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邊空空蕩蕩,一件衣物也沒有,但陸淮州不動彈,也不去更衣室拿。
我裹著毯子準備起身下床,卻又被陸淮州一把按住。
「我們談談。」
「我們這樣怎麼談,我找件衣服。」
「談好了再找。」陸淮州臉色有些冷,手上力氣卻不由分說。
我眉心緊了緊:「你是對協議條款不滿意,還是擔心公司輿論?」
「為什麼非要離婚不可,我究竟哪裡做得不好,讓你不滿意?」
我裹在被子裡,氣勢不如陸淮州高,但大清早來這麼一遭,也有些破罐破摔:「我工作這麼多年太累了,我不是機器我是人,我想要感情。所以意氣用事想要自由,這個理由可以嗎?」
陸淮州面色更冷:「你是為了宋晨和我離婚的是嗎?你為什麼會喜歡上他這種花花公子,是因為他更會說話,更懂得搞浪漫?」
我覺得頭疼,心裡把宋晨這個幺蛾子罵了一遍,耐著性子和陸淮州解釋:「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和宋晨沒關系。」
卻被已經有些昏頭的陸淮州質問:「你還在向著他說話。」
我被他無理的質問,也難得說話沒那麼溫柔:「我和宋晨隻是發小。」
「所以是日久生情?年紀輕時覺得關系好,等到現在定下心來就喜歡上了?」
我真的要服了陸淮州這種腦補能力,卻未曾想到自己也被繞進這種胡謅的怪圈:「宋晨昨天真的隻是跟你開玩笑,他……」
辯解的話沒說完,又聽陸淮州說:「如果你和他能日久生情,那你天天見我,為什麼和我就不行?為什麼就不能是我?」
我腦子運轉速度沒跟上,話倒是脫口而出:「喜歡你又怎麼樣?就算我喜歡你,你能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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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我自己愣了一下,但陸淮州的話接得更快:「我為什麼會不喜歡?我當然喜歡,但你要跟他在一起了,我怎麼辦?」
他如同困獸一般發問:「我怎麼辦!?」
這回徹底把我問住了。
9
我噤了聲,和陸淮州目光相接。
良久,陸淮州冷靜了一點,眉間有些懊悔,別過頭去:「抱歉,嚇到你了。」
我輕聲問:「喜歡?」
陸淮州語氣有些頹唐和絕望:「不然呢?」
「是喜歡,還是責任?」我問。
陸淮州坐得離我有些遠,隔了大半米距離。
陸淮州一時不言語,我挪了挪,坐得離他近一些,等他的答案。
他聲音有點沙啞:「是責任,也是喜歡。」
「那林靈呢?是喜歡嗎,還是愛?」
陸淮州很快反駁:「不是。我分的清什麼是現在,什麼是過去。我,我的現在是你。」
他好像早意識到我要對他進行殘忍決斷,自顧自絮絮講:「我曾經確實很愛林靈,愛到都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但我或許的確不夠堅定,我已經變心了,對於林靈,我更多是愧疚。
「我曾經告訴她會不顧一切和她在一起,我食言了。我讓她受了情傷,一直覺得很對不起她。
「你昨天問我,如果你孑然一身,我還會不會選你。我,我不想騙你,如果是六年前的我,大概是不會的。但如果是現在的我,我肯定會選你。」
合適不一定等於愛,但日積月累的陪伴卻讓喜歡深入骨髓。
陸淮州記得自己尚未和我結婚的之前很多年,和家裡關系一直很僵。很長一段時間,他的生活隻有工作。
直到和我在一起,他好像才慢慢和父母關系緩和,變得能在一張餐桌上吃飯,變得如同年少時那樣其樂融融。
起初和我結婚,的確是對自己的報復。
但和我相處的每分每秒,都讓他覺得輕松契合,後來公寓於他而言,就真的成了家,而他的生命也重新鮮活起來。
當然是愛的,雖然難以言說是因何而愛,何時而愛,但確實是愛的。
發覺自己愛上我後,他愈發不敢讓我知曉自己心意,生怕我這種以家族利益為先的人,會不喜歡他這種藏匿情愫的人。
但今時今日,我竟然告訴他,我要去追求和別人的感情,這怎麼讓他能接受?
「隻是愧疚而已嗎?淮州,我希望你能想清楚,我也怕你,會後悔。」我問道,「那一夜你驅車去國道找她,開那樣快的車,僅僅隻是因為愧疚嗎?」
「你那晚醒了?」他愣了一下。
「那會兒她說她和小孩被困國道,尋死覓活的,我怕出了事,所以就過去。
「早知道你醒著,你當時要是願意,你都可以跟我一起去。那晚我叫了道路救援和拖車,根本就沒和她在一輛車裡待過一分鍾。」
但他很快自我反思:「或許我的確不該去的,但我一直對她,很愧疚,所以很難拒絕她的要求。」
我沉默了一下,卻被陸淮州發問:「你既然醒了,為什麼不直接問我。我開車快,是為了能趕緊辦完事回來。」
我輕聲開口:「林靈她,還是很愛你的。我想你們也很愛。」
我抬手拿手機,把郵件中的情書給陸淮州看。
陸淮州瀏覽了一遍,臉色發青,拿著手機,當場就要把郵件刪了,被我眼疾手快把手機搶回去。
「她給你發郵件,你為什麼不跟我說?為什麼不問我?
「她愛我,她愛我你就把我拱手讓人嗎?你不會搶的嗎?為什麼一聲不吭把我讓出去?
「我,你心裡有沒有一點在意我?」
陸淮州不僅不心虛,一時之間反而一連串發問,一句比一句憤憤,問到最後,讓我啞口無言。
陸淮州理直氣壯得讓我覺得,好像做錯事的人是我似的。
「反正我是不同意離婚的,頂多你去法庭上告我吧。我肯定請最好的律師團隊,不可能敗訴的。」
我:「……」
我:「你冷靜點。」
「我怎麼冷靜得下來?如果是情書的問題,我也能寫,我能寫的比以前更好,能寫得比宋晨更好!」
「你今天怎麼這麼幼稚,都說了不關宋晨事。」
我本想談正事,幾近被他的語氣逗笑,卻還是最後問了他一次,「淮州,我最後給你這次機會,話我也隻說這一次。
「我希望你能得到你要的幸福,所以我願意把你拱手讓人。如果你想和她在一起,趁我還沒喜歡你到非要把你困住,你還能跟她走。」
陸淮州馬上說:「我不走。」
卻很快抓住我話裡的關鍵,有些不可置信地發問:「你願意,喜歡我的嗎?」
我碰碰他的臉:「喜歡的。」
「你做出這種決定,就沒有反悔的機會了,真的不跟我離婚嗎?趁我還沒喜歡到非你不可的地步。」
陸淮州聲音很低:「那你喜歡我喜歡到非我不可吧,行不行?」
10
再次見到林靈,是在深冬時分。
那日陸淮州到我公司接我,下樓時,碰上了林靈。
「你怎麼在這兒?」陸淮州率先開的口。
室外溫度低,大雪絮絮落下,林靈看了一眼我:「你總躲著我,我隻是想來和沈小姐談談而已。」
陸淮州將我擋在身後:「你和她沒什麼好談的。林靈,我說了,如果你需要,我能夠給你經濟上的補償,也僅限經濟方面而已。」
「我要你的錢做什麼?」
陸淮州不欲和她多談,拉著我要走。
卻聽林靈在身後問:「我,你大概不知道我和陸淮州的過去吧?」
我腳步頓了頓,卻沒回首,要繼續往前走,卻聽林靈笑了一聲:「你難道一點都不介意嗎?是因為你根本不在意他吧,你何必非要揪著不放。」
「林靈!你還要發瘋到什麼時候?」陸淮州低聲怒斥。
「我說的不是實話嗎?陸淮州,我們相愛過不是假的, 你覺得我糾纏不放, 這是你欠我的。」
我很輕地嘆了一聲,回過頭去, 輕聲道:「林小姐, 你和他的過往, 說不介意, 是假的。」
陸淮州全身僵了僵, 握著我的手更用力些。
「他的過去我未曾有機會參與, 從沒見證過他一意孤行喜歡人的樣子,我也覺得遺憾。但遺憾未必是主旋律, 我更在意他如今能過得高興。
「但林小姐, 恕我講一句您不愛聽的, 作為局外人,我不覺得淮州虧欠於你。
「你的苦難從不是他帶給你的, 甚至我說得直白些, 當年若不是他是陸家的兒子, 您未必能短期籌齊醫療費用。」
我並非溫室鮮花,隻是鮮少在陸淮州面前表示出這種字字珠璣, 句句扎人的模樣。
但是我不必細聽,也不必問,也能猜到電話那頭是誰。
「作未」「我是不懂,但林小姐, 您究竟是愛淮州愛到極致,還是您將自己的苦難全部歸咎於淮州?假若今日淮州不是陸家的接班人,您還會回來找他嗎?
「恕我直言,感情並非欲望的角逐, 您所謂的愛情中,索取大於給予。您覺得他應該一直責無旁貸地為你付出, 必須為了你和全世界對抗, 您究竟是沉浸於過往愛情中,還是隻是虛榮的佔有欲作怪呢?」
林靈臉色一寸寸僵下去, 卻依舊喃喃說我:「你懂什麼?」
我已然不願多聊, 我並無意以勝利者的姿態炫耀, 隻是聊及陸淮州,我不免說得多些。
車子駛過霓虹斑駁的城市, 車廂暖氣氤氲。
等待紅綠燈間隙,陸淮州去觸我的手,他沉默良久:「音音, 謝謝你。」
我失笑:「謝我什麼。」
「或許我也是膽怯的, 一直沒告訴你,你對我來說很重要,但謝謝你還願意喜歡我。」
他曾疑惑過, 猶豫過,覺得自己和我近在咫尺,卻心隔千裡過。
但直到今日, 他才明白, 我對他的愛從不比他對我的少,隻是我們都互相隱瞞,從不言說。
窗外高樓燈火點綴暗夜,所有曾經難以言說的愛意與情愫, 跨越漫長相互陪伴的歲月,終於袒露心意。
未來很長,還有很多時間攜手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