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眉間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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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開始催他了,「殿下快走吧。」


褚既安走了,帶走了我的香囊。


有了信物,下一步就是思念了。


不知道褚既安什麼時候給我他的信物。


這一覺我睡得很好,畢竟第二天還要早起。


顧雪明回來了,顧家長子,被送到邊關歷練三年。


今天是歸家的日子。


大夫人激動得都快哭了。


4


我對闔家幸福的戲碼一向沒眼看。


我一個死了娘的人,要撐著笑臉看人家其樂融融,多殘忍啊。


顧雪明給每個人都帶了禮物。


大夫人是玉镯,顧雪晴是耳環,輪到我,顧雪明掏出了一個布老虎。


「二妹妹,這是送你的。」


這差別待遇也太明顯了,怎麼送人家就是貴重的東西。輪到我就是個布老虎,線都沒縫齊,看上去醜醜的。


但我還是笑著說,「謝謝大哥,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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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雪明紅了耳尖,不敢看我。


「你喜歡就好,我記得你小時候說想要一個布老虎。」


他說到這我才想起來,那時候我剛死了娘。白天要伺候顧雪晴,晚上一個人害怕總睡不好。


顧雪晴在書亭上課,我跪在外面哭。


那天顧雪明下課早,出來就看見我在那抽抽。


他走過來,蹲下身子問我:「二妹妹哭什麼?」


我說我夜裡害怕睡不著覺,想要個布老虎。


因為老虎可以趕跑壞人。


顧雪明說他要給我一個布老虎,可惜他被大夫人看見和我來往,被訓斥一頓後我就見不到他了。


大夫人覺得,我娘是狐媚子,大狐媚子生小狐媚子。沒一個好東西。


我隻配伺候顧雪晴,做她的奴婢。


這也是為什麼我會被安排在顧雪晴身邊。


因為我娘鬥不過她,我娘的女兒也永遠上不得臺面。


指甲險些掐破掌心,我終於扯出笑來。


「難得大哥還記著。」


顧雪明摸摸我的頭,似乎意有所指。


「長大了就好,一切都會過去的。」


有些人總能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輕描淡寫一句過去了,大概是因為切身承受那些痛苦的人不是他們。不然恨不得上去捅三刀再踢上兩腳才解氣,如今沒受過那些苦楚就叫別人放下,統稱傻逼。


顧雪晴一把拉過了顧雪明,像小時候那樣親昵。


「大哥,你好不容易才回來,趕緊進屋吧。我可是親手做了飯菜呢!」


顧雪明於是點了點她的鼻尖,「那我可要好好嘗嘗我們小寶的手藝。」


多溫馨啊,這種時候誰會想到我死不瞑目的娘親。


飯桌上我給顧雪晴布菜,顧雪明愣了愣,笑僵在了臉上。


「這是做什麼,雪滟趕緊坐下!」


顧雪晴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大哥,不用管她啦!」


我也隻是笑,伸長手露出小臂上的掐痕。


看看吧,這就是你的好妹妹。對所有人都可以笑顏如花,卻可以對我隨意打罵。


顧雪明還想說什麼,大夫人輕輕咳嗽一聲,我識趣地離開了桌子。


人家才是一家人,我湊什麼熱鬧。


我在涼亭吹風,天氣很好,讓人昏昏欲睡。


有人在我身邊坐下,是顧雪明。


他取來藥膏,為我仔細塗抹。


那些瘀青有些疼,但似乎習慣了,還是可以閉上眼。


「雪滟,大哥以後不會讓你受欺負了。」


沒有人可以保護一個人,除了她自己。


「是我不小心摔的,不要緊。」


顧雪明的聲音很沉,「說謊,摔的和人為,我分得清。」


我的臉上又投下一片陰影,我睜開眼一看,是褚既安。


「太子殿下怎麼來了。」


我懶懶開口。


那人抿了抿唇,像是第一次見面,隻是微微有些咬牙切齒。


「聽說雪明回來了,孤來看看。」


是夜,有人從背後抱住了我。


長臂一伸,藥瓶子咕嚕嚕滾到了牆邊。


「不準用他的藥,孤的藥比他好。」


我轉身抱住褚既安,笑:「殿下怎麼連雪滟哥哥的醋都吃?」


褚既安粗粝的拇指撫著我的唇瓣,「孤不想看到你身邊有別的男人。」


我閉上眼,埋進褚既安的懷裡。


「我也不想看殿下身邊有別的女人,可殿下不還是要娶姐姐。」


我又吻上他的唇,「殿下君臨天下之日,身邊可會有雪滟的位置?」


褚既安灼熱的呼吸噴灑在我頸間。


「自然。」


他今晚真的是來找我睡覺的,我枕在褚既安的臂膀上,有種心落到了實處的安全感。讓我這片隨風飄揚的落葉短暫地有了個落腳地,得以安穩地休息。


可我比誰都清楚,褚既安不可能放棄顧雪晴。他可以愛我,但他更愛權利地位。


我在心裡盤算著,怎麼才能讓他更愛我一點。


翌日清晨,褚既安已經走了。我不知他何時走的,隻是枕邊多了枚月牙佩。


真是好東西,摸著溫潤極了。不像我,渾身沒一件值錢的東西,難為褚既安把那三個銅板的香囊當寶貝似的天天戴著。


我打了個哈欠,把月牙佩掛在腰上,伺候顧雪晴洗漱。


顧雪晴穿得可真好,軟雲紗流光溢彩,各色珠寶襯得她人明媚極了。


再看看我,粗布麻衫,渾身上下都透著股窮酸氣。顧雪晴敏銳地發現,我和這枚月牙佩一點都不相配。


她圓乎乎的眼睛死死瞪著我,從我的腰上扯下月牙佩。


「顧雪滟,這東西是哪來的?」


我眼神閃躲,心虛地把頭低下。


「這是我的。」


「你的?哼!」顧雪晴從鼻子裡嗤出一聲,「把你賣了也買不起這玉佩,快告訴我是誰的!」


我仍不說話,顧雪晴來了火氣。左右侍女將我按住,顧雪晴纖長的手指伸出來掐我腰上的軟肉。


「你說不說!你說啊!」


我拼命搖頭,「我不知道,這玉佩就是我的!」


我怎麼也不肯開口,顧雪晴氣急敗壞地跺了跺腳,「定然是你偷的!你不說,這東西就是我的了!」


說罷,她仔細端詳起玉佩來。越看越喜歡,怎麼也放不開手。


我猛地掙脫開丫鬟們,將顧雪晴推倒,搶過月牙佩就跑。


風在耳邊呼嘯而過,顧雪晴在跟丫鬟們發火。


「還不給我把她抓住,一群蠢貨!」


我當然跑不過丫鬟們,很輕易地就被抓住了。


顧雪晴居高臨下,我被人踩著肩膀,隻能看到她精致的鞋面。


「顧雪滟,你隻是我的奴才知道嗎?」


她輕而易舉從我手中拿走了玉佩,「你沒有資格拒絕我。」


我蜷縮起身子,抱住頭。任由拳腳落在我的身上,顧雪晴看了許久終於發現月牙佩的角落刻著兩行小字。


晏秩,是褚既安的字。


「啊!顧雪滟你這個賤人!」


顧雪晴憤怒地尖叫出聲,纡尊降貴,親自將我從地上揪了起來。


她扯我的頭發,瘋了一樣甩我耳光。


「顧雪滟,你怎麼敢,你這個賤人,你怎麼敢覬覦我的東西!」


我一言不發,沉默地接受這狂風暴雨。


直到有人出聲制止。


「夠了!雪晴,你究竟在做什麼!」


顧雪明怔怔地看著顧雪晴,好像第一天認識她。而顧雪晴還在跟他訴苦,「哥哥,這個賤人竟敢勾引殿下!」


顧雪晴一口一個賤人,說話間還不忘伸出腳來踹我。


我被顧雪明拉了過去,他將我護在身後,竟真有幾分哥哥的樣子。


「雪滟是你的妹妹,你怎麼能說她賤人。顧雪晴,你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顧雪明撥開我散亂的發絲,露出那雙通紅的眼眸。


我終於哭了出來,撲在他的懷裡。


「大哥好痛啊!我好害怕,嗚嗚!」


顧雪明輕輕拍打著我的後背,「不怕,不怕,大哥在。」


我抬起頭,哭花了的臉讓顧雪明露出萬分心疼的表情。


「大哥,我沒有勾引太子殿下,我隻是在涼亭撿到了玉佩。我想等下次殿下來的時候再還給他。」


「大哥知道,雪滟一直都是好孩子。」


顧雪明拉著我的手警告顧雪晴。


「如果我再看到你欺負雪滟,我一定會罰你跪祠堂!」


「大哥!」顧雪晴氣急了,她一生氣就說不好話。我更是懂事地表示:


「那嫡姐就代由我將玉佩交給太子殿下吧。」


顧雪晴盯著我,忽然笑了。


「顧雪滟你到底承不承認勾引太子?」


「姐姐為什麼不自己問問他?」


「你!」


顧雪晴漂亮的眉眼凝住了,她可真像大夫人。那副恨不得將我挫骨揚灰的表情簡直和大夫人一模一樣。


我跟在顧雪明的身後離開,隻不過走到一半我回過頭對著顧雪晴吐了吐舌頭。


等著吧,一切才剛剛開始呢。


5


我去看了舅舅。


他一個人,養了十幾匹馬,種了幾畝田。


我難得來看他,舅舅也知道我日子不好過。


有時候他路過尚書府會讓人帶點首飾給我。


我娘愛美,我應當也愛。


不過話說起來,天底下有多少姑娘不愛美呢?


我拿出身上所有的錢,舅舅仰起臉有些疑惑。


「給我錢做什麼?」


他站起身,我隻到他的肩膀。


我說,「我要為娘報仇。」


舅舅又坐了回去,「我早就這麼想了,可如果那樣你怎麼辦呢?雪滟,我們鬥不過的,你要好好活著,不然你娘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心。」


「可不這麼做我也不會安心。」


我掀開自己的袖子,那樣層層疊疊的痕跡,是我無數個日夜躺在床上靠咬著被子才得以停息的怨念。


舅舅怔住了,他問我想幹什麼。


「三日後在靜安寺將我和顧雪晴擄走。」


「好。」


他沒問我為什麼,他隻知道我是他唯一的親人,我幹什麼都是對的。


有時候我看著顧雪晴嫉妒得恨不得將她撕碎,有時候我看著她又會想。她應該飛得再高一點,我手裡牽著拴她的繩,隻要我動動手指她就會比我慘千倍萬倍。


可是現在我也穿上了華麗的衣裳,步搖流蘇在我的發上搖晃,珍珠的光澤那樣好看。


顧雪明為我描眉,他坐在我的對面,溫潤的眉眼盈滿了深情。


「雪滟,我會把這一切都彌補給你。」


我仰起臉,有些天真的少女情絲。


「哥哥,我的臉還腫嗎?」


顧雪明指腹的薄繭覆上我的臉頰,「雪滟怎樣都是美的。」


他靠得越來越近,幾乎吻下來。


我推開他,眼裡寫滿了驚恐。顧雪明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可他並沒有放開我。


是啊,有什麼要緊呢。


這裡這麼偏,隻有我和他。我始終是他們兄妹倆的玩物,搓圓揉扁,隨意打罵。


不管是做一個趁手的奴才,還是關上門做見不得人的禁脔。


令人作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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