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到了初見之時;
提到了那些同甘共苦的日子;
還提到了叛軍攻城,他從狗洞鑽進來,隻是為了把我救出去的孤勇。
……
最後,他激動的握住我的手,聲聲含情道:
「婉婉,我們之間明明那麼相愛,又是怎麼走到如今田地的呢?」
四目相對。
我勾唇:
「大概是從你覺得我出身鄉野,不配做一國之後開始。」
「亦或者是,你發現時光藥店隻能我一個人打開,因此日夜憂心會被我操控。」
「再或者……」
話未說完。
卻被江之淮急迫打斷。
他繃緊嘴唇。
許久後才吐出一句:
「婉婉,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我們和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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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鋒一轉。
他懇求道:
「太醫診治我身體虧空的厲害,若得不到有效救治,便活不過三個月。」
「婉婉,你這麼愛我,不會見死不救吧?」
「當然,不會!」
我幾乎不帶絲毫猶豫的答應下來。
畢竟,我等這天。
實在是太久了。
11
江之淮雄心壯志不減當年。
吃下我給的特效藥後。
當晚便決定御駕親徵,並冊封我為皇貴妃,隨軍出徵。
聽說沈明鳶得知消息的第一反應。
就是砸了中宮所有能砸的東西。
她氣勢洶洶來找我算賬。
「好你個周婉,把我推到前面去宮鬥,你在後面坐收漁翁之利,這才多久,就讓皇上回心轉意封你為貴妃不說,還要帶你御駕親徵。」
我把御膳房剛剛送來的燕窩倒進花圃。
轉身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這不是你和江之淮最想看到的嗎!」
「你什麼意思?」
沈明鳶面色微變。
我繼續道:「假裝帝後不和,從而诓騙我開啟時光藥店,任你們索取,難不成我猜錯了?」
被無情揭穿。
她惱羞成怒,驚叫著就要衝上來動手。
下一瞬。
我腳步微錯,用盡全力的一巴掌狠狠甩在了她的臉上。
而後伴隨著瓷器碎裂聲。
剛剛盛著燕窩的瓷碗應聲破碎。
碎片飛濺中。
刮在了沈明鳶的臉上。
幾乎是她的痛呼聲響起的瞬間。
我轉身松開了她的手臂。
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失去重心應聲跪地,捂著孕肚發出痛苦的嘶吼:
「周婉,我要殺了你。」
我走近迫使她抬頭:
「你所求之事若想如願,便不要再來招惹我。」
「否則,我不介意廢了你。」
宮人一擁而上,將咬碎一口銀牙的沈明鳶抬回中宮。
當晚。
便傳來了中宮無德,罰幽禁一月的聖旨。
12
大軍出發,全城相送。
即將出城前。
透過車簾我看到了渾身邋遢的露珠。
她追在人群後,一副痴傻模樣。
四目相對。
她突然就大笑不止,繼而又哭又笑:
「娘娘,我早就說過,依附陛下便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奴婢沒有騙您,奴婢都是為了您好啊。」
「娘娘……」
露珠的嘶吼聲被淹沒在歡送的人群中。
脖頸處一熱。
江之淮滾燙的身軀自身後貼了上來。
「婉婉,背主之人不值得你心軟。」
我回以燦爛笑容。
他說得對。
背叛承諾的人同樣不值得心軟。
13
半月後。
大軍終於到達北境。
可情況卻比所有人猜想的更加糟糕。
守城將軍左南城並非被敵軍俘虜。
而是心甘情願叛了國。
隻因那孤女原本就是北境奸細。
北境邊防布局圖一朝落入北狄人手中。
我朝軍將隻有被按著頭打的份。
根本無法反抗。
江之淮為此著急上火,嘴角起了一圈燎泡。
我讓孫娘子日日燉上一碗百合粥。
為他去火清熱。
沒有勾心鬥角,沒有後宮爭鬥。
我和他難得過了一段舒心日子。
北境士兵也在時光藥店裡抗生素的幫助下,恢復了不少。
實在嚴重的。
我也無能為力。
每當夜深人靜。
江之淮總會像過去那樣,帶我到房頂看星星,並懷念過去。
可我卻知道。
他有心事。
還是難以開口的心事。
我全當不知。
直到左南城讓人悄悄送來密信。
信中說,他是假裝投降,實則是臥薪嘗膽偷取敵軍機密,盼江之淮能前去河谷一敘,商議反攻之策。
經過再三比對。
筆跡確實是左南城親筆所寫。
再加上戰士膠著,即便有抗生素。
北境糧草短缺,也是抵抗不了多久的。
多方考慮之下。
江之淮如期赴約。
他前腳剛走。
我便在他的書房抽屜裡,看到一封被蜜蠟封存的信件。
打開一看。
正是我曾寫的《訣別書》。
《訣別書》共計 863 字。
掐頭去尾後。
中間 200 字,詳細描寫了我是如何利用許願火柴救下江之淮的過程。
最後還有一句解釋:【非本人不可使用。】
信箋一角已然卷邊。
可見某人經常拿出來翻看。
而我找遍書房。
也沒能找到最後一根許願火柴。
14?
夜色深深。
借著頭頂清冷的月光。
江之淮帶人策馬趕到河谷。
四周靜寂。
唯聞蟲鳴聲。
就在眾人四處觀望時,一簇燃燒著的箭矢迎面而來。
「糟了,中計了。」
江之淮咬牙。
河谷地勢低窪,對方又是有備而來。
他們很快被敵軍包圍……這一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孫娘子在房中來回踱步。
「姑娘,這樣真的可以嗎?」
我放下筆。
溫聲安撫:「任誰也想不到,是你模仿左南城的親筆信騙江之淮赴約,我模仿江之淮的筆跡騙左南城露面。」
這步棋。
下了太久。
是時候結束了。
五日後。
江之淮重傷而歸,還帶回了吊著一口氣的左南城。
一照面。
他面如金紙,卻不忘喘著粗氣懇求道:「婉婉,救救我。」
一開口說話。
嘴裡的鮮血便止不住的往外吐。
「救不了。」
我如實告知。
卻換來江之淮更猛烈的巨咳。
「不可能,一定有辦法的。」
話到此處。
他突然眼神晶亮,擅抖著手從懷裡掏出一個細長的盒子遞過來。
「用它,你用它救過我一次,一定可以救第二次的。」
我接過打開。
許願火柴靜靜躺在裡面。
江之淮連聲催促。
「快,快許願。你在《訣別書》上所言,我都看到了。婉婉,若你這次救了我,我定不在辜負你,皇後之位永遠都是你的。」
「江之淮。」
我打斷他。
「時到今日,你還以為我在意的是狗屁皇後之位?!」
男人露出錯愕的神色。
隨即從床榻上撲了下來,聲淚俱下的抱住了我的腿。
「婉婉,」他痛哭嘶吼:「我還不想死,朕的江山還需要朕。」
我蹲下身。
「你想我怎麼救你?」
「許願,用火柴許願讓我起死回生。」
說話間。
他死死抓住我的手,粘膩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我蹙眉甩開。
淡淡開口:「可以啊。」
然後在他充滿渴求的目光中。
我點燃了火柴。
15
暖暖的光暈中。
時光快速倒流。
還未等我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便感覺鼻尖一冷。
系統熟悉的聲音回蕩在耳邊:【好好活下去。】
還有它最後一句叮囑:
【許願火柴一旦選擇時光倒流,便不可重走老路,雲消緣散不可再追憶。】
話音消散。
我手中一沉,熟悉的錦盒出現在眼前。
簌簌飄雪中。
痛哼聲清晰可聞。
我回頭,看向舊巷裡那道熟悉的身影。
隻猶豫了一秒。
便走上前去。
江之淮掙扎著伸出手,艱難開口:
「婉婉,快救我。」
我蹲下,打開錦盒, 問:
「你想要我怎麼救你?」
對於生的希望讓他似乎又有了力氣。
顧不得腹部氤氲開的大片血跡。
江之淮急切開口:
「當然是和過去那樣, 許願讓我起死回生。」
見我不動。
他急了。
「婉婉, 我們一起經歷了這麼多, 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待我日後登基稱帝,你就是我唯一的皇後, 什麼沈家陳家的, 朕……不, 我統統不要, 我隻要你一個。」
聽著他的『肺腑之言』。
我沒忍住嗤笑出聲。
在他寸寸龜裂的目光中。
我起身後退一步。
輕聲道:「有件事忘了告訴你。」
「你最愛吃的那道老鴨燉筍幹,鴨肉真的很柴,就像你這個人,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江之淮眼眶通紅, 喉嚨艱難的發出嘶嘶聲。
我接著道:「你要謝謝你的好皇後, 她野心勃勃,給你下了致死量的藥,你想利用所有人,卻不知道, 有人也再利用你。」
說罷。
不再理會他的懇求。
我轉身就走。
即將轉出舊巷時。
我頓住。
「還有,沈明鳶難產大出血, 生下一胎死嬰,但她為了能垂簾聽政, 偷偷抱了一個男嬰入宮。」
「那男嬰是北狄人。」
「而你殺了他的父親。」
說罷。
我未再回頭。
闊步而去。
任身後風雪肆虐。
16
大雪連下了三日。
冰雪遮天蔽日。
所以等有人發現江之淮的屍體時, 他已經被凍成了冰雕。
彼時。
我正在路邊搭建的草棚裡吃餛燉。
守攤的女子端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餛燉, 笑著招呼:
「姑娘, 小心燙。」
我點頭道謝。
在她轉身時, 還是沒忍住開口:
「孫娘子。「
女子詫異回頭:「姑娘認得我?」
我點頭。
「你可曾婚嫁?」
「未曾……不過最近左家的人前來說親, 阿娘很滿意……」
她說到這裡,笑著抬手打了一下嘴巴。
自責道:「你看我這嘴巴, 一見姑娘就覺得親近, 所以多說了幾句。」
「無妨。」
我又問:「你願嫁嗎?」
她怔愣的看著我,下意識搖了搖頭。
「我打算在揚州開一間酒肆, 需要幫手, 你願意來嗎?」
「帶上你的家人。」
片刻後。
她眸光晶亮,看著我重重點頭。
我們相視一笑。
這次。
我用第一根火柴換了一座金山。
用第二根火柴換了五十個身強體壯又忠心耿耿的壯漢。
而最後一根火柴。
我把它串起來掛在了脖子上。
用來時刻提醒自己。
飯碗還是端在自己手裡,更靠譜。
【孫娘子番外】
我做了一場夢。
夢裡, 我沒有隨著婉姑娘離開。
反而是嫁給了左家公子, 左南城。
他孔武有力, 為人寬厚。
是人人稱贊的好夫君。
我很滿足現狀。
為他生兒育女,打理家室。
朝廷徵兵時,又義無反顧支持他上了戰場。
可五年後再見。
他的身旁有了美嬌娘, 就連我含辛茹苦帶大的孩子也要我大度。
城外遇險。
我哭著求他不要拋下我。
左南城坐在馬背上, 就連看我一眼都是嫌惡。
「救你?若沒了你,嬌嬌便能順理成章成為我的正妻。」
而後。
他策馬離去。
獨留一個冰冷至極的背影,深深刻在我的心底。
風水輪流轉, 時隔多年再見。
他成了叛國之人。
婉姑娘把他交到我手裡。
隻有一句話:「生死不論。」
左南城狼狽的趴伏在地, 求我救救我。
救?
呵!
我拿出剔肉刀。
婢女露珠忙解釋:「娘娘,最近天寒地凍,御膳房說老鴨燉筍幹因為缺少食材,暫時做不出來。」
「脆婉」我不止廚藝精湛,就連給死豬蛻皮扒骨,也是一絕。
108 刀!
刀刀避開要害。
直到左南城咽下最後一口氣。
我從夢中驚醒。
頭枕已濡湿一片。
婉姑娘清脆的笑聲從院子裡傳來。
我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陽光明媚, 風景正好。
我揚起笑臉,問:
「大漠剛來了一批新鮮小羊羔,咱們吃燙鍋子好不好?」
婉姑娘挑眉。
脆生生回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