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海閣

媽媽正穿著高跟鞋，準備出門。

爸爸驚呆了，看著精致的媽媽說：「初宜，你……你去哪？」

媽媽沒應答，將奶奶領到我們面前：「這是張阿姨，有十多年的育兒經驗。以後慕慕就靠她了。」

媽媽冷眼看著我，「書辰，叫奶奶好。」

我看著今天很不一樣的媽媽，心虛地叫了聲：「張奶奶好。」

媽媽將高跟鞋踩得「嘎噠嘎噠」響。

「CPA 我考下來了，今天去稅務機關上班。」

她表情冷冷的。

和妹妹告別時，才有些溫情：「慕慕，媽媽去上班啦～」

她溫柔地親上妹妹的額頭，「乖～」

我小步挪上前，等媽媽親親我的臉頰，或者揉揉我的頭。

可她轉身就走了。

沒給我一個眼神。

我心裡酸酸的，看著媽媽決絕的背影差點哭出來。

「爸爸……」我怯生生地揪著爸爸的衣角。

爸爸接了電話，拂開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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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樣，書辰就麻煩你了張阿姨。我還有事。」

爸爸轉身就要走。

我知道他今天沒課，是念念姐姐打電話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現在在一起時總是把我支開。

「對了。」爸爸的手放在門把手，突然回頭問，「您工資多少？我好結算。」

張奶奶逗弄著妹妹，笑著說：「不用不用，我的工資由小沈結。她去哪，我就跟著去哪。」

說完，她哄著妹妹進了屋。

爸爸卻愣住了。

「你媽媽她……」

我疑惑地看著爸爸。

爸爸看著亂糟糟的客廳，滿地的髒衣服，整個人有些不安。

他推了念念姐姐的約會，鑽進了書房。

我聽見他說：「分開。

「別糾纏。

「對不起。

「考研保送。

「以後別見面了。」

最後，我看見爸爸對著書房中間掛著的婚紗照，發起了呆。

他起身翻看相冊，又翻出了早就落了灰的「戀愛日記」。

裡面記載了他和媽媽從熱戀到結婚，再到養育我的心得。

每一頁還貼了他們的親昵合照。

最後，我看見爸爸的眼圈好像紅紅的。

我突然也有些難過。

不知道是難過以後再也見不到念念姐姐了，還是別的什麼。

畢竟媽媽永遠是我的媽媽，她永遠不會離開我。

10

家裡的角色好像對調了。

爸爸成了一下班就往家裡跑的人。

他每天變著花樣做好吃的，還洗衣服、做家務。

一抽空就從張奶奶懷裡接過妹妹。

妹妹已經長出了第一顆乳牙，一笑，可愛極了。

而媽媽卻總是直到深夜才回來。

她買了新的職業裝，還剪了利落的短發。

回家後就鑽進張奶奶的保姆間，和慕慕一起睡。

我很想她。

我會睜大眼睛，坐在沙發上等她回來。

可她進門，隻是輕飄飄地看我一眼，微笑著點點頭就走了。

我想一定是因為我沒考第一。

沒像她一樣優秀。

於是我拼了命學習。

想在期末考試中考個好成績。

沒想到，還沒等到期末考試，媽媽就搬走了她的所有東西。

這天，下了很大的雪。

我跟在爸爸後邊，想起了去年這個時候。

媽媽挺著肚子，身子笨笨的。

但她很愛笑。

一直和爸爸碎碎念，講明星八卦。

她還說，生了二胎，她也是這世界上最漂亮的公主。

媽媽穿著藍色的羽絨服，像個公主般揚起手臂。

而我和爸爸在身後，當她的精靈。

漫天的雪花落下，隻是……和以前不一樣了。

我蹲在地上，團了一個潔白的雪球。

我興奮地跑回家：「媽媽……」

媽媽塗著大紅唇，畫著長長的眼線，端坐在沙發上。

「離婚吧。」

她擺弄著長長的美甲。

「許應。」

爸爸手裡提著媽媽最愛吃的小蛋糕，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雪白的奶油瞬間塌成一團。

他強顏歡笑：「開什麼玩笑？」

媽媽將離婚協議書連帶著一沓照片，用手輕輕地推了過來。

「這是你婚內出軌的證據。這，是你利用職務之便，讓時念念保研的證據。」

爸爸肉眼可見地慌了，他看著那些露骨親密的照片，對我大吼：「你一個孩子看什麼？滾回屋裡去寫作業！」

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進了臥室。

我看著時念念送我的禮物和玩具，十分後怕，把他們全都扔進了垃圾桶。

爸爸說，媽媽沒有親人……

她隻是在氣頭上，不會真離婚的……

更不會不要我……

「這些照片和視頻我已經發給時念念的父母了。還有，這些，我已經交給你們學校了。」

媽媽冷聲道，「不過，你要是不離婚的話，我不介意再把這些發給你鄉下的父母。他們勤勤懇懇，種了一輩子地，應該……不願意看到自己養出了一個……畜生吧。」

她朝樓下的張奶奶打了聲招呼，轉身說：「房子歸我。但我嫌髒，後續我會賣掉，你盡早帶著你兒子搬出去吧。」

我瞬間崩潰：「媽媽……你不要我了嗎？」

我緊緊抱著媽媽的腿，不敢有一絲懈怠。

「媽媽……還有書辰呢！」

媽媽皮笑肉不笑地摸了摸我的臉：「書辰啊，你不是說，想讓念念姐姐當你的媽媽嗎？」

11

媽媽一根一根地扒開我的手指：「你和你爸爸一模一樣。」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裡滿是絕情。

「看見許應和你，就讓我覺得這十二年，都是笑話。山高路遠，走到最後，全憑良心。」

我跌坐在原地。

爸爸幾乎要跪下求她，可媽媽仍然轉身就走。

我傷心欲絕，撕心裂肺地喊著：「媽媽！」

我做夢都想不到。

前幾個月還沉浸在幸福生活中的我，突然就沒了媽媽和妹妹。

「別怕，爸爸會努力把媽媽追回來。」

爸爸聲音嘶啞，狼狽至極。

可他並沒有做到。

爸爸因為行事和作風，丟了工作。

時念念的爸媽因為她荒廢了學業，惱羞成怒。

將所有罪責推到了爸爸身上。

他們說我爸爸是犯罪。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隻知道同學們都罵我：「變態的兒子。」

而當事人時念念為了不承認自己「知三當三」，一口咬定，就是爸爸威脅她。

爸爸一夜白了頭，滄桑了不少。

衣櫃裡再也沒有平整的衣服。

再也沒有潔淨的地面。

而我們很快就要搬走了。

「斯文敗類。」

爸爸帶著我，走在大街上。

全是嘲諷。

「怪不得他老婆那時候要跳樓，攤上這種禽獸誰能忍？嘖嘖。」

「聽說這畜生的兒子，在他爸辦事時還把風呢！」

「哎，對了，他之前的老婆，就小沈，昨天我看財經新聞，是頭版頭條的模範呢！」

爸爸死死咬著牙，像過街老鼠般快步將我拉走。

「書辰，你就待在這。」

爸爸把我放在車上，不知道從後備箱裡拿了什麼。

「哪兒都不要去，知道嗎？」

我木訥地點了點頭。

我抬頭仰望著天上的星星，好想媽媽……

我哭著哭著，就要睡著了。

「救命啊！」

時念念的聲音。

「你瘋了嗎？許應！」

時念念穿著睡衣, 一直在逃。

爸爸窮追不舍, 舉著一瓶液體。

「要不是勾引我，我們也不會走到離婚這一步！要不是你纏著我，用保研威脅我，我也不會丟了工作！我也不至於再也沒有資格去追初宜！十二年啊, 全毀了！」

我顫抖著躲在角落。

我從沒見過爸爸這樣。

他就像個活脫脫的瘋子！

「現在你還要倒打一耙, 讓我每天都要承受人身攻擊！承受無盡的謾罵！」

他一把扯住時念念, 將那瓶液體倒了個幹淨。

時念念驚聲尖叫：「我錯了！別……」

我好害怕……

如果從一開始，妹妹發燒時，我就告訴媽媽, 我們去哪了……

說不定媽媽隻會和爸爸大吵一架。

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我嗚咽地哭著, 直到警車來了。

12

爸爸倒的隻是普通的水。

他說他要折磨時念念，從今往後，他會時不時地去找時念念的麻煩。

【可是爸爸，錯得最厲害的人，明明是你呀。】

我張了張口, 沒說出來。

眼淚拌著米飯, 酸澀無比。

我突然記起了媽媽, 那時她是不是吃了無數次眼淚拌飯。

在我們陪著時念念歡天喜地的時候。

過年那天, 爸爸帶我去找了媽媽。

妹妹已經可以坐得很好了, 正在寶寶椅上開心地揮舞著手臂。

「乖寶～」

媽媽氣色很好，和財經雜志上的她一模一樣。

她對著遠處招了招手, 一個看上去老實憨厚的男人走了過來。

他們並肩，牽手吃飯, 溫馨至極。

爸爸緊緊攥著拳，似乎想衝上去。

我抓著滄桑的他, 搖了搖頭。

我們已經配不上她了。

我們躲在角落, 就像偷窺別人幸福的老鼠。

爸爸說：「書辰，我們重新開始，一定會把媽媽追回來！她那麼心軟，總有一天會回到我們身邊！」

直到用餐最後, 遠處來了中年女人。

「你念念姐姐雖然已經二十多歲了，但撒起潑來比你還厲害呢。」

「（以」男人非常臉紅地撓了撓頭，最終開口：「同事。」

中年女人身子放松後說：「同事，還是保持距離, 免得讓人誤會。」

媽媽禮貌地笑了笑。

轉頭抱著妹妹起身，決絕地說：「分手吧。」

我看著爸爸眼中的光徹底暗淡。

他口中振振有詞：「沈初宜她，現在心中隻有自己了。

「她不會再回來了。」

我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思念, 衝上去抱住了她。

「媽媽！」

媽媽瞥了我一眼說：「工作調動, 我們要搬家了。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她平靜地對爸爸說：「從前, 你的生活照舊。

「而我的生活兵荒馬亂，天翻地覆。」

爸爸祈求著，一直在說對不起。

他抬手狠狠地打自己的臉。

「再給我一個機會, 求你……」

爸爸沒了房子沒了工作，除了怨懟別無其他。

媽媽隻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如今我一個人喝酒也浪漫，一個人吹風也清醒。一地雞毛讓我明白，曾經我以為最無堅不摧的愛, 原來是這世界上最無用的東西。」

媽媽單手抱著妹妹，轉身逆光而行。

我哭著坐在地上。

以後，我再也沒有媽媽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