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海閣

小狐狸怔怔地看著我，接了過去。

「輝瑩，碧落花呢？」

「在新房那，你去看看，不夠再採，讓老子歇一會。」

其實輝瑩與麒麟獸大打一架，內力損耗嚴重。

這人好面子，不想讓人看見他的狼狽。

我得給他獨自調息恢復的時間。

我拉著小狐狸出門，忍不住回頭問他。

「如果，哪天我成了懿鳳復活的阻礙，你會除了我嗎？」

輝瑩怔了一下，張口回，「不會。」

我笑了笑，「謝謝。」

可是心有點發涼。

因為剛才，他猶豫了片刻。

12

淺紫色的碧落花把小竹屋包成了一座花房。

是幸福的模樣。

「小山，你真的放棄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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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果然懂我。

「輝瑩其實蠻好的。」

我苦笑，「再好，他內心深處也不是我。」

「小狐狸，我不想成為他們復活懿鳳的犧牲品。」

「更不想陷入一段不純粹的感情。」

「我傷過，懂得那種痛楚。」

「小狐狸，咱們今天就走， 這麼多的碧落花，輝瑩一定打破結界了，足夠我們鑽過去的。」

小狐狸臉色頓變，一臉驚恐地看著我。

「我今天有那麼嚇人嗎？」

我順著她的目光往後轉去。

一襲紅色喜服的九曜上風，淡定自若地站在我身後。

眉眼清雋，猶如畫中人。

他靜靜地看著我，「小山要成親了？」

我捏緊手心，「是，跟輝瑩。」

「為了鳳髓，還是為了狐狸內丹？」

「小山，不管哪一樣，你都讓師尊不開心。」

我揚眉淡笑，也許是今日的妝容過於豔麗。

我竟從上風一向古井無波的眼眸中，看出一絲驚豔的意味。

我笑了笑，「都不是，我喜歡輝瑩，就嫁咯。」

上風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喜歡他？」

瞬間遮天蔽日，狂風大作，我知道，這是他極度憤怒的顯現。

好在一瞬間恢復如常。

他失去了平日裡的冷靜自持，「你再說一遍。」

天上飛過的雀鳥在竊竊私語。

「快看，那對新婚夫妻好生奇怪。」

「新郎竟掐著新娘的脖子。」

小狐狸想偷溜去找救兵，卻被他定住。

從掌心吹出兩個小人，「帶回無極門。」

我心微微緊縮。

再看上風，雙目通紅，「你說過的，你隻心悅於我。」

盡管被扼住脖頸。

我努力讓自己不那麼難堪。

「從你抽我鳳髓那刻起，就死心了。」

「從你把我扔給九天惡龍時，我就恨你了。」

「九曜上風，我姬小山，不僅不喜歡你，還恨你。」

我朝著他吶喊出心中所想。

奇怪，這股氣，卻像堵著千百年的樣子。

上風神軀搖晃了一下。

他的右手拂過我的頭頂，「今日這婚，小山恐怕是結不成了。」

13

等我睜開眼，卻置身於了巨大的深坑裡。

周圍布滿靈石和鳳羽。

深坑上面是一架鳳臺。

上風抱起穿紅色喜服的映秀，輕柔放置在座墊上。

他目光柔和，「懿鳳，你很快就會回來了。」

映秀面色難以形容，既幸福又尷尬。

娶她的人，對他深情的人，可是九曜上風，遠古上神。

可她畢竟現在還不是懿鳳，隻是有懿鳳神魂的映秀。

我被綁在深坑的石柱上，用的是特殊的繩索，瑩白且透明。

我震驚，「九曜上風，你為了鎖住我，竟用了自己的神筋。」

他高高在上如唯一的神祇一般，睥睨我。

「小山，今日你是走不了。」

遠古上神身上抽出的神筋，除非本地自爆，無他法能解開。

看來，他今日是鐵了心，要抽我的那一魄。

從前他跟輝瑩從四海八荒找尋其他六魄，皆是死抽，所謂死抽，便是那些人死後，抽取他們的一魄。

收集了六魄，最後第七魄竟在我身上，我是鳳凰，沒凡人那麼早死。

修煉得好，活個千年萬年皆有可能。

所以我的是生抽。

生生從魂魄中抽取第七魄。

「小山，你剩餘六魄也可活，你會忘記這一切，師尊會待你好的。」

哦，意思就是我會變成無憂無慮的小傻子。

那這樣活著，有什麼意思？

「盡管你是上神，你如此這般，不怕逆了天道嗎？」

我再怎麼說也是一隻鳳凰。

上風如鴉羽的睫毛輕顫。

輕聲一嘆，「顧不了那麼多了，我欠懿鳳的，終究要還。」

「你一意孤行要復活她，你可知她就一定就想復活嗎？」

神書記載，懿鳳消亡的最後兩句話。

一句給上風，「你我永不復見。」

一句給了輝瑩，「對不起，你的愛，我無法回報。」

上風冷靜自持的臉再次崩裂。

他手指漸漸握成拳，「懿鳳她，會原諒我的。」

我冷笑，在寒風中一字一句，「今日就算我神魂俱滅，也不會給你最後一魄。」

上風目光漸漸變冷。

「小山，那就怪不了師尊了。」

「把小狐狸帶過來。」

小狐狸笑容難看，「小山，對不起，每次都是我拖你後腿。」

怎麼會呢？

都說狐狸喜歡吃雞。

可若沒有小狐狸，我早死了。

我出生在破巖洞裡，是小狐狸一條蟲子一條蟲子地喂養我長大。

她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卻是為了擋在兇猛淫邪的精怪面前，護著我。

「我是一隻名聲不好的狐狸，你這小雞崽往後靠邊。」

可她卻教我做人要正正經經，露胳膊腿的花衣裳都不允我穿。

她為了我能進無極門修煉，白白陪睡了地蟲老祖那個老鬼一晚。

第二日她渾身青紫，沒一塊好肉。

「小山啊，以後進了無極門，有上風神君罩著，你少跟我往來，我名聲不好。」

我抱著她不放手，「你對我這麼好，是不是把我當成，你跟凡間那負心漢生的女兒了？」

小狐狸跟那渣男生過一個孩子，渣男騙小狐狸，孩子渾身發紫，唯有她的內丹可救治。

小狐狸護女心切，聽信了他的鬼話，交出內丹，孩子最後卻被當作妖怪焚燒了，屍骨無存。

「你是妖，我是人，本就不可能在一起，更何況你生的妖孽。」

小狐狸想殺了負心漢，可惜沒了內丹，法力漸失，被國師制服。

最後是路過的懿鳳，替可憐的小狐狸殺了那個凡人。

那凡人不是普通男人，他是天子，是仙鶴君的轉世。

而懿鳳也因此觸犯了九天神規。

這內丹最後兜兜轉轉落入上風的手裡，他用人參果子救了小狐狸一命，把內丹掛在峰頂招魂。

14

上風知曉，小狐狸是我的軟肋。

我不可能不管她。

小狐狸今日妝容清淡，脫去粉紅外衫，一襲白衣顯得清純可人，又脆弱。

「小山啊，以後我就不陪你了。」

「你說什麼？」

我隱隱感覺不對勁。

她把才不久前找回的內丹從胸口處吐了出來。

緊緊握在手心中。

「小狐狸，你別犯傻，我不會感激你的。」

我就知道，她想自毀。

上風卻不疾不徐，「小狐狸，你不想知道你孩兒的下落？」

小狐狸臉色一瞬間蒼白，笑了笑，「她都死了快千年了，哪裡還有什麼下落？」

巨石後，出現了一位白衣仙君。

他就是負心人的真身，仙鶴君。

「小狐狸，你若說服姬小山抽生魄，我便告知你，千年前我們凡間孩子轉世去向。」

小狐狸看看我，又看看仙鶴君。

笑容悽厲，「你到現如今，還拿孩子要挾我？」

罷了，小狐狸那麼想念她的孩子，悔恨自己的過往。

我就當賠給她這麼多年的養育，陪伴之恩。

「不用說服我，我抽。」

小狐狸怔怔地看著我。

「小山，謝謝你。」

小狐狸笑了笑，手中緩緩託起內丹，以震碎山海之勢，捏爆。

「小山，我再不會拖你的後腿了。」

我瞬間耳鳴，聽不清她說什麼，隻見她緩緩倒下。

內丹若在，她還能活，內丹銷毀，她絕無可能活。

仙鶴君接住小狐狸倒下的身軀。

喃喃自語，「我從沒想過你死的。」

「我這樣做，是為你好，你立了功，上風神君可助你飛升，這樣，這樣我們就相配了。」

小狐狸艱難地搖搖頭，閉上眼。

我明白，她壓根就不想仙鶴君碰她。

這段情劫，她太苦了。

呸，去他娘的為你好。

我差點被仙鶴君不要臉的話，氣得吐出口老血。

積壓已久的憤恨聚集在丹田，匯成一股強大的力量。

這個股力量控制不好，足夠讓我爆體而亡。

可我顧不了那麼多了。

當我掙脫開九曜上風的神筋時，我腦海一陣空白。

我看見血從上風嘴角流出，從我眼睛，鼻子，嘴巴一起噴射。

我輕如羽毛，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小山，我來晚了。」

是輝瑩。

不晚，這巨坑上空罩著上古法器混沌罡，輝瑩能在短短不到一個時辰內找到我，已經很快了呢。

「小狐狸......」

我掙扎著從他臂彎處下來，把化成火紅獸形的小狐狸抱進懷裡。

仙鶴君眼裡飽含哀慟，「把她還我。」

我朝著他心窩踹了一腳。

「她活著時，你從不珍惜，哪怕你經歷人世九世，恢復仙鶴君身份，你心裡也想著她一隻野狐狸配不上你，怎麼死後就愛了？」

「我呸，遲來的情深比草賤，你省省吧。」

仙鶴君面如死灰。

話音剛落，上風和輝瑩的臉色都有些異樣。

怔怔地看著我。

哦，踩到他們痛處，尤其是上風，何不說是另外一個仙鶴君。

「九曜上風，再傷小山一次，我必鏟了你的無極門。」

「小山，我帶你走。」

上風站在高處，衣袂飄起。

嗓音像山谷傳來，低沉卻直擊人心。

「輝瑩，你帶走她，懿鳳怎麼辦？」

「今日是懿鳳復活的唯一日子。」

15

也許這句話才是克制輝瑩最有效的法寶。

他的身軀僵了一下。

或許他是喜歡我的，他的真摯做不得假。

但對懿鳳，那是深埋千年的愛。

我姬小山有自知之明。

斬斷對九曜上風的愛意後。

我隻想跟小狐狸一起走遍四海八荒，嘗盡世間美酒，看日升月落，胸無大志地活著。

而不是成為這些神仙們愛恨情仇的墊腳石。

我的眼淚一滴一滴，沾湿了狐狸貓。

「你們要懿鳳回來與我何幹？搭上了小狐狸的命，誰來賠我？」

就著輝瑩的這點子喜歡，讓我放縱哭一次。

畢竟，馬上我要成為他舊愛的墊腳石。

「我死了，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

輝瑩卻慌亂地替我擦眼淚，和鼻涕泡，「你哭什麼？」

「你這隻小狐狸還沒死透，內丹也沒爆幹淨，還有得救。」

「大不了我觍著臉求一下菩提老祖，讓他救活這隻小狐狸。」

我打了一個哭膈，瞪大眼睛，「真的。」

「我輝瑩從來不撒謊。」

輝瑩抱著我想要衝出混沌罡時。

上風朝天召喚所有無極門的弟子，烏泱泱地圍了一圈。

「輝瑩，若今日錯過，懿鳳再也回不來了。」

「你可想清楚了。」

他把懿鳳的三魄投入坑中的巨大靈石上，上端接的是鳳凰臺，鳳凰臺上端坐著映秀。

再投擲另外的三魄，以及我這個最後一魄。

映秀很快就會變成懿鳳。

我怔怔地看向輝瑩。

他還是動搖了。

「抽了最後一魄，小山還能是原來的小山嗎？」

上風緩緩轉向我，「她隻會失去一魄，損失一點記憶，如孩童般。」

我心一涼，眼睜睜地看著輝瑩，掏出放在心窩處的懿鳳三魄，利落地投入靈石上。

靈石瞬間散發出金黃的光芒。

輝瑩輕輕抱起我的身軀。

「輝瑩不要。」

我拼命搖頭，我不想失去一魄，如孩童般，其實就是失智的傻子。

輝瑩卻緊緊箍住我的腰。

「別怕，小山。」

他把我緩緩抱起，懸於靈石上空。

心中絕望如海水倒灌。

小狐狸啊，真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