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思了片刻,強力壓制著心頭的洶湧澎湃,平靜地問他:
「若是我說,你辜負我,我會永遠離開你,決不回頭。你還是要一意孤行娶她為妻嗎?」
「我並未辜負你。我愛的人是你。我隻是滿足她的心願先娶了她。」
顧言皺著眉頭,有些不耐:「我以後還是會娶你的。你別跟我鬧!阿狸!」
我笑了:
「顧言,我最恨人背信棄義。我不會原諒你。」
13
不歡而散。
沒過多久,宮中設了中秋宴,我便隨他一同進宮赴宴。
他以為我終於不生氣了,一路上各種殷勤。
到了宮內,他和朝臣敘舊,我便一個人四處轉轉。
這個地方,我多年未歸,倒是比之前更加富麗堂皇。
曾經的侍女阿月認出了我:
「殿下!是您回來啦!」
她走上前來行禮,紅著眼眶要把這個消息告訴陛下。
我搖頭示意她別聲張,她隻好先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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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高位上的陛下。
那個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少年,如今儼然是一副高貴的王者模樣。
從前我和他一同被養在民間,相依為命。
長大後被接回宮中,我卻因任務需要早早離開。
故此,宮中極少有人見過我這個長公主。
今日是中秋盛宴,我想念他,卻不想給他多招麻煩。
皇帝開口問顧言恩賜的時候,他正在給我剝螃蟹。
「顧愛卿,你護衛邊疆多時,豐功偉績。今日盛宴,朕準你一個心願。無論你想要什麼,朕都滿足你!」
顧言思索片刻,跪下開口道:
「多謝陛下恩典!臣今日想求一道賜婚的旨意。」
皇帝笑著揶揄道:
「早就聽說愛卿你金屋藏嬌已久,今日你那位愛人可也一同前來了!」
說著衝我眨了眨眼。
看來阿月還是跟他說了我回宮之事。
若不是我再三叮囑,他怕是此刻就巴不得恢復我的身份。
聞言顧言竟失態地打翻了茶盞:「不曾!」
皇帝陛下有些不解,試探地朝我望了過來。
見我神色未變,便又去詢問顧言:
「君無戲言,愛卿想要什麼可想好再說。不必緊張。」
「臣求陛下替臣和原丞相之女原蘇蘇賜婚。」
此言一出,滿座豁然。
皇帝陛下更是拂袖掀翻了桌上的酒盅。
「放肆!」他怒視著看著顧言,似乎在等他改口。
顧言卻依舊保持下跪躬身的姿勢:
「臣懇請陛下替臣和原蘇蘇賜婚!」
皇帝看向我的眼裡有不解,但是君無戲言。賜婚已成定局。
他新帝登基,我不能讓他為了我這個姐姐,公然失信於朝臣。
我走上前去,扇了顧言一巴掌:
「從今往後,你我恩斷義絕!」
轉身便離開了宴席。
席間眾人皆在看熱鬧,竟無人糾結我御前無狀之罪。
顧言和陛下告罪之後,也追了上來,強行將我帶了回去。
阿月是父皇留給我的暗衛,也便聽命偷偷跟著我進了府。
顧言將我扔進房中,俯身上來狠狠地親吻我。
我掙脫開他的鉗制,又扇了他兩掌。
「你要離開我?」他紅著眼眶,像一頭發怒的狼,「我不準!你哪兒也不許去!
「阿狸,乖乖待在我身邊。你是個農家女,離開了我,沒有人能保護你!」
「顧言,你未免也太自信了點。」
我轉過身去,不再看他一眼:
「到了此刻,你就不要再裝你的深情了。」
聖旨已下,回不了頭了。
這個人自詡愛我,卻從未尊重過我。
哪怕此刻他要另娶他人了,還不忘貶低下我的出身。
真是笑話。
14
見我如此執拗,他不再跟我繼續拉扯:
「阿狸,你乖乖待著。待我與蘇蘇大婚後,我再來找你!」
他說著,砰的一聲將門拉上。
沒過多久,阿月從窗臺翻了進來:
「殿下,這些年你去哪裡呢?
「陛下他……很想念你。
「將軍如此無情,你跟我回宮吧!」
她紅著眼睛,拉扯著我的衣袖。
我剛穿過來的時候,剛回到宮中不久。
接到任務後,因擔心顧言會因為我的身份心有芥蒂,果斷隱藏身份溜出了宮。
這些年他們找了我很久,卻想不到我會獨自去了顧言身邊。
畢竟那時候,我還不曾見過他。
我簡單地說了一下這些年的遭遇,她一臉心疼又惋惜地看著我:
「荒唐!殿下如此待他,他竟如此忘恩負義。」
阿月從腰上掏出了短刀,滿臉憤怒。
我知她與原身感情深厚,留她在此處,實在是怕她露餡,便將她先行哄走。
15
聖諭已下,賜婚的聖旨很快便傳到了府中。
有了陛下旨意,原蘇蘇什麼樣的出身,都無人敢再笑話欺凌她。
顧言當真是為她考慮得周全。
從前我在府中,雖未與顧言成婚,可府中之人皆默認我是將軍府的女主人。
如今,突然賜婚空降了原蘇蘇,許多人都還未適應。
我雖禁足,大事小事他們總要過來請示我。
這樣的行徑讓她很是不滿。
她一個先前還中毒要死的人,如今竟以回光返照的由頭,生龍活虎地到處招搖立威。
婚禮的頭一天晚上,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前來找我。
眉梢是毫不掩飾的得意之色:
「瞧瞧姐姐你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妹妹看著都心疼。
「王爺竟連大婚都不讓你前去觀禮,也是太過了些!」
她站在窗前,伸出手摸了摸頭上的金釵。
連首飾都換了,如今演戲都不想繼續演了。
我懶得跟她折騰,示意侍女麻溜將窗門緊閉。
顧言,要娶其他人,意味著我的任務要完犢子了。這讓我煩得很!
她沒找到地方炫耀,很是不甘,隔著窗戶都要惡心我幾句:
「你陪了將軍這麼多年又如何?還是敵不過我在他眼前掉幾滴淚。
「不管你們曾經一起經歷過什麼,從今以後,我才是正經的顧夫人。
「你以為我當真愛他愛到骨子裡嗎?我隻是需要他的愛。
「而你愛他又如何,不還是被拋棄了嗎?」
一旁的侍女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端了一盆我的洗腳水打開窗戶倒了出去。
窗外的原蘇蘇發出了悽慘的狗叫。
謾罵著離開了。
我趴在床上沉思許久:
「系統,咱就是說,有沒有可能我去宮中求一道旨意,讓顧言娶了我再說呢?」
系統沉思了片刻,似乎翻了個白眼:
「要是可以人為強迫,以你原來的身份你還用潛伏這麼多年?
「必須被攻略之人心甘情願自己求娶你為妻,才算任務合格。」
我將頭埋在被子中,滿臉挫敗。
辛辛苦苦大半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系統的電子音在腦海裡嘀咕加載了一會兒:
「我剛才用大數據計算了一會,顧言是因為原蘇蘇要死了才娶她。若是你死在她前頭。他百分之百會先求娶你為妻。任務也算完成。」
我一下從床上彈了起來:
「隻要讓他覺得我死了就行。不一定要真死對嗎?」
……
我偷偷寫信給阿月帶回了宮中。
傳聞先帝有位寵妃對先帝失望,假死離宮。
而後在民間偷偷養大了長公主和當今陛下。
沒錯,那位貴妃就是我娘!
假死之藥傳女也傳男。
如今還剩最後一顆,就在我那當皇帝的老弟的國庫當中。
讓一個人相信你死了,莫過於讓他親自見證你的死亡。
我交代侍女,在明日大婚之前,一定要去給顧言傳一句話。
就說:「阿狸小姐知道錯了」。
顧言番外
1
顧言這兩天一直心緒不寧。
幕僚調侃他,莫不是娶到了真愛,過於緊張。
他維持著官場基本禮儀想要賠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很久以前,他確實憧憬過與原蘇蘇的大婚。
可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之後他腦海裡留下的一直是另外一個俏皮的身影。
阿狸。
他剛回京不久,那時候顧家冤案還未平反。
政敵卻早先一步給他設下鴻門宴。
阿狸放心不下,便扮作侍女守在他的身旁。
宴席上的花茶美酒,佳餚點心,她都爭著搶先吃上一口。
明面上是她貪吃,其實他都明白,她是擔心有人下毒。
好在宴席上安然無恙,回去的路上,卻遭遇了刺殺。
生死一線之間,阿狸毫不猶豫地擋在了他前頭。劍上有毒,她昏迷了好久。
顧言內心更加慌亂——自己心疼原蘇蘇滿身傷痕,阿狸身上又何曾有一塊好肉。
而且她受傷皆是為了他。
他不明白,為何她如此真心對待自己?
這個好,好像來得莫名其妙,似乎什麼都不圖。
他輕笑著搖頭,卻突然想起自己瀕死的那日,睜眼見到的人也是她。
他滿眼警惕,阿狸卻一臉擔憂地查看他的傷。
自己萬念俱灰,也是她軟硬兼施,最終幫他找回了信念。
待他傷好之時,再一次掐著她的脖子質問她,是否有所圖。
她卻說,我就圖你這個人,要麼你娶了我!
是啊!自己當初答應了要娶她的。
可是蘇蘇如今中毒,命懸一線。
這也是自己曾深愛的女人,自己不能棄她於不顧。
阿狸,她那麼善良,一定會理解的吧!
他正在心中思索著,以後一定要和阿狸好好的呀!
原蘇蘇正在梳妝。
她沒有家人,出嫁也在顧府之中。
她注視著鏡中的自己,美眸似水,含情脈脈。歷經了多年的磋磨,如今打扮起來容色也是絕佳的。
她想著顧言見到自己這副模樣,會是作何反應?
她一直耐心在房中等著,可是怎麼等都沒有等到顧言的到來。
2
顧言這一生經歷的風浪不算太少。
從高位跌落泥潭,從眾星捧月到孤獨難堪。
從高貴的皇家世子,到躺在破廟等死的乞丐。
不可謂不豐富多彩。
他覺得自己的心已經足夠強大,能夠容得下世間許多。
直到他失去阿狸的那一天,他的世界坍塌了。
她就躺在那裡,面容平和,像平時睡著的樣子。
丫鬟說她知道錯了,他馬不停蹄前來與她重歸於好:
「阿狸。」
他走上前去,溫柔地喚了她兩聲,伸手撫上她的臉龐:
「怎麼會這麼涼?」
他以為是錯覺,又拉起她的手摩挲。
似乎比臉頰更加沒有溫度,他有些慌了:
「阿狸,別鬧了。快起來!」
他心頭出現了可怕的念頭,但是他堅定地搖了搖頭。
久經沙場的他, 怎麼會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他搖搖頭, 叫人傳了府醫前來為她看診。
小老頭背著藥箱笑嘻嘻地走上前,往日阿狸小姐看診總是有說不完的鬥趣話。
他伸出手,繼而觸電般彈了回來,徑直跪在地上:
「阿狸小姐, 仙逝了……」
顧言感覺自己的耳膜被什麼堵住了, 又被風吹了起來呼呼作響。
胸口像被什麼東西撕咬著, 絞痛難忍:
「阿狸。」
他張開嘴想要呼喚著她醒來,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四周的空氣被什麼東西吸幹,洶湧澎湃的潮水朝著他的口鼻湧來。
他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徑直倒在了地上。
顧言昏迷了一周, 醒來之時,進宮求了一道旨意。
求聖上收回成命,賜婚於自己與阿狸。
原蘇蘇慌了,她眼睜睜看著那個男人再一次離自己而去。
她知道他走了便不會再回來了。
她踉跄著上前想要拉住他,他卻一腳踹開了她, 讓她滾遠一些。
「都是你!因為你,我沒有見到阿狸最後一面!」
顧言好像瘋了, 他把阿狸的牌位帶回家。
上書:【顧言之妻阿狸】。
他每日親自擦拭, 久久不肯離開。
他要家中下人,都對著牌位喊夫人。
隻是, 無人回應。
3
系統發出愉悅的嘀嘀聲:
「恭喜宿主!任務完成, 可以挑選任意時間回家」!
此時我正躺在揚州的行宮中,享受著八個俊俏小倌的伺候。
另外十個,正在前頭給我跳街舞。
我假死回宮之後,皇弟為了撫慰我心靈的傷痛,賜了我十八個俊俏面首。
賜了我大量的金銀財寶, 把最富饒的轄區劃給我當封地。
顧言現在才想娶我, 是不是有點晚了。
「宿主,他為了還你一個公道, 花了一個月時間查清了原蘇蘇在背後動的手腳。
「由於過於思念你,悔恨自己的愚蠢,他每日都要到你墳前發一次酒瘋。」
我張開嘴,接受了玉面小倌的投喂,隨手摸了一把他的俏臉。
又過了一個月。
阿月遞給我一封來自宮中的來信:
「阿姐,顧將軍發現你假死的真相了。
「他天天來找我發瘋, 我實在是瞞不住。
「你要實在是尷尬的話, 就自行將他賜死吧!」
……
「這次送信的人是誰?」
我話音未落。
眼前忽然一身玄衣,風塵僕僕。
寬肩窄腰,好不帥氣。
隻是……臉卻被怒火充滿。
一腳踹翻了我放葡萄的小桌,幹翻了幾個小郎君。
「我親自帶來的。」
我以為此生再不會見到他, 沒想到還是要親自跟他告別。
我與他並沒有什麼話要說。
或許一切到此為止最好。
久了, 我可能就心軟了。
我站起身來整理了下衣襟,平靜地笑著看向他:
「顧言, 你來啦!
「可我已經不愛你了。」
顧言神色忽然變得難看。
我拋下長公主的身份,隱姓埋名,歷盡艱辛將他救出。
「(他」「檢測到宿主脫離主體意向, 此刻脫離!」
顧言僵住。
他這一生竟失去了心愛之人兩次。
第一次, 她死去,他傷心欲絕。
第二次,她徹底離開這個世界, 甚至他連她的墳墓都無處可尋。
從今往後,世間再無阿狸。
他終於,親手將她弄丟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