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眉順眼,乖乖跪著聽罰,等她罵完一通,罰我去院中跪兩個時辰時,我才緩緩道:「今年夏日炎熱,聽說貴妃娘娘派嬤嬤給宮人們施粥解暑,當真是菩薩心腸。」
榮貴妃柳眉倒豎:「本宮菩薩心腸也容不得你這個禍水妖精,去外面跪著!」
我緩緩起身,一邊走一邊道:「後宮一共有內監九千五百人,宮女八千六百人,一大鍋綠豆粥成本不過半錢,按每人每天五碗的量來算,一個月共需兩千一百二十兩,可是不小的支出呢。」
「慢著!」
榮貴妃沒了先前的跋扈勁,皺起了眉問我:「你說多少?兩千一百二十兩?」
「是最多兩千一百二十兩,若宮人一天隻喝兩碗綠豆粥解暑,成本還要再降一半。」
我不知道榮貴妃宮裡每個月要支出多少,但聽花枝說,她宮裡的人個個都花枝招展,一看錢就沒少拿。
尤其是跟隨老年的老人,能秉持本心恪忠盡職的是少數,更多的是仰仗自己的資歷欺壓、克扣苛待新人,再順帶貪墨些回扣……
看榮貴妃的反應,她宮裡的嬤嬤大概也是如此了。
最後我也沒被罰跪,而是去了容貴妃的鳳儀宮,幫她理清了近五年的壞賬爛賬。
有幾個嬤嬤因為手腳不幹淨貪墨太多,容貴妃一怒之下直接杖殺,還有些老人被遣到了浣衣局,鳳儀宮的貪腐風氣被清掃一空。
不僅如此,我還特意教了容貴妃爭寵的幾個要點。
一,處處以皇上為尊,站在皇上的角度思考問題;二,切忌鋪張浪費,身為皇上的妃子,要有主人翁意識,操持好後宮;三,勿要爭寵,面對嫔妃要體貼大度,大家都是為皇上服務的,何必內鬥。
容貴妃很是糾結:「本宮陪伴皇上十幾年,怎麼容得下那些小蹄子搔首弄姿?」
我耐心勸說:「娘娘,您若對她們出手,在皇上眼裡就是善妒;您若泰然自若,盡職恪守,皇上才會覺得您大方得體,是他的賢內助啊。」
容貴妃滿臉糾結:「可本宮看到那些鶯鶯燕燕就氣不打一處來!良妃,你是如何控制情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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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不改色:「臣妾也隻能強行控制,就算難過到夜裡咬著被子哭,在皇上面前也得滿臉笑容。」
其實情緒根本控制不住的,若是真心愛一個人,怎麼容得下他身旁還有第二個?
心中無愛,才能以絕對理性去分析自己的處境,做出最優決策,就如現在的我。
夜裡從鳳儀宮離開時,容貴妃已經與我親如姐妹,恨不得直接給我在鳳儀宮蓋一座新宮殿了。
回到雨棲閣,文帝竟然又在,不過他面前跪了一個人,身形纖弱,很是面熟。
見我回來,文帝似笑非笑道:「良妃,今日此人在宮門口鬼鬼祟祟,被直接拿下,她說是你的貼身婢女,你看看可認識?」
我仔細一瞧,的確是我嫁到凌家之後服侍我的婢女採薇。但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採薇身形顫抖,哆哆嗦嗦道:「奴婢……奴婢奉家主之命來京城,想送一封信給夫……給娘娘。」
6
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當場踩死採薇。
我好不容易在後宮站穩了腳跟,這時候又送個丫鬟過來,無論信裡說了什麼,都洗脫不清我與凌家的關系。
凌家現在意圖謀反,他們此舉,就是想火上澆油,不給我留一點活路!
於是我盯著採薇仔仔細細來來回回看了好一會兒,才肯定地道:「不認識。」
採薇一聽就急了:「夫人,奴婢是採薇啊!您怎麼會不認識呢?您為何要裝不認識奴婢呀?」
我笑吟吟地問她:「本宮不認識你,還要強行說認識嗎?你若認識本宮,倒不如說說本宮的赤紅胎記在身上哪處啊?」
我向來自力更生,洗浴也都是自己親為,採薇根本沒看過我的身子。
而且這麼問,就是擺明了我已經與皇上有了肌膚之親,胎記的問題瞞不過他。隻要回答得不對,皇上鐵定是站在我這邊的。
果然,採薇臉色發白,身體更是抖得如篩糠般,她絕望地思考了片刻,才蒙了一個答案:「……背上。」
我笑了:「本宮根本沒有胎記,本宮诓你的。」
她身子一軟,直接癱倒在地了。
文帝在旁不發一言,銳利的視線似乎已經看透了一切,自然也看透了我的立場。
「這個賤婢,愛妃想如何處置?」
我靜靜望著採薇:「其心可誅,直接杖殺了吧。」
花枝叫人把採薇拖出去,隻聽外面不斷傳來慘叫,隨後便沒了聲息。
文帝這才滿意地頷首,又問起今日在鳳儀宮發生了什麼,聽說我幫容貴妃算了賬,連連大笑,撫慰了幾句才離開。
送走文帝後,我梳洗寬衣,然後去了關押犯人的暗室。
採薇趴在裡面氣若遊絲,她挨了十幾杖,命雖然還在,但也受了罪。
我摸了摸她的臉頰,柔聲道:「採薇,你辛苦了,皇上在場,我不得不演一出苦肉計,不然你我的命都保不住。」
小侍女哪能分辨出真情還是假意,被我哄騙幾句,再拿出一瓶上好的金創藥,就信了十成。
我讓她留在暗室裡養傷,七八天後找機會送她出宮,讓她帶了一封信給凌熠。
「你告訴相公,我在宮裡忍辱負重,等著他來接我的那一天。」
採薇信誓旦旦地點頭,揣著信走了。
我又派了人跟在採薇後面,看著她一路南下,到了曲州境內,才放棄跟蹤,轉而去給我爹爹送信。
我得告訴爹爹我還活著,否則老頭中年失女,挺不過去可咋辦。
至於凌熠給我的信,我看都沒看,直接燒了。
兩個月後,凌熠又派人給我送信。
這次,他說朝中賀將軍的嫡妹也在後宮為妃,問我與她關系是否融洽,可否制造機緣讓他與將軍一敘?
這意思,是他也來了京城?
我立即回信,賀將軍的妹妹正是嫻妃,與我關系一向交好,我可以請她給賀將軍傳信,約他三日後在會賓樓小酌。
剛寫完回信,文帝來了。
7
這兩個月裡,永河公主活潑可愛,深得文帝喜歡,加上我依舊在算賬,甚至有時朝臣上報的折子涉及到銀子花銷的,他也會讓我看一眼。
因此每隔幾日文帝就會來一遭,我的「榮寵」目前盛久不衰。
「愛妃在看什麼?」
「陛下,凌家要動手了。」
我大大方方攤開信箋,把自己這陣子所作所為全部說了出來。
文帝很詫異:「你與凌家還有聯系?」
我直接跪下,不卑不亢道:「之前不報是怕凌家不上鉤,臣妾與凌家勢如水火,隻要能為陛下平定反賊略盡綿力,臣妾定當赴湯蹈火。」
文帝問我:「那你是想,三日後凌熠來京,把他騙到會賓樓拿下?」
我搖頭:「捉拿凌熠,名不正言不順,甚至給了凌家討伐的正當理由,臣妾是想……將計就計。」
文帝臉上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凌熠會一直信你?」
「所以需要陛下助臣妾一臂之力,先給凌熠一點甜頭嘗嘗。」
我向來粗鄙,為了這個計劃臉都不要了,豁出老臉去撒嬌,捏著嗓子哀求:「陛下就成全人家吧~凌熠辱害臣妾,是陛下不計前嫌收留臣妾,孰是孰非,臣妾心裡清楚得很呢。」
花枝抱了永河進來,小公主一口一個「父皇」,奶聲奶氣幫我助攻,把文帝哄得眉開眼笑。
再三思量,他終於答應了下來。
於是三日後,凌熠秘密入京,在會賓樓「偶遇」了賀將軍,兩人一見面便引為知己,相談甚歡。
經過此事,凌熠又對我恢復了幾分信任。
他以為我蠢笨如豬,隻會聽信自己男人的花言巧語,而作為我的第一任丈夫,他享有一切信任與利用的優先權。
卻不知道,我這個從小就經商的女人,最擅長權衡利弊,而且一經背叛,永不再用。
因為我的牽頭,嫻妃也得到了文帝的獎賞。有容貴妃和嫻妃的支持,加上我的洗腦,後宮越發和睦。
五個月後,凌熠又向我提了一個要求:他要羽林軍的虎符。
於是這晚,文帝來雨棲閣,我便朝他要了。
文帝怒視我:「你要偷虎符給凌熠?」
我撇著嘴,可憐巴巴:「若不給他偷,他就不信任臣妾了……」
8
文帝無奈:「你知不知道一塊虎符要工匠花費多少工夫才能制作出來,光本身的材料就價值連城,是你偷著玩的東西嗎?」
我耐心勸說:「陛下,這招請君入瓮馬上就要完成了,不能功虧一簣啊。」
文帝當然知道我的計劃。
凌熠想殺進京城用虎符調動羽林軍,裡應外合直接逼宮,可他從未接觸過羽林軍虎符,必會找一個曾經接觸過虎符的人來分辨真偽。
所以我必須偷一個真的給他,同時讓文帝下密旨重做羽林軍虎符,之前的作廢,真的才能變成假的。
等凌熠發覺不對勁時也為時已晚。
但文帝在乎的並非這些,他在乎的是我的名聲。
隻要凌熠拿到了虎符造反,天下都會知道文帝身邊有了奸細,我與凌熠的往事就會公之於眾,一個不潔的嫔妃,後半生會遭受無窮無盡的口誅筆伐。
可我不在乎,他們罵得再兇,我又不會少塊肉。
隻要能鞏固住我在文帝心中的地位就夠了。
我給文帝輕輕捶背,一邊道:「隻要能幫陛下收拾反賊,臣妾付出什麼也可以,陛下是天下的君王,也是臣妾的君王,臣妾做這些都是理所應當的。」
文帝握住我的手:「朕怎麼能讓一個女子背負罵名?」
「臣妾相信陛下英明神武,朝臣百姓自然也會明辨是非,您放心,臣妾不會有事的。」
我體貼大方,又替文帝考慮起來:「此事嫻妃也付出了許多,陛下該去看看她,好好安撫一番才是。」
文帝反而直接把我拽進他懷裡:「明日朕再去看嫻妃,今天隻看你。」
他的眼神迷離,已經情動,看來我在殿裡燃的香果然有點用處。
「那臣妾伺候陛下就寢……」
我微微一笑,為文帝寬衣解帶。
一個永河公主不夠,現在我還需要一個自己親生的孩子。
9
此事過後,我從御書房「偷」走了虎符,交給了凌熠的人。
虎符失竊事關重大,必須要在被發現之前利用起來,這半年多凌熠暗中調遣人馬到京城周圍,曲州的軍器庫日夜趕工湊足了他要用的兵器。
一個月後,凌熠突然發難,他的人手持虎符,調遣羽林軍出城,而自己披甲上陣,率兵圍住了京城。
消息傳到宮裡時,我正在給文帝捏頭。
因為曲州凌家謀反,各地的折子源源不絕地送過來,文帝日夜操勞,已經兩天沒睡過好覺了。
好在馬上就要結束了!
文帝大喜:「開城門,放他進來,我們關門打狗!」
他甚至摸了摸身旁的佩劍:「朕要親自捉拿逆賊。」
我嗔道:「陛下不如先去好好睡個覺,熬了兩天,您黑眼圈都出來了。」
「哈哈哈!」文帝握著我的手,「良姝,這段時日委屈你了,等朕捉拿了凌熠,把他提過來給你磕頭!」
這句話是我真心實意的:「陛下信任臣妾,臣妾一點也不委屈。」
我本是凌熠之妻,被他算計送入宮中,原本就是戴罪之身。為了自保、復仇,我苦心算計經營,討文帝歡心,贏後宮眾妃信任,每句話每件事都是計謀。但文帝對我,卻從未有過質疑懷疑。
平心而論,我不愛他,但我感激他。
我摸了摸肚子,道:「臣妾現在見不得髒東西,陛下拿下反賊之後,就別帶給臣妾看了。」
文帝一愣,轉而狂喜:「多久了?」
「一個月。」
今早剛診出來的,加上凌熠造反的消息,於我而言是雙喜臨門。
「太好了,朕要當父親了!」文帝一把抱起了我狂轉幾個圈,放下我時又格外地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