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沅家本殷實。
隻是那年她父親被先帝貶斥後,她便去了外祖家。
外祖家常年鬧虧空,據說還欠了外債。
李宴辭接她回宮後,她依舊端著富家千金的架子。
用銀子都是李砚辭求著她。
我在瞧內務府的賬簿的時候,發現了一筆兩萬兩銀子的開銷。
氣得和李宴庭大吵一架。
李宴庭卻一臉冷意看著我:「沅沅還差一套面首,我讓她任選而已。」
「沈惜枝,你是掉錢眼兒裡了嗎?沅沅很單純,對銀錢多少沒有概念,你以為她像你那麼俗嗎?她頑皮可愛,而你這市侩算計的樣子,到時越來越面目可憎了!」
李宴辭也回憶了過去種種,想到剛才在大殿等武將的時候,戶部盤點了國庫中的銀錢,根本就不足以支撐打仗。
如今再看向眼前的蘇沅,像是狠狠挨了一巴掌。
蘇沅見到李宴辭痛苦的表情,還以為他在生我的氣,決定加一把火。
「宴哥哥,別生氣了,如今我大周海清河晏,百姓安居樂業,姐姐是小時候窮慣了,總是精打細算,她哪裡懂打理宴哥哥的銀錢。」
「宴哥哥放心,有沅沅在,以後咱們大周會越來越富的!」
「富你老母!」
李宴辭一躍而起,一腳踢在蘇沅身上。
Advertisement
「你個矯揉做作的賤婦!你把我害死了!」
李宴辭還不解氣,直接騎到倒地的蘇沅頭上,暴風一般的巴掌朝她臉上招呼過去。
「我真是豬油蒙了心,竟然聽了你個賤人和你那老龜兒的鬼話!」
蘇沅根本沒反應過來到底是真麼回事,就被扇腫了。
她奮力掙扎著,想要推開李宴辭。
「宴哥……李宴辭你幹什麼呀?你瘋了嗎?」
李宴辭咬牙切齒道:
「你還有臉問我幹什麼,你不是最會打聽消息嗎?你不知道我的私庫被盜了,邊關已經被破了嗎?」
「去你娘的海清河晏!」
李宴辭手都打酸了,蘇沅的臉也腫成了豬頭。
漸漸地,他的意識清醒了過來。
邊關破了,他沒錢沒糧沒將領,更無法布局京都守衛戰。
他得想辦法逃走才是!
可是一出宮,需要的就是銀子。
他沒力氣做活,也沒手藝吃飯,更沒頭腦經商,至少要多弄些金銀在生,好做打算。
13
李宴辭把蘇沅推開,撲到她的梳妝櫃,翻她的首飾和細軟。
而蘇沅忍著疼爬起來,趕緊跑到門口拉著宮人問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這時候她才知道,李宴辭的金銀財寶全被偷了,北族破了邊關,鐵騎長驅直入,馬上就要打到京都了。
到了這種時候,李宴辭竟組織不了一次武裝保護。
大周大勢已去。
朝臣們也不寄希望於他了,紛紛收拾箱籠帶著親眷出逃。
李宴辭無力回天了。
「不可能,不可能!」蘇沅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她才剛當上皇後,一天威風都還沒來得及耍呢!
「沈惜枝呢?她不是該出來主持大局嗎?她是怎麼搞的?」
李宴辭聽到她提到我的名字,更是氣不打一出來,把她的梳妝臺和衣櫃全都掀翻。
「你怎麼敢提她的!」
「要不是你纏著我,不讓我去見阿枝,她怎麼會傷心致死,可憐我的阿枝,都沒等到一句生辰快樂……」
「你個賤人,怎麼還敢提她!」
李宴辭又氣得撲過來打蘇沅。
「沈惜枝死了?是你自己不願意去見她,怎麼能怪到我身上?」
聽到蘇沅辯解,李宴辭眼睛血紅,直接改了拳頭。
當場把蘇沅打到吐血。
他抓著蘇沅的頭發拖到梳妝臺邊。
「你那些值錢的面首呢?那些昂貴的東珠呢?還有我給你那麼多金子,都到哪兒去了?」
14
蘇沅見他把主意打到她的首飾上,幹脆和他廝打在了一起。
又是薅頭發,又是抓臉。
我飄在半空,看著這一幕,臉上滿是戲謔。
嘖嘖,男人吶。
什麼白月光,什麼小青梅,在金銀,權勢面前,什麼都不是了。
我想起以前,有幾年李宴辭被大皇子陷害被貶到荊城,因為斷了月例銀子,又暫時找不到合適的小生意做。
我去集市買米面都要仔仔細細討價還價,和小販爭得面紅耳赤。
而李宴辭總是一臉不悅站在一邊,假裝不認識我。
等我買好後回去的路上,就會抱怨我:
「阿枝,你怎麼能這般斤斤計較?來荊城的路上,看到那麼多飢民,你竟然都不舍得把我們多餘的饅頭給他們。」
「今天也是,那些小販做生意本就不容易,你還去盤剝他們,省下那幾兩銀子能幹什麼?真是丟本王的顏面……」
他真是個不落凡塵的神仙一般,高高在上不屑於紅塵中的柴米油鹽。
所以,他才會喜歡蘇沅這樣的人呀。
而此時此刻,這兩個清高的人卻在我眼前為了那些銀兩扭打在一起。
真是虛偽呀。
兩人打架的動靜很大,早就驚動了宮人。
可是,已經沒有人會來關注這兩個顛公顛婆了。
大家都忙著逃命。
15
最後,蘇沅不知怎麼想辦法逃出了承乾宮。
李宴辭本想尋些銀子,可終究還是來不及了。
城門已經破了。
御前侍衛也不知道哪裡去了。
他換了一身太監的衣服,從御花園的狗洞爬出了宮外。
這個洞,還是我開玩笑說要逃命就從這裡才挖的呢。
他一路都在狂奔,想不通自己為什麼忽然落到這般田地。
幾天前,他還揮擲千金,隻為博蘇沅一笑呢。
怎麼一下子他就成了這個樣子?
平日裡坐慣了轎輦的他隻能憑著雙腳逃命。
沒有了那一身黃袍,路上遇到什麼人都敢踢他一腳。
來到近郊小鎮,他沒有銀子住店,他隻得蹲在一個避風的牆角,休息片刻。
不遠處也有幾個乞丐蹲著罵罵咧咧。
「媽蛋,這個狗皇帝,北族破關了,他屁都不敢放一個,竟然棄天下臣民不顧,從狗洞跑了。」
「他能不跑嗎?沈夫人都死了,以為誰都像沈夫人一樣哄小孩一樣哄著護著他?」
「他活該,沈夫人就是被他給氣死的,前腳給他打了天下,這個狗皇帝後腳娶了姓蘇的狐狸精,北族攻城攻那麼快,還得託這狐狸精的福,是她老爹一路大開城門給迎進來的呢!」
「嘖!這狗皇帝眼瞎了吧?他被貶斥的時候,蘇家可是唯恐避之不及,他當皇帝了,又蒼蠅似的迎上來了,就這他還喜歡得緊?」
李宴辭裹了裹單薄的衣服,縮成了一團,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16
李宴辭混在難民和乞丐中,曾到京城門口去看過。
人去樓空,再不似從前繁華。
他想起那年,沈惜枝嘔心瀝血,動用無數銀錢關系,終於讓他當上了太子。
李宴辭高興地抱著她在城門口轉圈圈。
「阿枝,我是太子了!」
「等我繼承了大統,你就是我的皇後,我要許你一個天下!」
而他真的得到天下那一天,卻忽然有了蘇沅的消息……
李宴辭痛苦地蹲在了地上,一拳一拳地砸著自己的腦袋,口中喃喃道:
「阿枝,對不起!對不起!」
或許是他哭得太可憐,一個路人扔了個銅板到他的破碗中。
清脆的哐當聲讓他回過神來。
他如珍寶似地撿起那銅板。
他已經餓了兩天了,因為拉不下臉來乞討。
因為在他內心深處,還是不屑於和乞丐為伍。
這還是他第一次成功討到錢。
他飛奔向集市的包子鋪。
這時才發現,一個包子要兩個銅板。
他和老板討價還價,想要拿一個銅板買一個小一點兒的包子,很快便爭得面紅耳赤。
「滾!沒錢買什麼包子!」
他窘迫地退到了一邊。
忽地,他想起了我曾經為了幾文錢和小販討價還價的模樣。
李宴辭捧著那枚銅板,捂臉痛哭……
18
「還好意思哭呢,有手有腳, 不知道自己掙錢, 當什麼乞丐。」
「但是他哭得好可憐哦。」
「如今新帝對咱百姓極好, 隻要你願意, 總會有口飯吃, 有什麼可憐的, 他就是個懶漢!」
「沅沅,離他遠些,可別被碰髒了衣服。」
李宴辭聽到這聲音, 整個人身子一僵,難以置信地轉頭。
不遠處,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扶著一個熟悉的身影上了馬車。
李宴辭不知不覺跟了上去。
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馬車出了小鎮,朝著周邊更偏遠的小城而去。
因蘇沅嬌弱,吵著要馬車慢些。
「聽說荊城在之前那個狗皇帝治理下很窮, 新帝要本公子去看看, 咱們得小心路上遇到飢民。」
那男子解釋道。
他的擔心沒有錯,很快,李宴辭就發現, 有一大群飢腸轆轆的流民也跟了上來。
「這些人太可憐了,言哥哥, 我們車上還有很多饅頭和幹糧,要不然, 都分給他們好了。」
不監視不知道,原來李宴庭竟是這般有情趣。
「(沈」「言哥哥, 不過是些幹糧, 換一個樂善好施的名聲,新帝豈不是會更加重用你?」
「好, 沅沅說的都對。」
「言哥哥, 沅沅想親自分饅頭給他們。」
「沅沅, 你真是本公子見到的最善良的女人。」
蘇沅笑意盈盈地下了馬車, 把饅頭和幹糧分給飢民。
可是, 她還沒來得及擺出最好看的姿勢,就被如餓狼一般的飢民整個人拽下了馬車。
一時間, 場面混亂。
馬車,馬車上的人,連帶著馬,都幾乎被撕成了碎片。
李宴辭被飢民們踩在了腳下。
在咽氣之前,他忽然回想起自己責備沈惜枝的話:
「來荊城的路上,看到那麼多飢民,你竟然都不舍得把我們多餘的饅頭給他們,阿枝, 你怎麼能這般斤斤計較?」
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李宴庭死了。
我的魂魄也一下子墜落。
等意識回籠的時候,我竟然躺在養心殿。
「小姐,你醒了?」小翠笑著給我遞來茶水。
「夫人, 大軍已經歸位,這是虎符。」時安和裴程一臉恭敬地看向我。
「將軍,末將們不辱使命,已奪回江山, 請將軍上位!」養心殿外,傳來震耳欲聾的喊聲。
系統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你……你……你……」
我笑了。
「你還真以為我是戀愛腦加顛婆啊?」
「這些狗男人有什麼好攻略的,權力還是捏在自己手中才穩當。」
沈惜枝已死。
沈曌新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