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珺,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喜歡我?
「早知道我們兩情相悅的話,我就不會讓你獨自承受這麼多委屈了。」
兩情相悅?
我笑了。
前世在我暗戀最洶湧澎湃的時候,曾在李蕪的慫恿下給他寫了一封情書。
送出手的那刻我便後悔了,想趁無人時偷偷潛進他們教室拿回來。
卻不想剛好撞見寧南霖和他的兄弟們打球回來。
寧南霖和他的兄弟玩鬧間不小心撞落了桌洞裡的淡色信封。
在看清信上的內容時,他隨手將信丟給了他的兄弟們,他們相互傳閱,大聲地念出情書上的內容,對此評頭論足:
「不愧是文科第一,文筆真好。」
「這酸唧唧的情詩,真是讓人見之難忘,看在人家這麼心誠的分上,南霖你就從了她吧。」
話落,他們哈哈大笑起來。
在刺耳的諷笑聲中,寧南霖冷漠地撕碎信紙,嗤聲道:
「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我怎麼可能喜歡她呢?一個有爹生沒媽養的野丫頭。」
從那時起,我就對寧南霖死心了,明了他不過是披著斯文的敗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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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李蕪不知道,私下裡還經常以此取笑我。
甚至她當初撺掇我寫情書,也是抱了想看我笑話的心思。
可是如今,這些都不重要了。
我收回思緒,問他:「然後呢?」
我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讓寧南霖一怔,很快又斂去眼底的異樣,遞給我一個藥瓶,道:
「陸朝禮每天晚上睡覺前都有喝牛奶的習慣。
「你在他的牛奶裡放一顆這種藥丸,過不了多久我就能取代他成為寧家新的繼承人。
「到時候我會護著你,不會再讓你受任何委屈。」
聞言,我忍不住笑了。
真不知道是我蠢還是他蠢。
他居然就這麼直白地將野心袒露在我面前。
我把玩著瓷瓶,漫不經心道:
「好啊。
「不過在此之前,你可能要先到警局走一趟了。」
「什麼?」寧南霖愣住。
7
「咔嗒。」
下一瞬,緊閉的休息室大門被人從外打開。
門口出現一個身著雪色長衫的少年,他眉目疏淡,氣質溫和,宛若從書中走出來的民國貴公子。
那正是後媽唯一的兒子陸朝禮。
我小跑到他身邊,作乖巧狀,挽住他的手臂指著寧南霖道:
「哥哥,他唆使我害你!」
寧南霖聽到我告狀,又驚又急:「哥,你別聽她瞎說,我怎麼可能害你呢?」
陸朝禮面無表情,亮了亮還處於通話狀態的手機,淡淡道:
「我都聽見了。
「有什麼話留著去和警察說吧。」
一瞬間,寧南霖的臉白了個徹底:「哥,我……」他企圖用淡薄的兄弟之情換來陸朝禮的心軟。
可陸朝禮壓根不聽他解釋,直接招來保鏢,把他扭送去了警察局。
隨後,陸朝禮一步三咳嗽,準備回醫院。
我提步追上他:「哥!」
被病痛折磨了這麼些年,陸朝禮早已將生死看淡,就算親耳聽到血濃於水的兄弟想置他於死地,也沒有太大反應。
想起前世種種,再看如今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她,我心底的愧疚反復上湧將我折磨。
前世,李蕪不知受了寧南霖的吩咐,跑來挑撥我和後媽他們的關系,好能利用我。
「珺珺,你千萬別被你後媽的糖衣炮彈給騙了。
「她就是想用你的骨髓救她快死的兒子,不然哪裡會無緣無故地對你好?」
我聽到後大為震撼,跑回家質問我爸。
我爸沉默片刻後,還是選擇對我坦誠:「我確實有過這個想法。」
聽到他親口承認的我既傷心又震驚,以至於忽略是他「有過這個想法」,一股腦兒將惡人形象強加在後媽身上。
衝著後媽吼:「你做夢!」
盛怒之下,我說了好多好多難聽的話,甚至用她兒子注定短命這個痛處去攻擊她。
我爸聽不下去了,怒斥:「夠了顏珺!」
「誰教你這麼和長輩說話的?隻管自己痛快,不顧別人死活!」
8
從小到大,我爸一年中出現在我面前的次數屈指可數。
外婆病重住院時,我內心無助又害怕,顫抖著抓起座機的聽筒,給他打電話:
「爸,你快回來啊,外婆要沒了。」
我滿心期盼著他能趕緊回來,撐起我搖搖欲墜的生命支柱,結果等來的卻是他帶著另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回來,他說:
「珺珺,這是我的女朋友,未來也會是我的妻子,你的媽媽。」
妻子?媽媽?
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自己的爸爸要被搶了。
在即將失去外婆的時候,我的爸爸也不獨屬於我了。
好像我短暫的十幾年的生命中,從來沒有一個人會毫無底線地站在我這邊,維護我,保護我。
我從來不知道偏愛是什麼感覺。
所以,在我爸出聲維護後媽時,心中積攢的委屈憤怒,山洪一樣爆發,勢不可當。
我倆激情對罵。
罵到最激烈時,陸朝禮坐著輪椅出現了,他面無表情地打斷我們:
「我不需要誰救我。」
眼下,他仍是同前世一般的表情,目光平靜地問我:
「怎麼了?」
「哥,這個,需要拿去專業機構檢測下嗎?」
我攤開手,露出手心裡的小瓷瓶。
在進入包廂看到寧南霖的那刻,我就知道他憋不出什麼好屁來,所以提前撥通了陸朝禮的電話。
並進行通話錄音。
隻要檢測出這藥是致命物,就會連同那個通話錄音一起,成為判定寧南霖蓄意殺人的呈堂證供。
罪名一旦成立,等待寧南霖的將是牢獄之災!
9
一周後,藥物檢測結果出來了。
後媽拿到報告後,隻瞟了一眼,便將報告折好放入包裡。
她什麼都沒說,但我看得出來,她很生氣。
任誰都沒想不到,她的親侄子,居然算計著要害她的親兒子。
我抿了抿唇,沉默地上前握住後媽劇烈微顫的手。
她感受到了,低頭瞅了我一眼,用力地吐出一口濁氣,朝我擠出一抹笑:
「我們回家吧。」
不承想,會在家裡看到兩位不速之客。
寧南霖的父母,後媽的哥嫂,顯然已在別墅等候多時。
看到我們回來時,沒好氣地對後媽道:
「你趕快打電話,讓警局放了南霖,不然到時候鬧得太難看可不好。」
後媽怒道:
「寧南霖想害我兒子,我還要當什麼都沒發生放過他,可能嗎?
「我可沒那麼聖母。」
寧父道:「都是誤會,南霖心地善良,怎麼可能幹出殘害手足這種事來?」
「那這是什麼?!」
後媽怒了,直接將手中的報告砸了出去。
寧家本是普通的中產階級,是靠後媽嫁給陸朝禮的父親後,才勉強靠著陸家摸到了頂層圈子的邊緣。
陸父死後,後媽繼承了他所有的財產。
陸朝禮的爺爺奶奶說:「我們不反對你再嫁,但陸家財產隻能是朝禮的。」
後媽二話不說,進行了財產公證,隻等陸朝禮成年,這些錢便會由他繼承。
可不幸的是,在陸朝禮九歲時,他被查出了患有慢性白血病。
自那時起,寧南霖便被他爸媽教育:「你要嘴甜,哄著你姑姑。」
「等陸朝禮死了,他的一切就都屬於你了。」
可他們等啊等,還沒等到陸朝禮死。
眼看著陸朝禮即將成年,他們的成算就要落空,他們終於急了。
前世我雖然怨恨後媽和我爸,但在得知寧南霖的目的時沒有助紂為虐,而是選擇以一種迂回的方式告訴她真相。
後媽起初不信,找人調查確定寧家的不軌之心後,果斷大義滅親。
10
眼下,見事情敗露,寧父開始轉移矛盾,指著我道:
「妹妹,肯定是這父女倆聯合起來使的詭計!
「我就說你不該和顏江結婚吧,他一個吃軟飯的小白臉,又是農村出生,不就妥妥的鳳凰男嗎?
「現在好了,好好的一個家被這兩父女攪得天翻地覆。」
我被寧父的無恥氣笑了,這麼潑我爸髒水合適嗎?
他從頭到尾都是依附後媽生存的老奶狗。
臥薪嘗膽,謀奪財產?他沒那個心機。
躺平吃飯不好嗎?
見他越說越過分,我忍無可忍從後媽身後跳出來,反唇相譏:
「叔叔,你可真是豬八戒敗陣倒打一耙,水鬼找城隍惡人先告狀。
「我真佩服你這堪比城牆的厚臉皮,顛倒是非混淆黑白,感情所有人都有錯,就你最無辜是吧?
「你他麼真是屎殼郎戴面具,臭不要臉!」
……
我搜腸刮肚,將九年義務教育學過的所有能罵人的歇後語全都一吐為快。
罵得寧父狗血淋頭,臉色訕訕,不知如何回嘴,好半晌才憋出一句:
「你老師是怎麼教你的,一點都不知道尊老愛幼。」
「您是老嗎?」我微微一笑,「我看您純屬就是雞穿大褂狗戴帽——衣冠禽獸。」
到最後,後媽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了,贊賞地摸了摸我的頭,看向滿臉臊紅的寧父時,眸色又冷了下去:
「看到沒有,這是連我女兒都懂的道理,你就不要裝模作樣了。
「現在、立刻、馬上,從我家滾出去!」
話落,他們被強行了丟出了別墅。
雖然陸父死了十好幾年了,但陸家爺奶還活著,且影響力依舊在。
後媽直接將證據丟給他們,在他們的運作下,寧南霖喜提銀镯子一副。
寧父寧母不甘心,捏造了許多子虛烏有的事,想在網上敗壞後媽的名聲。
可惜我爸沒給他們這個機會。
趁著夜黑風高,找了些人把他倆綁去了沒人的地兒胖揍一頓。
然後扒掉衣服褲子扔在了荒郊野外。
當天的新聞頭條就是倆沒素質的癲公癲婆,赤身裸體在高速路上狂奔。
至此,他們徹底出名。
不敢在城裡逗留,灰溜溜地跑回了鄉下。
提起這事兒時,我爸滿臉驕傲:
「當年在外打工,沒賺多少錢,『地痞流氓』倒是認識了不少。
「今天總算是派上用場了。
「怎樣老婆?解氣不?」
他看向後媽,眨了眨眼,一臉求誇的表情。
後媽無可奈何,往他嘴裡塞了個雞腿:「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廢話這麼多。」
嘴上嫌棄,眉眼間卻溢滿了笑意。
我端著碗,嘴裡塞滿了飯,跟著咧嘴笑起來時,飯差點從我嘴巴裡露出來。
嚇得我趕緊閉上嘴,眸一轉,瞥見窗臺上的艾草。
又莫名有些感傷。
端午。
這樣一個闔家歡樂吃粽子的節氣,陸朝禮卻孤零零地待在醫院裡接受治療。
他的病情惡化了。
11
端午後不久就是期末考試。
最後一科考試結束,我爸開車來接我回家。
他將我的行李扔進後備箱,看了眼寢室的方向,試探著開口:
「珺珺,你下半年就升高三了,要不要回家住?
「爸爸天天給你熬十全大補湯。」
他說這話時語氣小心翼翼,帶著試探。
這十數年來,我爸缺席了我生命中的太多時光,他也覺虧欠,想要彌補。
可前世我從未給過他機會,直到地震時,才發現他對我沉甸甸的愧疚和愛。
那時,在地震中幸存、獲救的人都暫時被安置在空地上。
四周是逐漸搭起的帳篷。
耳邊響徹的是人們或劫後餘生喜極而泣,或失去至親悲從中來的大哭聲。
我爸在我被困時,火速組織了一支民間救援隊,趕來肅城。
他看到後媽懷中被成功救出的我,紅了眼眶:「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嘴上雖這麼說著,可卻怎麼也擦不完眼角溢出的淚。
下一刻,要強了一輩子的他蹲在地上,將臉埋進膝蓋裡號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