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她跳了就能出道,你們讓她跳啊!」
9
尤念被送進急診室的時候,嫂子還攔著不讓她去醫院,非要她跳完最後一支舞。
節目組隻好把我哥尤志延叫過來。
尤志延上來就要甩我巴掌。
「你是怎麼照顧念念的,怎麼把她弄成這個樣子!」
我早料到他會這樣,熟練躲過。
上輩子,我剛給尤念做完手術。
尤志延非但沒有感謝我救他女兒一命,上來就給了我一巴掌。
「念念明天參加決賽,你偏偏今天給她做手術,是存心要毀了她的夢想嗎!」
我再三解釋,念念體內的蛆蟲已經啃食掉大半的胃,等明天再做手術她的肚子就空了。
尤志延我哥不聽,說我是在制造焦慮。
後來,他假裝跟我道歉,帶我出去旅遊緩和關系。
我竟然還以為,他對我總該有兄妹親情。
可在我掉入蟲洞後,是他第一個想到要封住洞口,以免我爬出去跟爸媽告他的狀。
我在底下哭喊:「哥,我們不是一家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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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漠:「我跟你嫂子才是一家人,你遲早是別人家的。」
我才知道,我從小生活的家,從一開始就不是我的。
即便這個家的開銷都是我在維持,我也隻是個外人。
我假裝不知情。
「嫂子說念念隻是痔瘡破了,也帶她去土郎中那看過,誰知道會吐出蟲子來?」
尤志延一聽,指著嫂子的鼻子大罵。
「你這個媽怎麼當的,念念到底出什麼事了!」
嫂子不肯承認是自己疏忽,嘴犟。
「肯定是節目組給她吃壞了東西,我女兒身體怎麼樣我還不知道嘛。
「剛才臺上 C 位也不給我們,肯定是有人故意害她,不讓她出道!」
她越分析越覺得有道理,要去找節目組維權。
「我花了這麼多錢,念念這次必須出道,哪怕沒演完也得出道!」
兩個人氣勢洶洶說要給女兒撐腰,卻沒一個人籤字。
「夠了!」
尤念痛得蜷縮在病床上,雙目通紅地看向自己的母親,眼中含著淚與恨。
「醫生說我肚子已經被蟲子吃空了,連子宮都沒了,要出道名額還有什麼用啊!」
嫂子驚呆。
「怎麼會這樣,土郎中不是說你兒子提前來看環境嗎,怎麼連子宮都沒了?那還能生兒子嗎?」
尤念也呆了。
沒想到都到這個時候,她媽擔心的是她不能生兒子。
過了一會兒,嫂子忽然急忙把尤念從病床上拽起。
「快跟我回臺上,你的下半輩子已經沒指望了,不能連前途也毀了!
「別怕,隻要你上臺演完就能出道,出道就能當明星賺大錢,有了錢什麼病都能治,快跟我走啊!」
她瘋了一樣拼命拽尤念的胳膊。
下一秒,我哥衝過來,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你清醒點!」
嫂子被我哥一巴掌甩到牆上,撞到牆角暈了過去。
尤念重心不穩,撲通一聲朝我跪下,苦苦哀求。
「姑姑,你救救我吧,現在隻有你能救我了!」
10
病房裡,隻留下我和尤念。
此時的她面容消瘦,腹部幹癟得像紙一樣薄。
肚子裡已經空無一物,全靠蛆蟲代替她的消化器官,才勉強維持。
見我沒有理會,尤念握著我的手,眼淚決堤。
「姑姑,你最疼我了,每次我半夜肚子痛都是你送我去醫院,這次不能不管我啊!」
原來她也知道我最疼她。
尤念小時候腸胃不好,經常吃壞東西半夜去醫院。
我哥以第二天上班沒精神為由把尤念交給我,說我就在醫院上班,正好帶她過去睡醫院。
嫂子更是覺得自己睡覺要緊,連起都不起來。
是我一次次迎著夜幕日出送尤念去醫院,可她是怎麼做的呢?
十八歲的人了,連獨立思考能力都沒有,被她媽忽悠幾句就害死我這個最疼她的姑姑。
這樣的人,讓我如何再心疼?
更何況,此時的尤念,已經不是我能救治的。
食肉蛆隻會在卵孵化後離開宿主,以免與後代搶食限制後代生長。
留在她體內的食肉蛆已經與她共生,但總有一天,她會因為內髒被吃空喪命。
我扯開尤念的手。
「來不及了。」
她癱軟,跌坐在地,嘴裡一直在說。
「怎麼會這樣……」
我蹲下,輕聲安慰。
「你也別慌,說不定你媽有辦法,她可是你親媽,還會害你嗎?」
尤念瞪大了眼睛,卻說不出半句話。
11
離開病房,我跟嫂子擦肩而過。
隨後,病房裡爆發激烈的爭吵。
尤念怪嫂子眼裡隻有出道,硬生生把病情拖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嫂子辯解自己都是為了她好,把罪名怪在土郎中和節目組身上。
聽著她們互相埋怨互相責怪,我內心毫無波瀾。
你們愛咋咋地吧,這次我不會再多管闲事。
12
我剛下班,嫂子突然衝進我辦公室。
「莉莉,現在隻有你能救念念了!」
我再三解釋,尤念的病情已經不是做幾次手術能修復的。
嫂子打斷我的話。
「不是讓你給她做手術,是給她換器官。
「我上百度問了,說是隻要把念念被蟲子咬壞的器官全都換掉,她就能恢復健康!
「你們醫院有不用的胃、腸、子宮,弄來給念念換上去唄。」
我都傻了。
這是碳基生物能說出來的話嗎?
當醫院是菜市場豬大腸按斤賣?
先不說醫院對器官移植有嚴格規定,就算真能找到這麼多器官,考慮配型、排異反應等一系列問題,成功率微乎其微。
「嫂子,你這法子好啊,不如直接把我槍斃吧。」
「什麼意思?這忙你是不肯幫了?」
看她這理直氣壯的樣子,我都氣笑了。
「醫院不是你家開的,不是你說要什麼就給你什麼,你怎麼不去警局買槍呢?」
嫂子臉頓時黑下來,說話越來越衝。
「念念可是你親侄女,她都快死了你還說風涼話?你良心呢!」
這時候,一個做心髒移植手術的病人家屬來找我。
嫂子一聽更火了:「你肯給他換心髒,都不肯給親侄女換,尤莉你不要太過分!」
我語氣嚴厲:「人家等了四個月才等到合適的心源,你要換也可以,排隊去。
「走到器官移植這一步的都是病情很嚴重的病人,你女兒現在的情況就算換也沒有任何意義,純粹是你拖出來的!」
嫂子一聽沒戲,直接往門口一堵,活像個醫鬧。
「不給念念換,你也別想給別人換,我今天就堵在這裡,誰都別換了!」
她是病人,我是醫生,隻要在醫院,我就不能還手。
可我拿她沒辦法,不代表別人拿她也沒辦法。
下一秒,嫂子被人一腳踢了出去。
那位病人家屬指著她的鼻子罵:「鬧事別來尤醫生這裡鬧,明天我爺爺做手術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全家償命!」
全家倒不用,找她一個人就行。
13
我嫂子的惡行,很快就在病人群裡傳開。
他們怕影響自己動手術,跟醫院投訴,我這才能清靜幾天。
為了防止嫂子找到家裡,我找了個出租房,搬離從小長大的家。
又過了幾天,尤念出院了。
說是出院,其實就是回家等死。
某天,我媽給我打電話。
「莉莉,你回來給念念過個生日吧,這可能是她最後一個生日了。」
14
我剛進門,哥嫂一個給我放包,一個給我泡茶。
「莉莉,你怎麼搬出去了?你不在我跟你哥好不習慣,」
「是啊,咱們是一家人就得住在一起,今天就別回去了。」
這熟悉的熱情……
跟尤志延說要帶我旅遊那次一模一樣。
我心裡咯噔一下。
蠟燭吹滅,正式開席。
嫂子給我倒了一杯酒。
緊接著尤志延起身。
「莉莉,上次是你嫂子不懂事,哥替她給你賠罪。」
說完,他一飲而盡,手執空酒杯看著我。
嫂子催我喝酒。
我拿起酒杯,和他們相視一笑。
居然想用迷藥迷倒我這個醫生,真是太好笑了。
15
「你說的那個診所行不行啊?別又是個忽悠人的。」
說話的是我哥尤志延。
嫂子:「放心,我都問過了,給十萬就能把全身器官換個遍。
「尤莉的血型我看過,跟咱們念念一樣都是 A 型,保證沒問題。」
尤志延還心有不忍。
「可再怎麼說她也是我親妹妹,這要是換了,豈不是要她的命嗎?」
嫂子心狠。
「妹妹重要還是女兒重要?她總要嫁出去的,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人,跟你有什麼關系。
「咱以後老了得靠女兒養老,難道還靠你妹妹嗎?」
尤志延不再說話。
兩人合力把我搬上車。
一路顛簸後到達目的地。
嫂子:「錢已經給你了,我女兒要是好不了我跟你沒完。」
多了一個陌生的聲音,聽著像是醫生。
「放心,我們是正規診所,絕對萬無一失。」
我被推進房間,一股霉味撲鼻而來。
黑心醫生正拿著沒有消過毒的手術刀,對著我的肚子比畫。
我睜開眼,坐了起來。
下一秒,他驚聲尖叫,被警察當場抓獲。
16
我走出房間的時候,嫂子正攔著警察不讓走。
「你們別抓他,我女兒還等著他救命呢!」
警察像看傻子一樣看她。
「他涉嫌非法行醫、非法買賣人體器官,你們是他什麼人?」
嫂子一聽黑心醫生違法,瞬間啞巴。
還是我哥聰明,說他們是跟我一起釣魚抓黑診所。
嫂子緊跟著改口,把整件事情講得繪聲繪色。
可即便如此, 他們也得去警局做筆錄。
等警察把人抓走後,嫂子撲上來薅我衣領。
「是你報的警?你居然裝暈倒騙我們!
「念念是你親侄女,志延是你親哥, 你怎麼能報警抓他們!」
我的嫂子, 果然沒讓我失望,不管什麼事永遠隻會怪我不會怪自己。
我一把把她甩開,笑道。
「你應該感謝我, 要是我不報警, 我第一個死, 你女兒就是第二個。
「不相信的話,等下做筆錄你可以問問那個黑診所治死了多少人。」
嫂子不想相信, 卻也不得不信。
她很清楚這種黑診所根本沒什麼用,隻是人在無路可走時, 不管是多離譜的方法, 隻要能救命都會想去試試。
警察把人抓走後,她唯一的希望也斷了。
17
嫂子涉嫌買賣人體器官被判刑,但因為是家屬並且未遂, 情節較輕改判緩刑。
我哥丟了工作,一家三口躲在家裡哪裡都去不了。
隨著出道名單正式宣布,尤念的明星夢也徹底破滅。
她終日躺在床上, 像行屍走肉一樣隻會吃東西。
她的肚子被長大後的蛆蟲撐大,隔著肚皮隱約還能看見蛆蟲蠕動。
我算好時間, 去尤家回收食肉蛆。
尤念被吃得隻剩一個軀殼,眼神空洞地問我。
「姑姑, 你說我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我還想上臺跳舞,當明星,化美美的妝, 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
「我媽隻說吃了那東西就能減肥,可沒說會要我的命!」
她看向窗外, 嘆息:「要是早點讓你給我做手術, 我們家現在一定會過得很幸福吧。」
我也嘆息。
他們的確很幸福。
死的是我。
可人總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我不會因為她是受害者就同情她。
因為, 她曾經也是施害者。
夜幕降臨,尤念逐漸變得痛苦。
她的肚子開始劇烈浮動, 像海浪一樣。
那是食肉蛆即將離開宿主的徵兆。
伴隨一陣可怕的嘔吐聲,一條又一條蛆蟲從尤念口中鑽出。
最後一條蛆蟲冒頭時, 被她咽了下去。
隨後,她猛地衝出房間, 衝進嫂子臥室。
嫂子被吵醒,下意識開口詢問。
尤念忽然與她貼面, 詭異地笑著。
「媽, 你太胖了,減減肥吧。」
下一秒, 她張開嘴。
一條蛆蟲落入嫂子口中。
「啊——」
「這蛆可厲害了,我吃了五條瘦了五斤。」
「我他」18
半年後,我們醫院來了個特殊的病人。
骨瘦如柴,全身器官都被吃空, 隻剩下心髒。
據說她是跳河自殺的。
送來的時候身上布滿了蛆蟲。
我和研究院的老師對視。
他問:「是你被偷的那批樣本嗎?」
我點頭,微笑:「好在,都找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