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沅自幼嬌養,柔弱不能自理,我得多照顧著些。」
「阿枝你身強體健,做事利索,八面玲瓏,定能解決此事,我先去看看沅沅,她沒我不行。」
我忽然來了精神,仔細觀察李宴辭的神情。
對上蘇沅,我從來都是一個輸。
而這次,蘇沅的情敵是銀錢,她還能贏嗎?
果然,隻見李宴辭閉著眼睛,深吸一口氣,對著她說道:
「受傷了就找太醫,朕又不能治病!」
「朕現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先回宮吧,小夏子去宣太醫。」
說完便打算出宮去找時安。
可是剛抬腳,蘇沅便從背後抱住了他。
06
「宴哥哥,對不起,沅沅不該來絆住你。」
「姐姐的生辰比什麼都重要,我受點傷沒什麼的,我會聽太醫的話好好上藥,宴哥哥去陪姐姐吧。」
「在外祖家這麼多年,我早該學會自己照顧自己了。」
「放心,我不會和姐姐爭的,沅沅該試著,放下宴哥哥了。」
蘇沅說完這話,輕輕地松開了李宴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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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裡帶著哽咽,眼眸中帶著霧氣,纖細瘦弱的身子在夜風中搖搖欲墜。
整個人寫滿了委屈,悲傷,違心的堅強。
李宴辭聽完,整個人在僵直了一下。
若是從前,他必定即刻轉身,抱住蘇沅,恨不得連命都給她。
隻可惜,在超過億萬的金銀珠寶面前,他比冷風還要清醒。
他徑直朝宮外走去,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在詢問了好幾個暗衛之後,他終於在城門口看到了找到的時安。
隻可惜他話還未說出口,御前侍衛便連滾帶爬地追了過來:
「皇上!不好了!邊關……邊關破了!」
哦豁。
飄在空中的我忍不住叫了一聲。
李宴辭身形一晃,差點兒沒站穩。
等聽清楚侍衛的稟報之後,他隻覺得一口淤血從胸腔往腦門兒衝。
「破……破了?這是怎麼回事?沈惜枝,快去給我找沈惜枝!」
「皇上,朝中重臣們都連夜進宮,都在勤政殿等著了!」小夏子匆匆趕來稟報。
「朕這就去,時安,你現在就去別苑,務必把沈惜枝給我帶過來!」
李宴辭揮開太監要扶他上轎撵的手,竟是在宮中小跑起來。
隨著涼風拂過臉龐,他隻聽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當初他一意孤行,要效仿太祖「天子守國門」,硬是要把都城遷至裡邊關不遠的北都。
為此他還和沈惜枝大吵了一架。
如今邊關一破,京都被困也是遲早的事。
李宴辭隻覺得腳下發軟,嘴唇一個勁兒地抖。
我還從來沒見到過李宴辭這副神色。
一直以來,他都是冷靜自持的,每當我氣急敗壞的時候,他都是冷冷看著我,渾身的矜貴。
佛經被毀了,他揮一揮手:「重新再抄就是。」
田莊被搶,他抿抿嘴:「既然皇兄想要,讓給他,咱們再尋旁的。」
他初當上太子時,因為太過傲慢,導致太子黨的一個重臣立場不堅定。
我著急上火,動用各種關系挽回,他卻不屑地呵斥我:
「朝中又不止他一人,他不規附我,再尋旁人便是。」
他總嘲諷我心急衝動,難成大事。
到了此時此刻我才明白。
佛經毀了,重新抄寫的是我。
田莊是我花銀子一點點攢下的。
太子黨的陣營也是我構築起來的,少了人還得我費勁心裡去尋新人。
他怎麼會急?
而當觸及到他切身利益的時候,他也一樣嘛。
07
李宴辭趕到勤政殿。
朝中文官齊聚一堂。
武將卻一個不見。
李宴辭發了火。
「沈惜枝手下的人是幹什麼吃的?這種時候怎麼不見將軍們。」
這時身邊的太監才提醒他,是他親自下的旨,如今天下太平,朝中要重文輕武。
武將無詔不配入殿。
李宴辭愣了愣。
才想起來,他就是為了這事才和沈惜枝起了衝突,把她送到離他最遠的鍾粹宮去的。
因為蘇沅的父親是文官,看不慣武將趾高氣昂的做派。
於是聯合文官們整日盯著武將們的錯處,動不動就狠狠參上一本。
再加上蘇沅有意無意的提醒。
他升了蘇沅父親的官,方便他打壓武將。
他其實也看不慣那些將門之後,和沈惜枝一樣,整日散播邊關危機的言論。
說話也不如文官們中聽。
「沈惜枝,你就是妒忌我憐惜沅沅,可如今我是皇帝,不可能拿天下讓你去爭風吃醋!」
「別自持功勞,就對我大呼小叫,你不幹就別幹了,自會有人為朕做事!」
08
回憶往昔,李宴辭不禁惱羞成怒。
「朕已經著人去宣旨了,怎還不見這些人進殿!」
等了半個時辰後,他終於氣得拍了桌子。
剛出去宣旨的太監們一個個都縮著脖子。
心中也不停非議著。
平日裡皇上從沒給這些武將好臉色過,讓他們去宣旨,不是降罪就是訓斥。
隻是那些將軍們根本就不吃這一套,把宣旨太監當小醜戲弄。
這深更半夜的,他們怎麼能把人給召來?
「時安,時安怎麼還不回來?」
李宴辭在大殿焦躁地來回踱步。
「讓沈惜枝來!她知道該怎麼安排這些桀骜不馴的將軍,她在邊關待過,也知道這種情況下該如何部署!」
如果是沈惜枝,她肯定有辦法的!
我飄在半空,忍不住冷笑。
我生病這麼多天,他卻一次都沒來看過我。
我為他籌謀了十五年,他卻從未覺給過我好臉色,甚至不曾送過我一件首飾衣衫。
甚至這麼多年生辰,我都未得到一件生辰禮物。
到了這種時候,他才意識到我的重要了。
隻可惜,李宴辭,我現在幫不了你了。
直到李宴辭忍耐到極限的時候,時安終於回來了。
隻見他雙拳緊握,臉上還掛著淚痕。
「皇上,夫人她……她不在了。」
09
「什麼意思?她不在別苑,還能那去哪兒?」李宴辭大吼著,「她又很少出宮,除了去御書房和御膳房,她還能去哪兒?」
是了。
自李宴辭登基以來。
我因為沒有名分,隻是頂著個不倫不類的「夫人」的稱號,往返於為他處理政務,為他調理脾胃之間。
就連他陪著蘇沅去踏春狩獵的時候,我都在宮中操持著大小事務。
我已經,很久沒有出宮過了。
早已忘了我曾經也是在屋裡坐不住的性子。
「皇上,夫人已經死了,太醫已經確認過了,是心力衰竭而亡的……」
時安已經泣不成聲。
而李宴辭聽到這話,卻是呆立在那裡,半響都沒有動一下。
10
「皇上,夫人已經被挪去了雨花閣,她的後事……」時安哽咽道。
李宴辭卻大笑著打斷他:
「別扯這種謊!沈惜枝的身子比牛還康健,整日裡活蹦亂跳,怎麼可能會死?」
「我知道了,她這是拿喬了是吧?想要我親自去請?那我就走這一趟!」
李宴辭在眾臣面前砸了茶盅,拍了拍衣擺,邁步出了大殿。
在旁人的眼中,他神色平靜。
隻有我知道。
他怕了。
自登基以來,他適應得很快,「朕」啊「朕」地說個沒完。
這時他第一次說了「我」。
他一邊走,一邊整理著不平整的袖口,可是他的手指在發著抖,越捋越皺。
不遠的路程,他越走越急,到後來成了小跑。
隻是真的到了雨花閣門口,他卻邁不動步子了。
小翠這時候倒是在了。
「皇上,您來了……夫人,夫人她……」
李宴辭隔著走廊看著用白布搭著的那具身軀,躊躇著不敢靠近。
「皇上,沈夫人應該是在子時過世的……」太醫上前來稟報。
「不可能!」李宴辭忽地朝著那邊撲了過去,掀開了白布,露出那張蒼白的臉。
「沈惜枝!你快起來!你怎麼能死呢?你死了,我怎麼辦?私庫被偷了,邊關也破了!你讓我一個人怎麼面對?」
李宴辭瘋了一樣晃著我的肩膀。
「你快起來呀!別玩兒了!別怄氣了,現在我需要你啊!」
我飄在半空中,看著這情景,覺得有些乏味。
原來我死了,他也並沒有特別傷心,哭訴的是他的財寶和天下。
「阿枝!你別死!求你了!你醒來幫幫我,我保證再也不冷落你了,我會封你為皇後!以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再也不和你唱反調了!」
李宴辭抱著我的屍身,蒼然大哭。
他一邊哭訴,一邊扇自己耳光。
「阿枝,都是我的錯!你早就叫小翠來說你病重了,我竟然不信,就連你的生辰,都沒來見你一面……」
「我該死!我真該死啊!」
李宴辭哭得絲毫不顧及形象,聲嘶力竭,直到眼冒金星,昏倒在地。
11
等他醒來,已經被人抬回了承乾殿。
蘇沅見他睜眼,頓時滿腹委屈:
「宴哥哥,你醒了。」
「你怎麼這麼不愛惜身體呢?姐姐也真是的,她都把你氣病了,竟然也不願來看你。」
「剛剛我讓丫鬟去請她來,她竟說……」
蘇沅說到這兒,故意捂了捂嘴,然後觀察李宴辭的表情。
見李宴辭皺著眉,才繼續道:
「她竟說宴哥哥活該,就算姐姐在和宴哥哥鬧脾氣,也不該如此狠心的。」
李宴辭聽到這話,頓時坐起了身,一字一句地問道:
「這是沈惜枝的原話?」
我飄蕩在宮殿上空,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現在宮裡一團糟。
私庫被盜,邊關被破,唯一能主持大局的我死了,皇帝氣急攻心暈倒了,宮人們都忙得夠嗆。
誰還有闲心給蘇沅這個隻知道撒嬌的婦人講這來龍去脈。
蘇沅接過丫鬟奉過來的水,遞到李宴辭唇邊。
「宴哥哥,不僅如此,剛才我讓丫鬟拿著宴哥哥給我的令牌去內務府支銀子,結果跑了個空。」
「那主事的江公公竟說宮中銀錢吃緊,不能隨意支取了。」
「宴哥哥,你是知道沅沅的性子的,沅沅不是那種貪圖富貴之人,既然姐姐能越過宴哥哥不讓沅沅花銀子,那沅沅便不要了。」
說完,她紅著眼眶把令牌遞到李宴辭手中。
「姐姐到底是低看我了,沅沅從小便是個淡泊名利,崇尚高潔之人,不像姐姐,整日裡撥著算盤,斤斤計較,把銀錢看得及重。」
說完,她抬起頭,一臉真誠地對李宴辭道:
「宴哥哥,姐姐重名利,若是哪天您不是皇上了,她恐怕就會棄你而去了。」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