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會許願的小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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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珠錯愕抬頭。


聽著殿內的絲竹之聲。


我不甘之下想要衝進去,找江之淮討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可剛邁開步子。


我眼前一黑。


氣急攻心之下。


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6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


夜光靜謐。


露珠端著藥碗,跪在床邊啜泣。


我麻木的坐起身。


像往常那樣開玩笑:「怎麼?是我快死了嗎,讓你哭成這樣?」


可這次。


露珠沒有捂著嘴說呸呸呸!


不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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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眼淚掉的更加急切。


我呼吸一窒。


見我神色凝重。


露珠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不是呢,是娘娘您中了毒,奴婢一時間著急,這才忍不住落淚。」


中毒?


我舒出一口氣:「還好。」


下一秒。


「中毒?」


我忍不住拔高音量。


還未等到露珠回應。


忽然一道冷風卷過。


本該陪在沈明鳶身邊的江之淮頂著風雪推門而入。


他穿著鴉黑色的大氅,上面落滿了細碎的雪花。


我呆愣在原地。


暖暖燭光中。


好像又回到了當初四處徵戰的時候。


那時候。


他也常常在外奔波。


偶爾遇到好吃的糕點吃食,總不忘搜羅當地有名的廚子。


獻寶一般讓他們給我做來嘗嘗。


而他也總在我吃得心滿意足時。


悄然回府。


隻為了給我一個驚喜。


而那時。


他在我眼裡,是世間最好看最值得託付的男子。


可如今再細看過去。


他的眉眼漸漸融在一團光中。


竟然寡淡陌生到恍如隔世。


陌生一如初見。


我將目光從他身上收回,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苦澀蔓延中。


眼前出現一顆冬瓜糖。


「你怕苦,吃顆冬瓜糖吧。」


江之淮對我的冷淡不以為意。


他退掉大氅,傾身靠近。


帶著絲微啞的嗓音響起。


冰冷之氣夾雜著一股甜膩也一同撲面而來。


這氣味,我在沈明鳶身上聞到過。


想到他剛從另外一個女人床上下來。


我就忍不住惡心,下意識避開。


可下一瞬。


臉就被禁錮著與他四目相對。


「婉婉,聽話。」


「你中毒的事,我會調查清楚給你個交代。」


他嗓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


我就這麼靜靜看著他。


而後隨口回了個:「好。」


江之淮肉眼可見松了口氣。


話鋒一轉。


我問:「你打算何時送我出宮?」


氣氛霎時間凝固。


他松開指腹,沉著臉色一點點迫近,執拗道:「婉婉,這輩子我都不會讓你離開我身邊半步。」


啪!


我抬手將他的臉打偏。


卻換來他更加猛烈的報復。


天光將亮時。


屋外忽然傳來腳步聲。


緊接著便是婢女帶著喜色的通報:


「陛下,皇後娘娘忽然腹痛難忍,太醫診斷說,娘娘這是有喜了。」


伏在我身上的男人忽然頓住。


光線昏沉的帳內。


我忽覺眼角脹熱。


一滴淚滑落。


我啞聲開口:


「江之淮,你真的令人惡心。」


他離開的腳步僵住。


卻什麼都沒再說,轉身走的徹底。


7


中宮有孕,舉宮慶賀。


沈明鳶特意命人傳旨,讓我為她腹中孩兒抄經祈福。


似乎生怕我不願意。


一同前來的。


還有江之淮親手寫的聖旨。


一夕之間。


我從天子同甘共苦的發妻,淪為深宮棄婦。


無名無份,困守一隅。


日日隻有經書相伴。


《般若心經》260 字。


《大悲咒》415 字。


江之淮寫給我的《婚書》188 字。


而我寫給他的《訣別書》共計 863 字。


我將回憶從腦海中一點點剔除。


直到冬雪化水。


春風又綠江南岸的時候。


後宮開始大行選秀。


一批又一批的貌美女子被送入後宮。


其中不乏家世顯赫之人。


每當這時。


江之淮總會披著夜色悄然而至。


隔著窗。


他訴說著自己的苦惱,訴說著自己的不易。


他還說:「若要江山穩固,充盈後宮是勢在必行又情非得已。」


「婉婉,你會理解我的吧?!」


「若你願意,朕即刻便冊封你為皇貴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與皇後同享夫君。」


「這已是莫大的尊榮。」


而我對此從不回應。


隻安安靜靜的抄寫經書。


露珠急的原地轉圈,卻無法勸說半分。


她不懂男人自古以來就有的三妻四妾為何到我這裡便成了天理難容。


我不怪她。


畢竟她沒有坐在明亮的教室裡讀過書。


沒有見識過飛機,輪船,汽車。


更重要的是。


她不知道女人不是菟絲花,而是擁有思想且完完整整獨立的個體。


為了祈福所抄寫的經書裝滿整整一箱匣的那天。


我讓人盡數送去到了沈明鳶那裡。


聽說當晚。


沈明鳶看到了滿滿一匣子的《婚書》誊寫本,臉都綠了。


帝後第一次爆發了爭吵。


甚至鬧到了要廢後的地步。


江之淮也一連半個多月沒有再跨進我院門半步。


露珠滿臉惋惜:「陛下心裡是有您的,娘娘隻要軟下姿態,一定能重獲盛寵的。」


聞言。


我搖頭:「這裡沒有什麼娘娘,隻有周婉。」


隨即又指了指院子裡的藤椅圍棋。


「燒了吧。」


那是江之淮每次來,必定會坐下訴說憂愁的地方。


但,從今日起。


我便是他心頭最大最難解之憂愁。


8


不出三日。


沈明鳶便來興師問罪。


她把厚厚一沓紙砸在我臉上。


白紙紛飛中,是她氣急敗壞的尖叫:


「讓你抄佛經給本宮的孩兒祈福,你看看自己抄的什麼?」


我蹲下,撿起其中一張,萬分無辜道:


「《婚書》啊,怎麼?你身為中宮,陛下沒有給過你《婚書》嗎?」


這番話無疑是戳到了她的痛處。


沈明鳶猛然揮手,打落我手中茶盞。


瓷杯落地。


發出碎響。


她死死盯著我,冷冷道:「有無《婚書》都改變不了你被陛下厭棄的命運。」


我深以為然,看著她的目光流露出同情。


「你與我並無不同。」


一語落。


沈明鳶本就憔悴的面色驟然一白。


她懷孕這段時間,本就失寵。


被我這麼一說。


強撐起來的氣勢就像被戳破的氣球。


肉眼可見變得幹癟無力。


可她還是虛張聲勢道了句:「放肆,我的身後可是江南世家大族。」


「可江南世家眾多,世家之中適齡入宮的女子更是多到說不清,這麼多如花美眷,你敢賭陛下不會心動嗎?」


沈明鳶沉默了。


父親生怕她因有孕不能伺候江之淮。


以為其分憂為由,送了一批又一批的女子入宮。


雖說身為一國之母本該大度。


可她到底是女子。


又用盡手段才把江之淮從我身邊奪走,受盡寵愛。


這落差。


任誰都很難接受。


過了許久。


她終是撩開衣裙坐了下來。


「為何幫我?」


我放下茶盞,淡聲道:「我幫你固寵,你助我離宮。」


「僅僅如此?」


「僅僅如此。」


合作達成的很順利。


臨走前。


沈明鳶解開脖頸處的水晶鑰匙遞了過來。


「這東西我根本打不開,現在還給你,也算是物歸原主吧。」


我笑著接下。


從裡面拿出一份秘藥,算作回禮。


隱晦提點:「你乃中宮,陛下寵幸妃嫔,總歸要你多加上心的。」


沈明鳶滿意離去。


露珠端著吃食進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看著她。


緩緩開口:「你走吧,我這裡不再需要你。」


露珠先是一愣,面上緊接著浮現驚慌不安。


下意識就要跪下求情。


我擺擺手。


什麼都沒說。


繼續伏案抄寫經文。


佛祖曾言:【盡其心知其性,知其性則知其天。】


信任一旦崩塌。


便再無修復的任何可能。


9


露珠離開的當晚。


有人敲響了我的院門。


御膳房掌廚孫娘子跪伏在我面前,小心呈上一個冊子。


「姑娘,這是近半年來,陛下的用膳情況。」


我接過翻閱了一下。


忍不住開玩笑:「他胃口倒是挺不錯。」


孫娘子解釋:


「陛下剛登基時還很控制口腹之欲,要求葷素搭配,可隨著藥量增加,以及充盈後宮,補身子的藥膳便越用越多了。」


我看著近幾日不斷增加的虎鞭鹿茸等用量。


又從時光藥店裡拿出一個白盒子交給孫娘子。


「仍和過去一樣,不要被人發現。」


孫娘子接過的同時,憂心道:


「姑娘上次也吃了這藥,聽聞您吐了血,現在如何了?」


「無妨。」


「這藥本就是大補之藥,死不了人。」


沒人知道。


所謂中毒不過是我故意為之罷了。


江之淮也隻知道孫娘子廚藝高超,是在老宅時就得力的人。


卻不知道。


她的夫君是其麾下的前鋒將軍左南城。


兩人年少夫妻。


卻抵不過戰場上撿回的一個孤女。


自此夫妻反目,母子阋牆。


孫娘子上山祈福遭遇流匪。


那負心漢和兒子棄了她,反而去救孤女。


是我把她救了回來。


也是我帶她入了宮。


江之淮生出異心的細節,也是孫娘子發現並告訴我的。


隻不過。


我從未想過露珠會背叛我罷了。


天空突然炸開一道絢麗的煙花。


孫娘子蹙眉道:


「聽聞北邊又送了美人來聯姻,皇後為了展現大度,特意籌備了宴席。」


我沉默抬頭。


望著天空化作白煙消散的煙火。


心中隱隱升起期待。


期待沈明鳶的野心,比我想象中還要波濤洶湧。


10


不出幾日。


朝堂之上忽然就亂了起來。


北境被圍。


關鍵時刻,守城將軍竟然不見了。


消息傳回。


江之淮大怒。


北境鐵騎驍勇善戰,若順利南下。


倒時必將是一場血戰。


而如今朝廷百廢俱興,江之淮又沉迷女色,身體被掏空的厲害。


而前線送來的戰報卻說。


守城將軍與嬌妻發生口角。


嬌妻一氣之下騎馬出城,將軍不顧一切追了上去。


正中敵軍包圍。


「左將軍已被俘虜。」


前來報信的人說完這些話,便昏了過去。


而這左將軍正是負了孫娘子的負心漢——左南城。


江之淮氣急攻心之下。


當朝吐血不止。


所有人都以為,他會第一時間對北境派出增援。


畢竟前線無人指揮等同於坐著等死。


可另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


他緩過來以後。


當即讓人打開國庫,精挑細選了三大箱明珠財寶,不要錢似的搬進了我的院子。


多日不見。


他早就沒了當年的清雋模樣。


反倒是臉色浮腫,腳步虛浮。


下眼睑處吊著青紫。


一副縱欲過度的模樣。


哪裡還有戰場殺敵的英姿勃發。


一照面。


他便深情款款的喚了句:「婉婉。」


身後,婢女們端著託盤魚貫而入。


瓷盤掀開。


三十三道做工精美的佳餚擺滿了桌案。


他拉著我坐下。


貼心的夾了一片豆腐放到碟子中。


溫聲道:「咱們夫妻二人許久未曾像這樣坐下來好好吃一頓飯了,這道釀豆腐燒的不錯,婉婉嘗嘗看。」


我拿起筷箸,另換了一隻碗。


自顧自的夾起別的菜。


江之淮的臉色須臾瞬變,最後歸於一聲輕笑。


「不愛吃豆腐,那嘗嘗這道老鴨湯,我讓御膳房的孫娘子特意用小火煨了三個時辰,酥爛入味,你一定喜歡。」


「江之淮。」


我不耐煩的打斷他。


「食不言寢不語,這還是你教給我的道理,怎麼當了皇帝,反倒將這麼簡單的規矩忘得一幹二淨了。」


這番話毫不客氣。


成功讓他沉下臉。


筷箸被重重砸在桌面。


「周婉,這就是你禁足反思以後的態度嗎?」


我淡下神色。


「你看起來狀態不好。」


江之淮一愣,下一瞬便軟了嗓音。


「婉婉,你心裡還是在意我的對不對?」


我沒接話,隻是莫名其貌看了他一眼。


可這一眼。


似乎被他誤會成了不舍。


江之淮猶如打開了話匣子,開始滔滔不絕的回憶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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