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頭和他對視,他不自然地挪開目光。
「這麼看著我幹嗎?我臉上又沒有東西。問你呢,錄取通知書呢?」
我拍了拍包:「在裡面,不用擔心。」
過了一夜。
早起,我打開包,裡面的錄取通知書果然不見了。
我急得直掉眼淚:「澤宇,你動過我的包沒?我的錄取通知書不見了!」
沈澤宇笑著從外面走進來,白了我一眼,怪我沒看好錄取通知書。
「怎麼我的就還在?這麼重要的東西都看不好,幹脆別去讀大學了!」
婆婆在旁邊連連應聲:「就是,女娃讀大學浪費時間又浪費錢,在家裡享清福多好。」
我心急如焚:「快幫我找找!」
不甘心地把整個沈家翻了一遍,錄取通知書還是沒找到。
沈澤宇懶洋洋地跟在我後面,心不在焉地找。
心情很好的樣子。
他當然心情好,他知道錄取通知書在哪裡。不過,他怎麼確定,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中?
我壓下方才揚起的嘴角,驚慌失措地問沈澤宇:「縣政府能不能補錄取通知書,或者幫我打個證明給學校看?」
沈澤宇臉色一緊,冷硬強勢地拉住我:「不能補!規定就是這樣的,要是誰都像你一樣,世界不得亂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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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聽信」了沈澤宇的話。
整日在家哀傷,不洗衣、不做飯,一切家務都丟下了,吃飯的時候就化悲憤為食欲,將大半的菜倒進碗裡。
這樣過了兩天,沈澤宇終於受不了了。
「寧寧,我知道你難受,但你不能這樣頹廢下去啊!你這樣,我看著心疼。」
這話聽得讓我作嘔。
不就是我不幹活,活都落到他身上,他受不了了嗎?
婆婆趁機衝進來,揪住我的耳朵:「哪有媳婦做成你這樣的?要所有人把你當成祖宗供起來嗎?」
婆婆的指甲又硬又長,她有意教訓我,用了狠勁,我的耳朵被她掐紅,磨破皮,出了血。
我發瘋般跳起來,婆婆受到驚嚇,往後摔去。
我摔了家裡的瓶瓶罐罐:「你們都欺負我!」
動靜太大,引來了村民圍觀。
我哭得愈發大聲,
「我嫁進你們家,洗衣做飯、砍柴燒火、下田插秧,沒少做一樣,可你們卻偷走了我的錄取通知書,不讓我去上大學。
「錄取通知書就在家裡,隻有你們能接觸到,難不成它還會長腿跑?」
我的哭聲,加上耳朵上的血,以及抓亂的頭發,怎麼看都像是快被沈家逼瘋了。
村民低聲議論沈家,說的話都很難聽。
婆婆一聽慌了,大聲喊疼:「哎喲,我的腰,疼、疼——」
聲音九繞十八彎,指著我的手顫顫巍巍。
她應該是疼得不行,現在才說得出話,整張臉慘白慘白的。
不過就算疼成這樣,她也要罵我。
「你個賤蹄子,誰知道你考沒考上?就是故意汙蔑我們,全家就你心思最深沉!」
甚至還強撐著砸過來一個東西。
我側了側身,東西「哐當」一聲落在地上。
「啪!」
沈澤宇忽然扭頭,甩了我一巴掌。
他用了狠勁,打得我的腦袋嗡嗡響,一瞬間就聽不清聲音了。
他這一巴掌鎮住了村民,村民嘰嘰喳喳的議論戛然而止。
就連婆婆,都忘記哭了。
回過神後,她格外亢奮,「兒子,打得好,不打打,她都要上房揭瓦了!」
我捂著臉衝進廚房,把鍋碗瓢盆都摔了,拿著刀到處砍!
婆婆一陣尖叫,心疼得哇哇叫。
但我手上有刀,她不敢靠近我。
沈澤宇驀地抬高手,我以為他又要打我,害怕地閉著眼,不管不顧的揮刀朝他砍去。
沒砍中。
刀被他奪走了。
我睜開眼,他眼神不善。
我恐懼地往後退了一步。
卻見他隻是把刀扔在地上,抓住我的手,嗓音離奇的溫和:「傷到沒有?」
我不理解為什麼有人會這樣。
才狠狠扇了我一巴掌,現在又心疼我了?
我縮回手。
沈澤宇上前緊緊抱住我:「對不起,剛剛是我犯渾了。」
剛剛還想看我好戲的長舌婦傻眼了,酸溜溜道:「不是要打嗎?怎麼還心疼上了?」
在這個偏僻的山村裡,男人打女人理所當然,就算是男人做錯了,女人也不能說,不然被打了也是活該。
更何況現在在他們看來,沈澤宇沒錯,錯的是我不識好歹。
這種視線讓我又想起了前世。
不論沈澤宇為了程依傷害我多少次,隻要他給我盛一碗飯、倒一杯水,他就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沈澤宇放開我,過去跟村民不知說了什麼,很快人就全散了。
他回來,坐在我面前,甚至讓婆婆跟我道了歉。
我有點看不懂他了。
他不可能是心疼我才這樣。
那他的目的是什麼?
6
夜裡,婆婆忽然在外面嗷嗷叫。
原來她起夜摔倒了。
我原以為,這一世和前世發展不一樣,婆婆不會摔了。
沒想到她還是摔了。
傷勢甚至比前世還嚴重。
這一回,我冷眼坐在床上,看著公公和沈澤宇伺候婆婆。
折騰了許久,沈家接近凌晨才安靜。
第二天。
「程一寧!」大姑子沈梅掀開被子,拽著我來到婆婆床前。
「我媽傷成這樣,你是怎麼好意思睡到現在的?」
我盯著她看:「你也說了,她是你媽。
「她餓得肚子咕咕叫,你這個親閨女是不知道廚房在哪兒?還是不會做飯?」
沈梅錯愕:「你怎麼變這樣了?」
我怎麼變這樣?
前世我把沈梅當親姐姐,她坐月子的時候和婆婆鬧矛盾,還是我去照顧的。
她和男人吵架,也是我替她出頭。
可最後,她卻支持沈澤宇和程依在一起,給我十塊錢,讓我成人之美,不要再糾纏沈澤宇。
十塊錢……
「澤宇,她是不是中邪了?」沈梅不可置信地問沈澤宇。
沈澤宇沒吭聲,把飯遞給婆婆,讓她自己吃。
自己的兒子,婆婆知道心疼,端起碗就吃。
前世我伺候她的時候,她非說自己疼得連筷子都拿不起來,就要我喂。
我舉著手喂半天,她遲遲不張口,手酸了剛放下來,她就哭天喊地說我嫌棄她,不願意伺候她,要寫信給沈澤宇,讓他跟我離婚。
那時,我是真害怕沈澤宇不要我。
畢竟自從他去上大學,我就自慚形穢,覺得配不上他,婆婆這麼一說,我就更害怕了。
可現在,我巴不得我們早點離婚!
沈澤宇低聲跟沈梅說了兩句話,沈梅就乖乖去做午飯了,吃飯時還鄭重其事地跟我道歉。
7
沈澤宇辦升學宴那天,婆婆就算拄著拐杖,也要拉年輕姑娘來看他。
那裡面不僅有鄉下女孩,甚至還有城裡來的女性親戚。
其中好幾個羞紅了臉。
婆婆得意得不行。
直到沈澤宇瞪了她,她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停下這個活動。
「媽這樣,你就不難受?沒什麼意見?」沈澤宇忽然問我。
我吐掉嘴裡的排骨:「我難受,她就不做了?」
「你可以跟我說……」
我打斷了他:「有什麼用?」
沈澤宇沉默了。
夜裡,沈澤宇把禮錢全部交給婆婆,跟我說:「我明天就走了,需要用錢,你就跟媽要。」
男人真的很搞笑。
他要是想給我錢,明明可以直接給。
他明明很清楚,他不在,他媽一分錢都不會給我。
他什麼都看得明白,還要跟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次日,臨走前,沈澤宇俯身親了親我的額頭:「媽的腰傷到了,你在家多看著她點。」
果然,離別前的溫柔隻是為了讓我在家好好照顧婆婆,不然他不會突然安撫我。
隨意的安撫就能讓我在家替他照顧父母,讓他在外安心讀書、談對象,怎麼不劃算呢?
沈澤宇一出門,我立馬拿出帕子,狠狠擦過他親的地方。
是他媽,又不是我媽,憑什麼讓我照顧?
飯點。
婆婆鬧著要吃這個,要吃那個,就是不給錢。
「澤宇昨兒肯定給你錢了,你趕緊去買菜來做,難不成你要拿去補貼娘家?也不怕爛了心肝!」
我聽話的出門了。
摔上木門時,還能聽到婆婆得意的罵聲從屋裡窸窸窣窣的傳出來。
可我不是去給她買菜。
我回娘家,拿了行李,坐上了去首都的火車。
8
首都師範大學迎新處。
「寧寧,你怎麼在這兒?」沈澤宇瞳孔地震。
惱怒地拉著我往外走,「不是讓你在家照顧爸媽嗎?你來了,他們怎麼辦?你又沒考上,浪費那麼貴的車費過來,你發什麼瘋!」
到了人少的角落,沈澤宇氣憤地甩開我的手。
以前他一生氣,我就會害怕,就會服軟,他現在是不是覺得,隻要他生氣了,我就會聽話回家?
「你能來,我為什麼不能?」
「你……」沈澤宇勃然大怒。
可剛說了一個字,就見程依跑過來,哭著對他說:「澤宇,那個錄取通知書是假的,首都師範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不是那樣的!嗚嗚……我怎麼辦,我要怎麼辦?」
程依終於發現這件大事了。
回娘家那天晚上,我畫了一張假的錄取通知書,放進裝通知書的文件袋裡。
我用了十分的心力,假的錄取通知書頁面很精美,就連公章都像真的,程依從未懷疑過。
程依哭了幾聲後發現了我,又驚又懼,不可置信地問:「程一寧,你……你怎麼在這裡?」
「來上大學啊,你不也是嗎?」
她大驚失色:「你都知道了?」
我反問:「知道什麼?」
「你別裝傻了!」她惱羞成怒,指揮沈澤宇,「澤宇,通知書肯定在她身上,你快幫我搶過來啊!」
程依淚眼蒙眬,楚楚可憐:「我想讀大學,澤宇,這可是我們兩個人的願望啊!就這麼回去,我爸會打死我的。」
沈澤宇被她哭心軟了,伸手想搶我的包:「寧寧,你把錄取通知書讓給依依吧!咱們家有一個大學生就夠了。」
我嗤笑:「那我讀,你跟她一起回家不就行了?到時候村裡要是有人說,也是你們倆一起說,你還可以替她分擔壓力。」
「那怎麼行,我要當大學生!」
「哦!你也知道讀書好,大學生好啊!」
「澤宇!」程依暗示他直接搶。
「弟弟,我在這兒!」
沈澤宇長得沒我弟高大,聽到我喊,他下意識扭頭去看,我趁機溜到志願者身邊,把錄取通知書交給志願者。
沈澤宇發現被騙,氣急敗壞,但錄取通知書已經交給志願者,程依沒機會了。
他走到我面前,惡狠狠地說:「我不會給你生活費的,一分也沒有!」
「誰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