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民政局,我直接坐上了賀歲朝的車。
他一愣,我看著他說:「我要回之前我們住的那棟房子,你難道不是也要去那兒嗎?」
說好的財產都歸我,那套房子自然也是我的。
然而——
他卻趁著我不在,讓路漫漫住了進去。
見我發現這件事,賀歲朝迅速解釋:「漫漫這幾天和室友鬧了點矛盾,她家又在外地,小姑娘年紀輕輕,身上又沒多少錢,住不了酒店。我就想著既然這段時間你不回家,就讓她先住著,我還特意叮囑她,讓她今天就可以收拾東西回學校。」
他說得很自然,完全沒覺得這件事情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如果說從前我或許還會難過。
那麼此刻,就是失望過後的憤怒,極致的憤怒。
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
或許從前眼瞎,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
又或許重生一世,並不是為了讓我彌補遺憾,而是為了告訴我,我和賀歲朝的感情,隻有生離死別,沒有一世圓滿,莫強求、莫強求。
所以,我沒有說話,隻是跟著他回了那棟房子。
我已經不願再把它稱呼為家。
按了門鈴,路漫漫穿著我的睡衣,赤腳跑過來開門。
她手裡還拿著我最喜歡的玩偶,蹦蹦跳跳地出現在門口時,做足了嬌俏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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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朝,你回來……」
但她話還沒說完,就一眼看見了身後的我。
她一愣,直接反問:「你來幹什麼?」
「按照離婚協議,賀歲朝淨身出戶,這套房子自然歸我。」
所以,是她私闖民宅。
一聽我的話,路漫漫當即就紅了眼眶,膽怯怯地看著賀歲朝,迅速落了淚。
「歲朝,我和室友打過電話了。她們……還是不願意我回學校,我沒地方可去了,如果不能在這裡再住一段時間,就真的隻能流浪街頭了。」
賀歲朝的所有財產,已經劃到了我名下,連著我們共同的幾套房,如今也都歸了我。
他什麼也沒有,提前預支的下個月工資,在外面租了套房,但肯定沒有現在這套住得舒服。
路漫漫要在我面前爭一夕長短,仿佛這樣就能證明她的重要性。
就像此刻——
賀歲朝看著她,眼神有些猶豫,最後還是忍不住對我說:「淺淺,我把所有的錢和房子都給了你,可是她現在沒地方住,你就讓她再住幾天,就幾天,好嗎?」
「好。」
我想也不想,直接開口應了下來。
這樣的幹脆,讓賀歲朝和陸漫漫,都忍不住有些詫異。
但我並沒有別的舉動。
隻是回了臥房,說要將自己的一些重要證件帶走,接著在他們的注視下,情緒平靜地離開了這間房。
然後……我就去了陸漫漫的大學。
那也是我的學校。
輕車熟路,我知道什麼時候辦公室的人最多,也知道什麼時候會恰好的同學出現。
我帶著那天拿到的視頻。
還有剛回房間後,偷偷放在裡面的攝像頭,過去了一個小時,他們在房間裡進進出出,有過擁抱,也有過接吻。
證據很足,但我什麼都沒說,就是拿著手機循環播放。
然後我坐在椅子上哭,無聲地淌淚。
辦公室人來人往,總會有同學要來見導員,又或者抱著一些資料來辦事,每每這個時候,我就想手機舉得高些,保證讓所有人都看得見。
哦,還有那張孕檢單,以及我流產的證明。
時間我都標注得很清楚。
樁樁件件,不會有一件事冤枉了她。
9
我到機場的時候,賀歲朝的電話打了過來。
剛接通,就聽見了他咆哮的聲音。
「溫淺,我從來沒想過你竟然是這麼惡毒的女人!」
「你明明答應過我,隻要我肯淨身出戶,你就不把那段視頻放出來,結果你竟然直接跑去了漫漫的學校,讓她聲名盡毀!」
「你自己也是個女孩子,知道名聲對女孩而言有多重要。你現在這麼做,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嗎?」
「你竟然還在房間裡裝攝像頭,你這樣子的行為,已經構成了侵權,侵犯我和漫漫的肖像權,按照法律我可以告你!」
「還有……溫淺,你都把漫漫逼到跳河自殺了,你知道嗎!」
「如果你還有半點當人的良知,現在就趕緊去學校把事情解釋清楚,說這一切不過是你的胡亂猜測,幫她把名聲挽回來,否則……我會報警。」
「……」
我伸手揉了揉耳朵,咆哮聲有些大,耳朵有點疼。
我告訴他:「離婚協議書上,你已經籤了字。按照法律規定,那套房子是我的,所以我在自己家裡安裝監控,又有什麼不可以呢?你們自己耐不住,非得在曾經我的臥房裡卿卿我我,我偶然間看見,總得找她學校老師要個說法才行吧?」
「還有,我之前是答應過你們,然後我的的確確也是反悔了,你又能怎麼樣?」
「報警?賀歲朝,那你就去報警吧。」
「你別告訴我,你念了這麼多書,還看不清孰是孰非?這要是報了警,究竟是誰面上難堪,我想你應該更清楚吧。」
總之,在這段感情裡,我不是過錯方,我也不必為此負任何責任。
可賀歲朝,已經徹底粉碎了上一世在我心裡留下的愛。
所以我打通了那個電話——
「你好,我要寄順豐特快,今天就能到的那種。」
至於東西,我分成了兩份,已經提前放在了快遞站。
其中一份,是寄給賀歲朝的,裡面是兩張單子,確診有孕和流產的病歷單。上面的時間都被我標注清楚,我相信他都記得。
另一份,更重要些,是一個 u 盤,寄給賀歲朝同公司的死對頭。
10
之後,把手機關機,帶上行李,我去了另一個城市。
我想了很久。
和賀歲朝羈絆加深的源頭,是那場洪水。
同樣的——
上一世成為靈魂狀態的我,跟在賀歲朝身邊,對於之後幾年發生的事,大多都還記得。
比如,再過兩個月,這座城市會遭遇大雨,然後一場大洪水悄然而至。
雖然比不上五年前的那一場。
可同樣,也會造成不少房屋倒塌,人員死亡。
既然知道了時間地點,所以我來到這個地方,寫了許多封匿名信,在確保自己的安全前提下,把信寄給了當地的應急管理局。
提前查了不少資料,將信寫得正規一些,讓提前有所警示和防範,建議提前轉移人員,最大程度減少傷亡。
總之,我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拯救那些人。
而我也一直沒有離開。
這期間,賀歲朝給我打了好多個電話,我都沒有接。
他發的所有信息,我也沒有看。
畢竟在一起這麼多年,已經足夠了解彼此的性格,所以在我離開那天寄出去的快遞,足夠讓他這輩子良心難安。
那個曾經被無比期待的孩子。
被發現的那一天,她的父親正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而離開的那一天,她的父親,同樣也拋棄了她的母親,帶別的女人離開。
所以,愧疚,良心難安吧。
給我打電話,信息裡一遍遍說著對不起,說到底隻是為了讓自己好受些。
而我,又為什麼要給他這個機會呢?
我這人有些惡毒,學不會原諒,隻希望他這輩子都不幸福。
但我沒想到,我們還會有再見的那一日。
11
洪水暴發的那天,官方已經提前安排了疏通。
可架不住有些民眾不肯離開。
需要幫助時,我按照前世的記憶,找到了那些被困了許久的民眾。
幾天幾夜都沒能合眼。
結果,在我以為快要結束時,卻發現自己救的最後一個人,是賀歲朝。
他抱著一塊浮木,嗆了好幾口水,不斷呼救。
他懷裡還抱著一個小孩,小孩穿著藍色的裙子,緊緊環著他的脖子,害怕得直哭。
我有些惡毒,想對他視而不見,可我不能裝作看不見孩子。
這五年時間,我已經學會了遊泳,也在這幾天學到了些保命技巧,成功救下了他們。
得救的那一瞬間,賀歲朝一把擁住我。
「淺淺,我都想起來了……」
12
醫院外,賀歲朝站在我面前。
他沒有換衣服,渾身上下湿漉漉的,很是狼狽。
「淺淺,我……」
「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我開口打斷了他的話,賀歲朝張了張嘴,終是忍不住苦澀地笑出了聲。
他說:「從很早之前,就會做夢夢到。後來遇見路漫漫,我以為夢裡的人就是她。再後來,我們要離婚,那幾天我幾乎整夜整夜都在做夢,可我怎麼也看不清楚夢裡的人的模樣。拿到離婚證後,路漫漫跳河,我跟著跳了下去,結果當晚發起了高燒,進了醫院,又看見你寄給我的病歷單,那天晚上我夢見了很多東西,我依舊看不清那張臉,可我能確定的是,我夢裡的女孩,不是路漫漫。」
「再後來,有些記憶慢慢蘇醒,這座城市會在這個時候發生洪水,我不確定是真的還隻是一個,所以我想來求證一番,沒想到真的遇到了洪水。」
「我被卷進洪水裡的時候,看見了那個小女孩,她穿著藍色的裙子,和夢裡的那個女生很像,就在那個瞬間,我閉上眼,你的身影出現在我面前。」
他頓住,忽然就笑了起來,像是在自嘲。
「然後,我腦子裡走馬觀花,像是過完了一輩子。而現在的這輩子,是我求了好久好久,才終於得來的圓滿。結果到頭來,還是被我給弄丟了。」
賀歲朝說到最後,已經淌了淚,眼裡恨意難過交織,試圖伸手觸碰我。
但我卻避開了他的觸碰。
「賀歲朝,我也以為這輩子,是上天給你我的機會。可我沒有想到,這或許是上天在告訴我,生離死別,就是我們注定的結局。死別,我們在對方的記憶裡,還是當初那個美好的模樣。可現在我們都活著,那段曾經被我們視為神聖的感情,因為你而變得越來越不堪。賀歲朝,不是後悔了就能一切重來, 我們之間,沒有以後了。」
在他以路漫漫男朋友自居的時候。
在我懷孕時, 他卻找借口去陪路漫漫的時候。
在我流產時, 他依舊陪著路漫漫的時候。
還有很多個我不知道的夜晚,那些令我惡心作嘔的夜晚, 是我絕對不可能吞下的惡心。
賀歲朝聽著我的話,眼淚瞬間滑落, 止不住搖頭。
「淺淺, 我隻是找錯了人,可從頭到尾, 我愛的都是你。」
「所以呢?所以我就要原諒你的背叛嗎?」
可我做不到,做不到善良大度,原諒曾經背叛我的他。
「你的女朋友金貴,別人的老婆孩子也是寶啊。」
「屬我」至此,你要痛苦一生, 悔恨一生。
13
我打算繼續去完成自己的夢想。
走遍世界,看遍世界。
存款裡有很多的餘額,足夠支撐我去實現夢想,不在原地掙扎痛苦。
遠方偶爾傳來故人的消息。
賀歲朝和路漫漫終究還是分手了。
我去學校裡鬧了一場, 加上她和室友關系本就緊張,她室友直接利用這件事, 鬧得全校皆知, 甚至還上了本市熱搜,討論度太高,路漫漫最後被學校勸退, 回了老家。
那個曾經深夜裡無數次刷題,隻為了逃離大山改變自己命運的女孩,又回到了起點。
至於賀歲朝, 在商場上本就得罪過不少人。
現在被人佔了先機, 直接壓得他毫無回天之力,東山再起很是艱難,應該說再也沒有了可能。
後來, 我又隱隱約約得到他的消息。
據說被人報復,往他身上插了很多根針,鮮血淋漓, 嚇壞了路過的行人。
被送進醫院後, 搶救不及時, 四肢癱瘓,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廢人。
但這一切都跟我沒有關系。
我在另一個國度,一個春暖花開的地方, 看著江河流淌,山川雄偉。
屬於我的人生,或許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