死。
就這樣,小姐如願以償地來到了太子身邊,而我在幹渴中咽下最後一口氣。
我死後,靈魂沒有立刻消散。
於是我看著小姐被太子帶回京城。
她將我的功勞都說成是她的。
於是她成了不亞於花木蘭的傳奇女子,人人都傳揚著她在邊塞英勇作戰、在沙匪窩中七進七出的傳奇事跡。
連陛下都對她大加贊賞,決定為她和太子賜婚。
懷著無盡的不甘,我沒能進入輪回,而是重生到了我們還在京城的時日。
我曾經覺得這華麗的府邸是壓抑人的囚籠,但此刻卻覺得,它也並沒有那麼不堪。
至少在這裡我有水喝,有陰涼避暑,不會再被幹燥的沙子塞住喉嚨,不會再被酷熱的驕陽烤成焦炭。
可是就像前世一樣,小姐還是執意要離開這裡,去往邊塞。
她甚至指責我:
「虧我還以為你和普通的嬌弱女子不一樣,沒想到你如此讓我失望。」
「你空有一身功夫,不想當大女主,隻想順應這個世道,我都替你羞恥。」
我心裡氣得要命,但是沒法發作。
什麼廣闊天地大有可為,在這個時代就是一句空話。
小姐要幹什麼,我根本拒絕不了。
我的身契在她這裡,我要是逃,她隻需要報個官,我這輩子就都隻能是個見不得人的黑戶。
到底怎麼才能擺脫她?
我一邊表面上順從地服侍小姐,一邊在心裡想辦法。
這並不容易。
丫鬟要離開小姐,要麼就是犯了錯,被人牙子領出去發賣。
要麼……就是嫁人。
但小姐不會讓我嫁人了,除非這個人是她拒絕不了的。
我在心裡思索著人選。
老爺?
肯定不行,讓我去勾引老爺,我寧可去邊塞吃沙子。更別說大夫人是個有手段的,這些年來老爺的妾死的死殘的殘,沒有一個能得善終。
那就是少爺?
少爺是小姐的兄長,他倒是喜歡我,不止一次地誇過我英氣漂亮,跟其他丫鬟不一樣。
但少爺屋裡有十幾個通房,他不過是想嘗口新鮮的。
若是要了我又沒給我名分,我的處境就更被動了。
我思索的工夫裡,外面傳來民眾的叩拜聲。
是太子的車架經過。
小姐的臉上瞬間染上一抹羞澀的紅。
她呆呆地望向遠處,太子端坐馬上,身著蟒袍,氣度清貴。
小姐低頭喃喃:「不愧是男主。」
我心裡一動,差點摔碎手裡的茶盞。
原來如此。
小姐根本不是想要什麼不困於內宅,也不想要什麼建功立業。
那些話都是她用來忽悠我的。
她真正想要的,是嫁給太子。
小姐雖然出身官宦人家,但想要嫁給太子,仍然希望渺茫。
畢竟京城中的世家貴女猶如過江之鯽,各個都想做太子妃,而小姐在其中才不出眾、貌也普通,很難脫穎而出。
這便是她為什麼非要去邊塞。
這是她能夠與眾不同的唯一辦法。
太子替父出徵,駐守邊關,她便也跑去邊關,到時候在沙漠中若能與太子同生共死一次,那便有了贏過京城所有其他貴女的資本!
一切都是她的計劃,而我自始至終,不過是她的棋子和炮灰。
我咬緊了牙,心裡陡然生出一個冒險的計劃。
因為我想起了一個細節——
前世,我死後靈魂沒有立刻消散。
而是跟在小姐身邊,看著太子將她帶回京城。
路上,小姐注意到太子無論做什麼,都是用左手,右手像是不能動了一般。
「阿珩,你的右手怎麼啦?」
旁人都要稱呼太子為殿下,小姐就偏要直呼太子的本名。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顯示自己與其他拘泥於禮教的古代女子不同,格外鮮活有趣。
好在太子在邊塞一向與軍民同吃同住,不怎麼講規矩,因此沒有怪她忤逆,隻是淡淡解釋:「花燈會那日遇了刺客,舊傷未愈。」
花燈會,那不就在這個月嗎!
這是京城最大的盛典,太子也會來到燈會與民同樂。
如果我能在燈會上,從刺客手裡救下太子……
我不敢希冀太子會衝著這份恩情將我納入東宮,但至少這份救駕的大功足以讓我脫離奴籍,不再受制於小姐。
……
心思已定,我開始默默準備。
小姐是不去花燈會的,她知道花燈會上有太多盛裝出席的名門千金,競爭過於激烈,她沒什麼贏面。
於是這一日,我服侍著她早早睡下,然後換了衣服,前去花燈會。
花燈會上,各種燈籠懸掛於街道兩側,街上遊人如織。
刺殺太子的刺客,應當就是藏在遊人之中。
遠遠地,我看到了太子。
他一身並不張揚的玄色長袍,卻難掩周身的清貴之氣。墨發被一枚青玉束在頭頂,長身玉立,站於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