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海閣

他細細瞧著我，突然道：「良姝，你給朕生孩子，朕太高興了。」

文帝這才告訴我，一年前凌熠帶我進京參加宮宴，他的確是看上了我。隻不過在文帝詢問時，凌熠謊稱我是他的義妹，是曲州知府趙川的女兒趙良琴，進京就是為了謀一門親事。

「朕喜歡你，所以在得知你非處子時，雖然震怒，卻依舊不舍得殺你。再後來得知你是臣妻，朕隻想砍了凌熠那個王八蛋，再好好對你，保你一生平安即可。

「本以為能與你有個夫妻名分，同享此生就夠了，沒想到，良姝，你願意給朕生孩子，真的太好了……」

真是奇妙，文帝後宮佳麗無數，對我竟然是真心的。

10

凌熠在造反，文帝卻忙著給我升位分。

他說我有了身孕，要為皇家誕下龍嗣，功不可沒，必須要升。

於是我成了良貴妃。

我收到聖旨的這天，凌熠也伏法了。

城門大開，他帶兵殺進來，才發現原本不應該在城內的羽林軍竟然猶如天降，將他們團團包圍。

而凌熠手下士兵們的甲衣缺斤少兩，根本不夠防御，兵器也摻雜了其他物質，隨便打打就斷了。

畢竟我爹是曲州首富，經營著大小布莊和冶煉場，有我的指示，他布莊制造的甲衣都用最差的料子，冶煉的兵器都摻了土。

裝備不行，還一腳踩進了陷阱裡，看似聲勢浩大的造反，簡簡單單就被破了局。

主謀被抓，殘局還要收拾好一陣子。

文帝又忙得腳不沾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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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做的就是在後宮安安穩穩地待著。

現在我是貴妃，與容貴妃平起平坐，其餘人都要聽我們差遣。容貴妃信任我，與我一起執掌後宮，這段時間從未出過差錯。

有幾次容貴妃思念成疾，想衝到御書房去見聖駕，被我勸住了。

「姐姐，陛下現在為前朝的事忙碌，一天能休整的時候不過兩三個時辰，我們不去打擾陛下才是為陛下分憂呢。」

容貴妃愁眉苦臉：「可是本宮思念陛下，本宮已經一個多月沒見到陛下了。」

我想了個法子：「姐姐若是無聊，不如給你的小侄子做一套衣服？」

容貴妃眼睛一亮，看了看我的肚子，又泄氣了：「本宮不會。」

「姐姐，我教你。」

其實我本來也不會，我的手隻會打算盤，繡花什麼的，太難為人了。

但後宮無聊，為了打發時間，我也磕磕絆絆學了繡花的女工。

直到入夜。

我在雨棲閣繡著花，突然聽花枝稟報，文帝來了。

我剛起身，他已經大步走進來，滿臉惱火：「朕朝事繁忙，沒空來後宮，你就不知道去前朝見朕嗎？」

他一眼瞥到桌上的繡繃，怨氣更甚：「你還知道繡花，隻想著朕未出世的皇兒，就不想朕了？」

我忙道：「陛下，臣妾是要給您做個香囊的。」

開玩笑，文帝才是我的衣食父母，我怎麼可能因小失大呢。

文帝變臉一般，瞬間就掛上了笑容，拿起我的繡繃，點評道：「給朕的香囊？這個……這個樹枝繡得不錯，惟妙惟肖。」

我小聲道：「陛下，這是龍……」

「好，愛妃說是龍，那就是龍！哈哈哈哈哈！」文帝大笑，一把抱起我朝榻上走去。

11

五更天，我又撐著身子起來伺候文帝洗漱。

文帝說我有孕在身，不需要這麼早起來伺候，但我嘴上答應著，該早起還是要起。

隻有做一個合格的妃子，才能在後宮活到最後。

喝粥時，文帝瞥了一眼對面的我，突然道：「朕想立後了。」

我體貼地點頭：「後宮不可一日無主，立後也好，陛下想立哪位娘娘，可有人選了？」

文帝問我：「你覺得誰合適？」

我仔細分析：「容貴妃娘家勢大，若是為後隻怕前朝更難平衡；嫻妃是武將世家，賀家隻適合做朝臣，不適合做國戚；淑妃的背景合適，但她還沒有子嗣，陛下若是努努力，等淑妃有喜了，就天時地利人和了。」

文帝把碗一放，瞪著我：「你就沒想過自己？」

我搖搖頭：「臣妾背景不幹淨，非議太多，不合適。」

「就是要封後才能堵住他們的嘴……」

文帝沒有多說，扔下一句話拂袖而去。

而我，繼續慢條斯理地喝粥，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

早朝結束後，花枝興衝衝地跑了過來。

「娘娘，陛下封後了！陛下封您為皇後了！娘娘，您剛晉升為貴妃，現在又被封為皇後啦！」

封後的事我盡力而為，無論成不成，都問心無愧。

好在結局沒讓我失望。

我摸了摸肚子，微微一笑，兒子啊，娘給你掙了一個好前程。

12

凌家謀反當誅九族，一百餘口從曲州千裡迢迢押送到了京城。

凌家百餘口都要秋後問斬，在他們要被砍頭的前一天，我還是隱瞞身份去了大獄。

我已經有孕四個月了，腰身開始顯懷，走路多走幾步就覺得疲累。

大獄裡腐臭潮湿，花枝皺著眉：「娘娘，您千金貴體，不適合來此地。」

「沒關系，一輩子也就來這一回了。」

花枝扶著我走到了大獄深處，我看到了牢房裡褴褸憔悴的凌熠。

在大獄裡磋磨了幾個月，他身上早就沒一處完好的肉了，他的須發潦草結塊，身上臭味連天，躺在茅草鋪的床上，面無表情地望著頭頂的鐵窗。

我們的腳步聲引起了凌熠的注意，他也隻是微微側了一下視線。

但看到是我，他明顯怔了一下，片刻後身體才反應過來，朝鐵門撲了過來。

「良姝！你是來救我的嗎良姝？」

花枝厲聲喝道：「大膽！竟敢如此無禮！看見皇後娘娘還不下跪？」

「皇後娘娘？」

凌熠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你怎麼可能當皇後？你憑什麼當皇後？！」

我微微一笑：「因為我身懷龍種，又深得陛下信任，更沒有娘家權勢，是最好的皇後人選了。」

「可是你……」

凌熠撓破頭也不想不明白，明明之前我還給他傳信等他殺進皇宮救我呢，怎麼現在就成了皇後。

他身上的臭味直往我鼻子裡鑽，我嫌棄地退後兩步，才繼續道：「虎符是假的，信裡說的話也是假的，如果本宮不诓你，你怎麼敢放心謀反，本宮還怎麼殺掉你呢？」

我話鋒一轉，語氣冷冽幾分：「凌熠，從一開始你把我送入皇宮，我們的夫妻情分就斷了。你設計我死，我籌謀你亡，一來一回，很公平，我們兩清了。」

凌熠瘋狂搖頭，想拼死抓住我這根救命稻草。

「不，不是的！良姝，我送你進宮是不得已，是文帝他強搶臣妻啊！就算你如今貴為皇後，我們夫妻一場，你也不能見死不救啊……」

我眼角瞥他一眼：「誰跟你夫妻一場？我十六歲入宮，誕下永河公主，如今又懷上龍嗣，被封為皇後，可從不認識什麼曲州凌家人。」

要封後，身後的黑歷史必須要去除。

文帝思量再三，決定給我塑造一個新的身份，恰逢永河公主的生母已亡，從此以後我便是永河公主的親娘，林皇後。

凌熠沉默了片刻，突然爆發出滔天的恨意來，目眦欲裂地吼道：「我殺了你，你這個賤人！」

聞聲趕來的獄卒立即拿鞭子抽過去，讓他閉嘴。

「明日在午門我要把你與我的事告訴所有人，你這個賤人，憑什麼當皇後！林良姝，你不得好死！」

他還要吼，被獄卒直接衝進牢房捂住了嘴。

獄卒也是滿頭冷汗，生怕因為聽到些什麼耽誤了小命。

我最後看了一眼這個狠毒的男人，淡淡道：「此人已經失心瘋了，為防他明日亂吼亂叫引起恐慌，拔了他的舌頭吧。」

「是。」

我抬手，花枝識趣地攙扶上。

我們向外走去，把牢房裡的慘叫聲遠遠拋到了身後。

13

我大仇得報，已經了無遺憾。

我爹變賣了家產，舉家搬遷到了京城。

有我在，他可以在京城安享晚年，還可以時不時進宮，來看看他的外孫女和外孫。

在回宮的轎輦上，我沉沉睡了過去。

睡夢中仿佛又回到了剛剛入宮時, 我得知自己是被凌熠拋棄算計，自己的委身毫無意義，連撞柱自盡的方式都想過了。

可我不甘心，我什麼也沒做錯, 憑什麼要去承擔這麼嚴重的後果？

我得活, 我得為了自己, 為了林家，活出一番花樣來。

我開始籌謀算計，一點點為自己爭取籌碼。

文帝喜歡我，真好，這樣我的籌碼就又多了一枚。

我冷靜地圍觀著自己的夢境，把這一年的路又重新走了一遍。

直到肚子微微一震, 我恍然從夢中醒來，才發現是腹中胎兒在踢我。

花枝在轎外道：「娘娘，到雨棲閣了。」

我下了轎回到殿中，才發現文帝也在，他闲著無事，在翻閱這一年我寫寫畫畫的各種東西。

他沒問我去哪裡了，隻是關切道：「懷著身子，不要到處亂跑了。」

我嫣然一笑：「臣妾曉得。」

文帝把我摟在懷裡：「明日凌家滿門抄斬，你就不要去看了，太血腥。」

我自然乖巧應允：「為了咱們的孩子，臣妾也不會去看的。」

「那就好。」文帝有些欲言又止, 頓了頓, 還是說了出來，「良姝，明日行刑過後, 若有心結就與朕說, 別悶壞了自己。」

我明白了, 他是怕我對凌熠還有舊情, 怕我鬱結在心，憋壞了身子。

原來文帝竟然看上了我。

「（我」我的話撫慰了文帝，他與我溫存了一會兒, 又匆忙去御書房了。

花枝羨慕道：「陛下對娘娘真好。」

是啊，所以我更要在文帝寵愛我的時候, 去收集更多籌碼, 這樣即使他將來有了新歡, 我也能在皇後這個位置上長久地坐下去。

實實在在能看到的東西，才是我需要的。情愛這種虛無縹緲的玩意，從我決定報仇開始, 就徹底忘卻了。

不過這些話，我自然不會與花枝說。

所以我隻是點了點頭，道：「讓小廚房去準備桂圓和蓮子，本宮要親自熬桂圓蓮子羹給陛下。」

花枝又感慨道：「娘娘對陛下也好, 娘娘和陛下，簡直就是鸞鳳和鳴。」

我微微一笑，這正是我後半生奮鬥的目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