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多會裝可憐啊,我直直看著顧雪明的眼睛。
「哥哥也要欺負我嗎?」
他一個哆嗦,如夢初醒。
「不。」
「那我們走吧。」
我低下頭,等著顧雪明動作。
他喉頭微動,平復了情緒。
「走吧。」
我還是跟在他身後,一副好欺負的樣子。
花園裡,顧雪晴正在和褚既安說話。
「太子哥哥,這玉佩是你的嗎?」
褚既安波瀾不驚,「怎麼在你那?」
顧雪晴眨眨眼,「我在涼亭撿到的,這玉佩可真好看,太子哥哥送給我吧。」
褚既安望著她,目光繾綣。
「雪晴喜歡就好。」
我的目光一寸寸黯淡下去,褚既安轉臉看到我紅腫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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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顧雪明的身後,陌生又疏離地向他行禮。
他知道,顧雪晴又欺負我了,不僅欺負我,還搶走了我的玉佩。
褚既安,你會覺得愧疚嗎?
會的吧,你已經躁動不安了。
可我還是走了,我一副失望的樣子離開了。
我在馬車裡等顧雪晴,今天要去靜安寺上香。
顧雪晴得意洋洋地。
「你這家伙,撿到了玉佩為什麼不交給我,一定是存了其他心思。不過不要緊。」她大發善心不追究我的過錯,「你也十七了,我會讓母親為你找一個好人家的。」
我閉上眼,「隨你吧。」
馬車緩緩前行,駛上了山道。
和我預想的一樣,我們被劫持了。
綁匪不要命,隻要錢。可他隻能放走一個人,剩下的那個要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放人。
顧雪晴哭得梨花帶雨,嘴裡不住叫著太子哥哥救我。
我隻是安安靜靜地看著,被五花大綁,珠釵散亂。可我始終一言不發,隻是靜靜地看著褚既安。
顧雪明的手下已經拉上了弓,隻要一聲令下就可以射死綁匪。
這樣關鍵的時刻,綁匪卻突然把我拉到了跟前。匕首抵住了我的脖子,滲出細小的血珠。
顧雪明呼吸一緊,弓箭放了下來。語氣都帶上了祈求。
「不要傷害她。什麼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你!」
綁匪沒有理他,隻是問褚既安。
「太子要救哪一個?」
我想起那天晚上,褚既安告訴我,待他君臨天下之後身邊會有我的一個位置。
「滟滟,你讓我魂牽夢縈。」
「我幾乎要愛上你了。」
可那是君臨天下之後,不是現在。
他終於做了決定,意料之中地回答。
「顧雪晴。」
是了,所有人都會選她的。
我早就知道,有些人生來就擁有一切,有些人就連活著都費盡全力。
我被一股力量帶著上了馬背,駿馬飛馳,我的眼淚跟著一起散在風裡。
「傷心就哭吧。」
「我不傷心舅舅,我隻是眼睛有點幹。」
舅舅沉默了,很快把他們甩出一段距離。
就是這裡了,我會從這裡墜馬。然後舅舅會騎另一匹馬從其他方向離開。
他有很多匹馬,誰也抓不住他。
我準備跳了,舅舅拉住我的手。
「會很痛的,我們現在可以一起走。」
我搖搖頭,告訴他,我想要的遠不止於此。
這點痛不算什麼。
馬的速度慢了下來,我身子一歪,在地上滾了很多圈,有種渾身骨頭都斷了的錯覺。
我看見褚既安向我奔來,他那麼著急,好像我是什麼珍貴的寶物。
我在他的懷裡哭,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
我抓住他的衣領,埋首在他的胸膛。
「好痛啊殿下,好痛啊!」
我泣不成聲,「殿下不要我了嗎?」
褚既安抵住我的額頭,「沒有。」
他親吻了我的眼淚。
顫抖而虔誠,「我的滟滟,我的愛。」
6
顧雪晴知道了,我早就和褚既安情投意合。他腰上的紅豆香囊是我們的定情信物,我們兩個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廝混。
她氣得發瘋卻無可奈何,因為褚既安要抬我做側室。
我笑得花枝亂顫,牽扯到肋骨,疼得我流淚。
她可真笨,她除了在房裡摔東西亂叫,什麼本事也沒有。
她應該學學大夫人,什麼叫手段。
我躺在床上,大夫人轉著佛珠,不屑的樣子好像我是什麼蝼蟻。
「我早該知道你和你娘是一路貨色。」
我笑笑,「可惜姐姐沒繼承夫人的陰險狠辣。」
大夫人盯著我,像在盯一個死人。
「我會為我的晴兒掃清一切障礙,包括你。」
「知道你娘是怎麼死的嗎?」
「我讓老爺把她送給了很多人,吏部尚書,大理寺卿,左將軍。很多人都知道你娘是一個婊子,最後陛下看中了她的美貌。」
「你們的眼睛可真像啊,楚楚可憐。你娘用這雙眼睛毀了我,可你不會用這雙眼睛毀了我的晴兒。」
「我會讓老爺將你送給陛下,屆時,太子隻會覺得你髒。」
我被送進宮做了皇帝的美人。
褚既安負責送我的小轎,他腰上還帶著嫡姐給的香囊。
我探出腦袋,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下來。
「晏秩哥哥,我不想進宮。陛下已經古稀之年,或許陪葬的名單上有我的名字。」
我勾住他的手指,「晏秩哥哥,我們還能再見嗎?」
褚既安喉頭微動,不動聲色推開我的手。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唇上還帶著我今早新添的咬痕。
「會。」
那是我上轎時故意趔趄跌在他的懷裡。
他的唇破了就親不了別的女人。
大夫人讓褚既安親眼看著我進宮,想斷了他的念想,卻不知道我一路都在撩撥他。
我問褚既安,「我送你的香囊呢?」
「在懷裡。」
臨近宮門,我摸著肚子告訴褚既安。
「我不會陪葬的,晏秩哥哥,我懷孕了。」
我不叫褚既安殿下了,那樣太生疏。我叫他得字,我是他最親密的人。
褚既安的瞳孔微縮,任由我貼著他的耳朵。
「我還記得,待君臨天下之日。」
褚既安終究是沒忍住,攬了一把我的腰。
我咯咯地笑,「好痒。」
「晏秩哥哥要記得來看我。」
褚既安吐出熱氣,那樣纏綿的語氣。
「滟滟,這裡是皇宮,你想要了我的命嗎?」
他吻我的指尖,「可是我願意把命給你。」
我捂住他的嘴,「晏秩哥哥怎麼說這樣的話,我還等著做你的妻。」
大夫人怎麼會知道,我確實狐媚子,最擅長勾的人神魂顛倒
褚既安確實迫不得已把我送進了宮,可他整個人一顆心都隻能是我的。
我被送到皇帝的床上,他可真老啊。松弛的皮膚上布滿了褐色的斑點,滿屋子的龍涎香也蓋不住衰敗的腐爛氣。
可他很喜歡我,大概是年輕的軀體讓他感到了生命的鮮活。
他摸我的臉,「朕總覺得你很熟悉。」
我看著他肩膀上的牙印,盈盈笑道:「說不定妾上輩子是陛下的情人,所以才能再續前緣。」
皇帝開懷地笑,聲音卡在喉嚨裡,像哼哧哼哧的老風箱。
他太老了,老得動不了。
那雙幹枯的手在我身上摸來摸去,密密麻麻的惡心泛上來,堵在我的胸口幾乎背過氣去。
我緩慢地喘息,空氣裡有苦澀的香氣讓人昏昏欲睡。
身邊的男人躺倒了,一動也不動,像是死了。
他的手還放在我胸脯上,我翻開他,盯著那咬痕出神。
原來已經十二年了。
說不定這張床,我娘也在上面躺過。
皇帝殘忍地折磨過她,可現在他老了。沒有力氣揮動鞭子,甚至沒有力氣去擁抱一個女人。
我拿起枕頭,蓋在老皇帝臉上。
隻要我想,我可以隨時悶死他。
可是那樣太不劃算了,那樣要搭上我的命。
我放下枕頭,光著腳走到了銅鏡前。
白玉磚可真涼,和那年冬天跪在地上的雪一樣涼。
知道我要進宮,顧雪明在大夫人房外跪了一整晚。
那之前,我為皇帝獻舞。
輕薄的紗衣滑落,露出少女柔軟的腰肢。
顧雪明啞著嗓子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明明知道母親想幹什麼!」
他眼眶通紅,看起來像哭過。
皇帝點名要我進宮作陪,可他已經六十七歲了。任一個青春正好的姑娘都不會這麼作賤自己,可我明明知道結果還上趕著一樣賣弄風騷。
我看著顧雪明猩紅的眼,淺笑出聲:「大哥知道我在顧家過的是什麼日子嗎?」
他怔住,我又說:「你知道的,我求過你很多次。」
我給顧雪明下跪過很多次。
第一次,是我娘死那日。
我求大夫人,求我爹,求顧雪明。
我不停地磕頭,地上的雪都變成刺眼的紅色。
沒有人理我,最後顧雪明把我拖走了。
他架著我的胳膊將我拖到昏暗的屋子,黑暗裡顧雪明緊緊抱著我。
他說:「雪滟,你是乖孩子,以後大夫人才是你的母親。你是我的妹妹,不是那個女人的孩子。」
盡管顧雪明捂住了我的耳朵,但我還是能聽見娘悽厲的哭喊。
「我的兒,我的兒啊…」
第二次,是顧雪晴在書亭讀書。我求顧雪明讓我也能讀書習字,他還是拒絕了我。
他長長的睫毛垂下來,神情溫柔又悲憫。
「對不起,雪滟,我說服不了父親。」
顧雪晴喜歡打我,她的壞都在明面上。
顧雪明會在顧雪晴將我打得鼻青臉腫之後再來安慰我,他的指尖抹著藥膏在我肌膚上揉開,灼熱的溫度幾乎將人燙傷。
你看,他就是這麼壞。
等我無依無靠就會緊緊攀附他伸來的橄欖枝,心甘情願成為他的禁脔。
像我娘一樣見不得光。
可是我不願意,我不願意就這麼一敗塗地。
進宮前一晚,我撐傘為顧雪明擋雨。
「大哥別跪了,秋雨涼,著了風寒就不好了。」
「你還這麼小,皇宮那樣的地方……」
他看上去可真良善,可我知道這副皮囊下的心思有多骯髒。
「皇宮和大哥的繡房似乎也沒多大區別,再說了我本就是個浪蕩的女人。」
我彎下腰,覆在顧雪明的耳邊:「那書閣閣樓,我與褚既安不知顛鸞倒鳳過多少次。大哥想看看嗎,我身上的吻痕。」
那把傘落在顧雪明的身邊,何必惺惺作態,我早就不會再去求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