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說,我感覺我自己跑還能快些。
齊瑾也不知道是從哪裡招來的殺手,一波接著一波。
他的護衛逐漸開始招架不住了。
人越來越少。
最後隻餘兩人身負重傷跟在齊瑾身後,隨他一路潛入後山密林。
密林路況復雜,樹木遮雲蔽日,且林中到處湿漉漉的,沒過多久人就開始覺得冷了。
也多虧了這地形,殺手追上來的速度慢了下來。
很快,面前出現了三條岔路,齊瑾臉色蒼白,眉頭緊皺。
很快道:「兵分三路,這樣還有機會活下來。」
「主子!」
兩個護衛焦急出聲。
「聽命行事,若誰活下來了,就去搬救兵。」
兩人對視一眼,跪在地上朝齊瑾磕了一個頭,然後分別踏上了其中兩條岔路。
齊瑾深吸一口氣,抱著我往最後一條岔路走去。
這條路越走到後面就越窄越陡。
齊瑾的運氣說好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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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的是,他爬到半路腳上一滑,滾下了山坡。
幸運的是,他正好滾進一處隱秘山洞,暈了一個多時辰,卻躲過了兩波刺客的搜查追擊。
我躲在灰頭土臉且昏迷不醒的齊瑾身邊,輕嘆了一口氣。
腦子回想起那刺客說的話——
「樂安王,我們正愁沒機會下手呢,沒想到你自己跑來著荒郊野外,那就別怪我們了!」
我又看了齊瑾一眼。
他是高高在上的樂安王,若乖乖待在王府,護衛森嚴,誰也動不了他。
可他來了菩提寺……來幫我。
於是落到這般危險的境地。
心中有股難言的情緒蔓延開來,似是愧疚,又像摻雜了點別的什麼東西。
我趴在齊瑾身邊,出於貓的特性,極其自然地往前挪了兩步,舔了舔他脖子上被樹枝劃出來的傷口。
正舔得出神,脖頸卻突然被人一把捏住。
我渾身一僵,抬頭看去。
齊瑾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正眯著眼睛看著我:「趁我昏迷佔我便宜?」
我:「……」
我恨我自己此時不能說話。
齊瑾艱難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他看了看外面淅淅瀝瀝的雨,眉眼舒展,甚至帶了點笑意,好像想到了什麼讓他開心的事。
他將我拎起來,放於膝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撓著我的腦子。
雖然很沒出息,可我不得不承認,這樣很舒服。
我閉上眼睛,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正要眯一會兒,就聽見齊瑾的喃喃自語。
「說起來,我們也算是共患難了。」
我晃了晃耳朵。
齊瑾聲音未停:「今日這情形讓我想起來了很久以前的事……沈小姐,你不是也一直好奇我為什麼會猜到你與那些貓之間的關系嗎?我跟你說個故事……」
我猛地睜大了眼睛,豎著耳朵看著他。
10
齊瑾說的故事,發生在七年前。
那時,他還不是個闲散王爺。
他有才學實幹,是當今聖上最信任的一把刀。
他以遊學為名,周旋在聖上鞭長莫及的西煌,東山,川南各地,為聖上建起了一張缜密神秘的情報網。
他做得越多,得到的關注越大。
隨之而來的危險也就越多。
又一次刺殺,齊瑾沒有那麼幸運全身而退了。
他受了重傷,逼到絕境之後不得已跳河求生。
等他醒來後,卻發現周圍包括他自己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堂堂王爺,竟變成了一隻狗。
準確的說,是他的靈魂進入到一隻狗的身體裡。
他走在街上,看到王府在張貼告示,說要尋求名醫,樂安王已經昏迷不醒整整七天了。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魂魄離體了。
被王府護衛拿著掃帚搞出來數次後,他終於放棄了強闖王府的打算。
但流落街頭還不是讓他最絕望的,最讓他絕望的,是他被人抓了,賣到了一家鬥犬舍。
看到那些為了食物瘋狂撕咬著同類的惡犬,齊瑾以為自己這輩子怕是要交代在這了。
他聽見周圍人興奮的吼叫。
「咬它啊!咬它的脖子!」
「媽的,沒用的畜生!」
「贏了!我贏了!」
「哥,我不想看這些,我們走吧……」
齊瑾愣了一下,在嘈雜人群裡找到了那個糯生生的聲音出處。
那是個穿著富貴,容貌精致的小姑娘,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正皺著眉看著鬥犬臺。
臉上全是抗拒。
齊瑾心想,這是個被家中兄長帶出來玩的貴族小姐。
也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他趁著一旁看管他的人不留意,一下子掙脫了他手上的繩子,直直衝向了那小姑娘。
一路上,人仰馬翻,眾人被嚇得四處逃散。
小姑娘嚇呆了,怔愣地看著他。
他在小姑娘跟前剎住了,隨即趴在她腳邊,用腦袋蹭了蹭她的腿。
鬥犬舍的人氣勢洶洶衝了上來,一把抓住他就要就地打死。
可臨到下手時,卻被那小姑娘阻止了。
「多少錢,你把它賣給我吧。」
「表妹,你買這瘋狗做什麼?!」
「它不是瘋狗,它剛剛在向我求救。」
就這樣,小姑娘買走了他。
他被小姑娘帶回了府,悉心照顧,在三個月後的某天,正懶洋洋曬太陽時,眼前一黑,隨即魂魄歸位……
他又變回了那個高高在上的樂安王爺。
……
我一動不動地趴在齊瑾的腿上。
腦子裡思緒泛濫。
他說的這個故事確實匪夷所思,但我自己都變成貓了,他曾經變成狗就顯得並非那麼難以置信了。
而更讓我疑惑的是,我對他說的這個故事,有點莫名熟悉。
記憶倒退到七年前,那時我還是家裡最受寵的小姐。
有段時間表兄來京,在我家借住了幾天。
他常常帶我出去玩,而鬥犬舍就是其中之一……
我記得,我在鬥犬舍還買過一隻很可憐的小髒狗。
還帶回府養了一段時間。
後來不知道什麼緣故,小狗突然跟我不親了。
還在某天從後們跑了出去,再也沒有回來……
為此,我傷心了好久。
我的記憶與齊瑾口中的故事逐漸重合。
震驚之下,我久久未動。
倒是齊瑾笑著捏了捏我的後頸:「愣住了?別猜了,就是你想的那樣,當年救了我的人,就是你。」
思緒回籠,我百感交集。
仔細想想,其實這樣才是對的。
我曾經救了他,而後他又救了我。
怪不得我每次變貓時,他總會出現在附近。
這是我與齊瑾的因果。
或者說,割舍不了的緣分。
11
我趴在齊瑾身上睡著了。
等再醒來時,魂魄已經回到了原來的身體。
我愣了一下,連忙起身推開門。
雨果然停了。
而院外也正喧哗著。
我聽見有人在問:「找到王爺了嗎?!」
急急忙忙穿好衣服跑過去,東院外正圍了一圈人。
其中一個,是當初跟我們兵分三路的護衛。
他臉色焦急:「如今天都黑了,王爺還受了傷,若再找不到他,可就糟了!」
眾人惶惶不安。
我趕緊揚聲喊道:「我知道樂安王在哪!」
對於突然出現的我,他們並不沒有太信任。
可他們也沒有其他辦法,隻能賭一把。
我走在最前頭,鋒利的樹枝劃破了我的臉和手。
我卻並沒有感到多疼。
心裡想的全是,得再快點,再快點。
齊瑾的時間確實不多了。
一路上,我都在祈禱老天別再突然下雨。
好在,我的祈禱被上天聽見了。
我帶著他們找到齊瑾的時候,齊瑾身體已經很虛弱了。
他被人扶著從山洞裡走了出來。
抬眸看向我,笑了笑。
隨即去問離他最近的手下:「人抓到了嗎?」
「回王爺,都抓到了!」
後來我才知道,無論是入詔獄,還是來菩提寺都是齊瑾聯合陛下下的一盤棋局。
齊瑾以身入局,是為了抓大魚。
他再次看向我,視線在我臉上的傷口上停留了一瞬。
我聽見他說:「抱歉,讓你深陷險境,起初,我的計劃裡你該毫發無傷的。」
我輕輕搖了搖頭。
不重要了。
隻要結果是好的,我跟他都還活著,這就已經很好了。
我們一行人正往菩提寺去。
走到半路,我的臉上落了滴雨。
我愣了一下。
聽著林中逐漸清晰的雨聲,一下子慌了。
完了,又要變貓了!
我下意識抓住齊瑾的手,低聲快速交代:「待會記得扶住我,別讓我摔了。」
若是摔到臉,那我真就見不了人了。
說罷,我腦袋往他肩上一靠。
閉著眼睛準備魂魄離體。
我:「……」
怎麼沒反應。
過了好一會兒,我聽見齊瑾在我耳邊忍俊不禁:「沈小姐,你又佔我便宜。」
我臉刷得一下漲紅,睜開眼睛從他身上直起身,快步走到隊伍最前方。
12
回去菩提寺後,針對我的情況,齊瑾帶我去找了菩提寺的方恩大師。
大師年紀很大了,恍惚間,我感覺他身體周圍像有一圈佛光。
齊瑾說他是得道高僧。
他隻抬眸看了我一眼,就擺手讓我回去了。
「因果了了,以後多行善事,便不會再有事。」
我似懂非懂地又跟著齊瑾離開。
一路上,我們都沒說什麼話。
我隻覺得今晚的氣氛怪怪的。
可還沒弄清楚其中原委,便見齊瑾手下護衛匆匆而來。
「王爺,我們從菩提寺柴房抓到一可疑之人。」
齊瑾:「去看看。」
菩提寺東院,一男子正對兩人壓跪在地上。
還沒走近,就聽見了他的求饒聲。
「大人饒命啊!我真不是刺客!」
「不是刺客為何鬼鬼祟祟躲在柴房?!還不如實交代。」
「這這這……」
走到前面,我看清了這男人的正臉。
被打得鼻青臉腫,可臉上的那枚痦子可太讓我印象深刻了。
我驚呼出聲:「是你!」
虎三,當年劫殺我讓我意外墜崖的土匪頭子!
難怪我一直遍尋他不到,原來躲在這裡!
我死死瞪著他。
虎三不明所以地看著我,仔細又看了看我的臉,一下子想起了什麼。
「不是我!這位小姐!真不是我!」
「當初到底是誰指使你的!」我抓著他的衣領,恨聲道。
「是你那歹毒的繼母李氏!她給了我們兄弟不少銀子,還把你出門的時辰線路告訴了我們,是她想害你啊!」
聽到早就在意料之中的答案,我並沒有太過意外。
隻是因為生氣,雙手忍不住顫抖起來。
突然,一隻溫熱手掌握了握我的手指。
我愣了一下,轉頭看去。
齊瑾揮了揮手,手下便將虎三捆好壓走了。
「別生氣,本王在你身後呢。」
我聽見他說。
13
最近京城又出大事了!
一是虎威將軍聯合臨宣王意圖謀反,被樂安王ṭũₑ及時發現, 與陛下逢場作戲, 將兩大反賊捉拿歸案。
二是樂安王拒絕了陛下留他在京都為官的旨意, 帶著親信護衛要去各處遊山玩水。
三是戶部尚書嫡女蘇凌熙突然帶著一個男人去了衙門, 狀告自己的繼母李氏,沒想到,還真被她給告成了!李氏被押入大牢,蘇家鬧得雞犬不寧!
蘇家確實雞犬不寧。
至少,我這位尚書父親卻是不肯再見我了。
「逆女!有什麼事不能關上門自家解決,你非要鬧上衙門,讓țű⁸京城那麼多人看我蘇家笑話!」
「這下好了, 你繼母成了僱兇殺女的兇犯, 我也擔上了識人不清, 治家不嚴的汙名!」
「蘇凌熙,這下你滿意了?!」
他氣急了, 抬手就拿起一旁的茶盞扔過來。
不偏不倚, 砸在了我的頭上。
溫熱鮮血從我額頭流下,我沒什麼表情地看向父親:「您說完了?那我先回去了。」
不再管他的歇斯底裡, 我一邊擦著額頭一邊回了自己院子。
我這位父親, 他在乎的從來不是我,也不是繼母或其他人,他在乎的,始終都是蘇家的臉面。
所以我也明白,我在蘇家, 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夜深人靜,我收拾著小包袱。
銀瓶一邊看著外面, 一邊不安:「小姐, 咱們真要走啊?」
「是啊,我跟人約好了的。」
我瞥了眼她背上的包袱:「你其實可以不用跟著我的。」
「那不行!」銀瓶立馬道:「我是小姐的丫鬟,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我笑了笑,將包袱系好。
我們從後門出去時,已經有人等在那了。
是輛普通的馬車。
車夫戴著鬥笠, 朝我點頭示意。
我抿了抿嘴,拉著銀瓶上了車。
馬車一路暢通無阻地直通城外。
而後與另一條車隊匯合。
有人敲了敲車門:「沈小姐, 我家王爺有請。」
我應了一聲,隨即下車, 跟著他往前走,上了另一輛馬車。
車裡, 齊瑾正低頭看著書, 聞聲抬頭看過來。
「沈凌熙, 你還真敢跟我私奔啊?」
如今,他已經不稱呼我為沈小姐了。
我瞪了他一眼:「誰跟你私奔了。」
外面刮起了風,我透過被吹起的車簾,看著外面朦朧耀眼的日出。
「是你把山川湖水說的太好,我不信, 所以想親眼去看看。」
小小馬車裡, 我們相對而坐。
齊瑾給我倒了一杯茶:「蘇小姐是我見過最特別的姑娘。」
我端起茶盞慢慢飲著:「樂安王也是我見過最特別的男子。」
畢竟,能變貓變狗的人,除了我跟他, 我還真沒見過其他人。
我們對視一眼,皆忍不住勾唇一笑。
窗外陽光明媚,風光旖旎萬分。
——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