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是為了你,我們遠在邊疆,朝中無人可用,一旦被皇上猜忌,我們就落於下風了!」
蘇怡寧委屈捂臉,哭得楚楚可憐,眼淚像珠子似的掉。
但蕭護臉上隻有後怕。
「你今日一番話,足以讓蕭家死無葬身之地!」
蘇以檸慌了。
但很快,她鎮定了下來。
她拍了拍裙角的灰,站了起來,自信滿滿:「即使有人查,也查不到那批炸藥藏在哪裡。」
她抬頭挺胸:「無憑無證,憑什麼說我私運炸藥?」
蘇以檸將我這個大功臣搬出來。
我的香料,幫她完美地掩蓋了炸藥的氣味,就是訓練有素的狗,都聞不到一點氣味。
那炸藥,隻有蘇以檸的心腹知道。
蕭護臉色稍霽,但他不敢賭:
「王妃,這險不值得冒,你把炸藥配方交出來給朝廷,戴罪立功。
「我去求情,你隻是一時糊塗,皇上不會追究的。」
蘇以檸冷笑:「朝廷?真正想要的人是你吧?」
蕭護臉色驟冷:「你是夫妻多年,你就防我防到這種地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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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蘇以檸發表了一通誰都沒有聽懂的言論,什麼發明權、版權,還夫妻婚前財產,丈夫也無權分走等話。
言下之意,就是別想讓她交出來。
蘇以檸捂著紅腫的臉,狠狠道:「蕭護,我記你一次,你今天打了我!
「其他,我定雙倍奉還!」
我知道蘇以檸個性特立獨行,總有一套聽起來振聾發聩的理論,她宣揚個性獨立。
蕭護很是敬佩,但大難臨頭的時候,她想的還是私利。
足夠讓人心寒。
13
蘇以檸的醉話,宴上許多人都是聽到的。
郡主帶頭審問,但蘇以檸隻說自己隻是酒後胡言亂語。
這事很快就傳回京城,茲事體大,朝廷派了大理寺寺丞來查。
王府風聲鶴唳,伺候的下人都噤若寒蟬,甚至已經有人請辭或贖身,生怕真落實了罪名,自己被連坐。
我掐著時間,選在了一個黑夜,逃。
然後,被蕭護抓了個正著。
「你逃什麼?」
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中。
蕭護很鎮定,他相信蘇以檸的話,但我惶恐不安的神色讓他如坐針毡。
我額頭貼地,手腳顫抖不止,連連搖頭:
「王、王爺,藏不住的,藏不住……一定會被發現的。
「奴婢也不知道王妃讓我做的香料,是要掩蓋硫磺硝石的!」
我恐懼求饒:「奴婢不想死!」
蕭護眼睛緩緩瞪大,我的一句話,讓他膽戰心驚,他咬牙:「好好給本王說!」
蘇以檸運上京的炸藥確實不會被狗找到。
問題在於,我做的香料之多,那分量能掩蓋填滿一間房那麼多的炸藥。
炸藥裡面的硫磺硝石,都嚴受官府監控,一斤一兩的去向,都有記錄在案。
大理寺明察秋毫,隻要順藤摸瓜,往買賣賬冊上一查,就能查出蘇以檸私夾了大量硫磺和硝石,然後抓到我這個幫兇。
「奴婢是香師,硫磺有異香,奴婢也曾用硫磺入香,但硫磺有毒,所以我朝嚴管。這個,奴婢清楚得很。」
我磕頭,哭得委屈:
「奴婢隻是個市場賣羊湯的,哪裡能想到被王妃利用,做那大逆不道的事情。
「王爺,您放奴婢走吧。」
我握著蘇以檸的秘密,蕭護不可能放我走。
他將我關了起來,然後自己暗中調查,果然發現蘇以檸近期購買硫磺數量異常。
遠超軍需所用。
他毀得了賬冊,殺得了知情人,但仍找不到運往京城的那批火藥。
蕭護滿目愁容。
我小聲提議:「王爺,雖然那火藥的味道聞不出來,但我的香,卻是可以追蹤的。」
一言驚醒夢中人。
蕭護用我的香去追蹤火藥,他想先下手為強,先銷毀證據,來個死無對證。
但他沒想到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被大理寺抓了個正著。
在去往京城的運河上,人贓並獲。
14
蕭護還想冒險保她。
我裝作一副害怕的模樣,臉色慘白:「王爺!現在是棄車保帥的時候,您想著夫妻情深,不離不棄,可王妃根本就沒想過跟你共患難。」
我大聲道:「她連你的孩子都下得了死手!」
蕭護瞪大了眼。
我跪下,娓娓道來:「範姑娘離府那日,我親自去送的。王妃早安排人去追殺,若不是我發現救了下來。她們母子早就一屍兩命了。」
蕭護瞳孔瞬間猛縮,震驚不已。
其實我知道,範婉兒離府前,蕭護已經安排好,要把她秘密藏在外面不讓蘇以檸知道,但範婉兒一走,他再派人去接,已經找不到人了。
他一直以為,範婉兒是不願跟他有瓜葛,萬萬沒想到是遭蘇以檸追殺,被迫躲了起來。
我將蕭護帶到範婉兒住處。
她肚子已經八個月大,見到蕭護的一刻,像隻驚弓之鳥一樣,下一刻就梨花帶雨地哭了起來。
「若不是宴姐姐幫奴婢,奴婢早就死在王妃之手了……
「王妃好狠的心啊……」
蕭護似笑非笑,眼裡都是森寒之意:「沒想到,本王與他夫妻多年……」
蕭護失望透頂。
他狠不下心,因為他還在猶豫,蘇以檸能給他的助力太多了。
但我送他一份大禮。
「王爺,王妃所謂的炸藥,奴婢也會做。」
15
蘇以檸則被大理寺單獨關押。
我去看了蘇以檸。
她正在院子裡,六神無主地來來回回踱步,一時咬起手指,一時抓耳撓腮。
她沒人伺候,煩躁地對看守的侍衛大吼大叫:「你們活膩了是嗎!我還沒定罪,我現在還是燕王妃!
「我要洗澡,給我燒熱水!
「這都是什麼菜,給我煮碗燕窩來!」
但沒人理她。
她頤指氣使,氣勢洶洶:「你們給我等著,等我見到王爺,我讓他殺了你們!」
我欣賞了好一陣,才輕咳出聲。
我的到來,讓她有些意外。
蘇以檸頻頻看我身後,卻沒有見到想見的那個人。
我貼心道:「王妃,別看了,王爺忙著呢,沒空來看你的。」
我補充:「婉兒姑娘早產,但母子平安,王爺忙著照顧,隻好讓奴婢來給你報喜。
「那孩子啊,跟王爺長得真像。」
說罷,我還從袖裡掏出一個紅雞蛋給她。
被蘇以檸狠狠摔在地上。
她不相信。
「不可能!
「我明明殺了她的……蕭護、蕭護不會這樣呢對我的!」
我說蕭護已經放棄她了。
她也不信。
「我們是夫妻!夫妻一體,我出事,他也不能獨善其身。」
我皺起眉,嗤笑:「王妃不是說過嗎?你和王爺是兩個獨立的個體,你的罪,跟王爺有什麼關系?」
蘇以檸狠狠瞪我一眼,罵我小人得道,她現在隻是暫時落魄,等她出去了,她定要將我掀皮拆骨。
她自信,蕭護沒有她不行。
蘇以檸五官扭曲猙獰,聲音尖利又張揚:「你和範婉兒兩個賤人,等我出去炸死你們!」
我挑起眉:「王妃,你說的是這樣嗎?」
從我從香囊裡掏出一個球體,燃起火折子點燃了引線,往地上一拋,落地炸出一個大洞。附近花草小樹,全攔腰折斷。
蘇以檸如遭雷擊,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裡。
我這手雷,還經過了改良,加入鐵屑瓷片等物,殺傷力更大。
我冷笑:「現在的你,蕭護還有什麼理由跟你抱在一起死?」
16
蘇以檸還是等到了蕭護。
蕭護面沉似水,一身戎裝,蘇以擰大哭著撲了上去,委委屈屈:「王爺!」
她不罵罵咧咧了,眼裡星光點點,哭得梨花帶淚。
但下一刻,蕭護當場就吐了。
因為蘇以檸身上實在太臭了。
我遠遠地站在一邊,用手帕捂住鼻子,才堪堪擋住那股奇臭。
我看著蕭護頻頻作嘔的動作,帕子下的我,笑得開懷。
阿姐說,香師制香,是要給人溫軟和愉悅的。
但我是個怪胎,制香有什麼意思?我喜歡研究別的,幻香,迷香,甚至讓人發腐發臭的香。
蘇以檸身上的臭味,並不是因為她多日沒有洗澡,而是我的香起作用了。
她每日使用,早已深入肌理,初時淡香,但會慢慢發臭。
而且是從裡外到外的臭。
蕭護終於受不了,一把將她推開,連連後退了幾步。
眼裡僅剩的一點愛意,在這一刻,全部變成了厭惡。
蘇以檸傷透了心。
「蕭郎……」
蕭郎隻剩惡心。
蘇以檸瞪著眼,眼眶淚水一收,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尖聲怒罵:「蕭護!你還記得你說過什麼嗎!
「山無陵天地合,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與我生死與共!
「你違背誓言,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蘇以檸怒不可遏,愈發口無遮攔:
「你忘了,我曾經幫過你多少!你優柔寡斷,若不是我換了你大哥的藥,送了他一程,這燕王輪得到你頭上嗎!
「你的軍功,你的王位,都是我給你的!」
話語一落,蘇以檸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秘密。
這裡,還有我這個外人呢。
我也十分意外。
沒想到,蕭護的大哥竟然是那樣死的。
當初蕭家兩兄弟一起來北疆打仗,要說軍功,兩兄弟不分秋色。
封王也該封長子,但巧的是蕭大郎重傷不治,王位才落到蕭護手裡。
蘇以檸:「不是……我亂說的。蕭郎,我不能沒有你……」
蘇以檸跪了下來,她妥協了:「你不是想納妾嗎,我同意了,你想納幾個,我給應了你,我會努力當一個大度的主母。」
蕭護眼裡閃過殺意。
蘇以擰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但下一刻,就被蕭護一巴掌打昏過去。
蕭護看著我。
我忙跪下,雲淡風清:「王爺,王妃得了失心瘋,早日已經胡言亂語了。她還說,她是從天上來的仙女。」
「失心瘋?」
他不會讓人帶著他的秘密離開,除非秘密不是秘密。
「是啊,瘋子的話怎麼能信呢?」我從香囊裡掏出一味藥,「王爺放心,她這病,好不了的。」
蕭護目光冷若冰霜,看著我喂蘇以檸吃下香藥。
接下來,蘇以檸好像真是瘋了。
她總是胡言亂語,有時說自己殺了誰誰誰,有時說自己從千年後穿越而來,我們都是蠢鈍如豬的古人,她是天女,她注定要改寫歷史雲雲。
眾人聽了,隻覺得她瘋得厲害。
17
「羊湯出鍋咯~」
我在西域賣羊湯。
掀開湯鍋,滿滿一鍋羊肉湯,噴香而來,路過的人都嘖嘖稱奇。
「香!給我來一碗!」
金發碧眼的西域小伙問我,這湯怎麼那麼香。
鍋鏟一敲,我笑答:「自然是用你們部落裡最肥美、最壯實的羊熬的。」
這鍋羊,是用美人換的,換了市場上最好的兩頭羊。
這美人,就是蘇以檸。
蕭護將火藥配方上交給了朝廷, 他戴罪立功,免了罪責, 但終日瘋言瘋語的蘇以檸,他是一眼都不想再看了。
他貶妻為妾。
高高在上的燕王妃成了妾室, 而蘇以檸嘴裡的賤人範婉兒,坐上了正妻之位。
他們成親那日, 我就迫不及待地告訴了蘇以檸。
我說:「妾通買賣, 你的主母, 決定把你送給我。」
我把麻繩套在她脖子上,像綁羊一樣。
她渾身僵硬,任我牽著走。
蘇以檸搖頭:「不可能!不可能!蕭護不會這樣對我的!宴望舒!我跟你無仇無怨,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她發狂咒罵:「你不得好死!」
我淡淡說:「我不姓宴,我姓林, 我是林望月的妹妹。」
蘇以檸茫然,我也茫然, 失笑:「你竟然不記得。蘇以檸,你到底害死了多少人啊?」
她驚愕:「那個賤人?」
她終於知道是怕,求我放過她:「你姐姐的死跟我沒有關系!不是我害死她的!」
我充耳不聞,繼續叫罵:「你要報仇, 就找林侍衛去阿!跟我有什麼關系!又不是我打死她的!」
我牽著繩子,連夜趕路出關。我歪了歪頭:「所以, 我也沒打算弄死你啊。」
我一個香師,在北疆賣羊湯,實在說不過去。
「(「」關外有個放養的, 最喜歡打老婆, 我賣了蘇以檸, 換了兩頭羊。
「三頭不行嗎?」
「這婆娘多臭!兩頭不能再多了!」
我選好了兩頭羊。
身後的老漢, 迫不及待地扛著蘇以檸進了毡房, 接著,一陣拳打腳踢的聲音傳出,然後是女人撕心裂肺的痛叫。
這裡方圓百裡就一個放羊的, 沒有其他人會聽到的。
我騎著馬, 牽著羊,哼著小曲去市場。
我在西域的市場賣了一年羊湯,然後聽說,關內的北疆燕王死了。
「怎麼死的?」
攤上的客人談論得熱火朝天。
他們說, 燕王死得窩囊。
全身發臭, 皮膚慢慢潰爛,死的時候, 全身都腐了,痛叫三天三夜才死的。
然後,他那世襲的燕王之位, 傳給了還沒會說話的小兒子, 被那母子倆, 撿了個大便宜。
我波瀾不驚,沉穩地又打了一碗湯。
活該。
害我阿姐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範婉兒跟我一樣, 對仇人, 下手毫不心軟。
我重重地吸了一口氣。
四年了,壓在心口的那個大石,終於落了下來。
我想回家了。
像阿姐說的, 我要做天下第一厲害的香師。
「今日羊湯,買一送一!賣完收攤!」
「老板娘,再來一碗!」
「好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