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公主她想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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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卻沒有看他。


我拿起杯盞,看著衝我不懷好意笑的男人,仰頭飲盡。


鄯善王有意灌我,席間幾次都舉杯衝向我這處。


謝聞璟有怒卻不能言。


直到我喝得兩頰滾燙,頭昏腦脹,這ṭű̂ₒ才有了機會起身。


謝聞璟想要攙扶我去外面吹風。


卻又被孟雪卿纏住。


離席的時候,我眼神裡滿是復雜地看向了孟雪卿。


生平第一次,我挺感激她的。


沒人能比我更熟悉這皇宮。


我甩開了跟在身後的人,獨自一人來到偏殿,看著滿地枯枝,腳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身後一陣窸窣。


皎潔的月光,照在我的裙擺,腰間系著的,是謝聞璟的玉珏。


「公主,別來無恙啊。」


一雙手,穿過我的腰間,將我緊緊攬住。


月影之下,顯得格外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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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戎,你來晚了。」


我轉過身,冷著臉看他。


他高大的身軀,將我遮擋得嚴嚴實實。


「謝聞璟是個有本事的,險些讓他發現,這才耽誤了幾日。」


他的手挑起我的一縷發絲,眼神頗有些不滿。


「公主,事成之後,你當如何處理他?」


我錯開幾步,笑看著安戎。


「負心薄情之人,你當如何處理?」


他勾起唇,「你皇兄死得悽慘,想替他報仇,自然是用同樣的法子。」


我笑了笑,沒回他。


安戎是主客,不可離席太久Ţṻₕ,他走後,我依舊站在院中。


藏了許久的人,這才從屋內走出。


「公主,我們的人都已經安排好了。」


我仰頭,望了眼月光。


那日,好似也同今夜的月亮一般。


11


今夜的皇宮,不太平。


耳邊滿是宮人快步逃竄的慌亂腳步,慘痛哀叫不絕於耳,刀光劍影片刻間不知是誰的頭顱滾到一角,偌大皇宮,充斥彌漫了血腥氣味,某處偏僻宮苑忽地燃起一把大火,卻無人有闲暇之心去救火。


不一會兒,門前站了一排兵衛,身穿盔甲,手持護盾,儼然一道堅實的銅牆鐵壁。


「參見公主!」


其聲響徹宮內,壓住了千萬驚啼。


我回頭看去,唇角微勾。


再回殿前。


首當其衝看見的,是血染半衫的謝聞璟。


他眉宇慌亂,似是迫切尋找什麼。


我拎著重劍,手有些酸。


站在他不遠處,俏皮一笑。


「謝太傅,是在找我嗎?」


他怔愣半晌。


忽地哂笑出聲,目中滿是自嘲。


「統領前朝餘孽的人,竟然是你!」


我眼裡閃過一絲銳利。


並未回他。


重拎起劍,繞過了他。


經過他身邊時,謝聞璟的手忽然拉住了我。


旁邊保護我的侍衛,眼疾手快地出劍,挑斷了他的手筋。


「阿璟!」


孟雪卿在他身後,大叫出了聲。


我斜晲了她一眼,未曾去理會蜷縮在地的謝聞璟。


大殿之上,安戎的刀,擱置在新皇項上。


瞧我的眼裡,滿是得意。


我舉起重劍,衝向新皇,卻在下一瞬,劍光閃爍之際,刺向了身後的安戎。


皮肉被穿破的聲音和溫熱的血噴射的瞬間,新皇大瞪大了眼。


「你!」


「李幼魚!你——」


我翻卷劍身,血肉擰在一起的聲音,使得身後之人徹底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轉過身,鄙夷地看著跪倒在地上的人。


「安戎,你該死。」


新皇怔地說不出話,瞧了瞧地上的屍體。


好半晌才開口。


「朕不想竟是看走了眼,不愧是姓李的,手段如此狠辣,你要殺便殺,隻是苦了這天下的黎民百姓了。」


我聽著覺得好笑,到底是笑出了聲。


「你該不會以為,我殺你是要為我皇兄報仇吧?」


「難道不是?」


我籲嘆了一口氣。


「我皇兄那人,千刀萬剐都不為過,你殺他,我反倒還要謝謝你呢,隻是——」


「你有何臉面替天下百姓怨聲載道?」


「我皇兄暴戾殘虐,不得民心,但他在位期間,卻無苛捐雜稅,百姓安居樂業,你可知是為何?」


他怔然不解,他們隻恨暴君,荒淫無道,欺辱他們的妻子女兒,卻從未想過這些緣故。


「那是因為,你們遞上來的奏折,都是我在看,我在處理。」


他瞪大了眼,顫著抬起手。


「你是要稱帝!」


我收回了笑意,「有何不可?」


「你是個女子!女子怎可稱帝!」


我眉梢輕挑,「女子怎麼不能稱帝?」


幼時,我學東西總是最快的,察言觀色,能說會道,皇爺爺說,我若是男子,這皇位定是要傳給我的。


我問他:「女子就不能稱帝嗎?」


皇爺爺笑著打趣:「女子是要嫁人的,可掌後院天地。」


皇兄暴虐成性,新皇打過來時,世家勸他和鄯善結盟。


安戎不要金銀,不要城池,隻要我下嫁於他。


我不願,便去找皇兄評理。


卻是在書房,見到了謝聞璟。


「即身為公主,當有自己需要擔起的責任,無愧於百姓。」


他勸說皇兄,不要因小失大。


好一句因小失大。


一牆之隔,我聽著昨夜還與我耳鬢廝磨,交頸纏綿的人,如今站在裡面,去遊說皇兄。


如何將我像貨物般賞賜給另一個男人。


12


偌大的皇宮,經歷過太多朝代更迭。


昨日還沾滿血的臺階,今日就被宮人擦拭得一幹二淨。


後宮裡的女人,如驚弓之鳥,害怕下一瞬便被我送上刑場。


隻因她們都曾是我皇兄的女人。


我不想為難,便差人逐一放出宮外。


何必為難,她們本就生存艱難,除了依附於男人,又能如何。


後宮的皇後還是原先那個皇後。


她是我皇兄的青梅竹馬,即便皇兄後來性情大變,卻也沒想過廢她後位。


而我此役能成功,很大一部分是有她相助。


倒不是她有多愛我皇兄,隻是新皇腳踏盛京後,殺得第一個世家,便是她的家。


我登基的那天,她親自過來,替我戴冠。


「謝聞璟想見您。」


我怔了怔,這段時日,我忙碌得很。


倒是沒有工夫想他。


「還有,您初登基,王夫的人選可有打算?」


我思索片刻,說了個人名給她。


「這事都交給我去辦吧。」


我點點頭,此等小事,我是真沒空打理。


以至於我在後宮見到謝聞璟的時候,還有一絲怔然。


隨即有些好笑。


皇嫂竟是將他也選入了後宮。


「我會派人將你送出去。」


他叫住了我,眼神晦暗不明,喉頭上下滾動,嗓音帶著幾分沙啞。


「我是自願來的。」


「幼魚,你還愛我嗎?」


我不答。


他猛地瑟縮一下,「那恨呢?」


我看著他的臉,恍如隔世般。


那時,比起恨,更多的是痛心。


心口仿佛數千萬隻螞蟻攀爬啃咬。


我是真的喜歡謝聞璟,才會在皇兄發現他私藏孟雪卿的帕子時,以面首這般低賤的身份保他一命。


可他不記得我如何低聲下氣的討好。


不記得大雪天我如何不顧危險去找身受重傷的他。


也不記得他頭疾發作時我衣不解帶的照料。


他隻記得我讓他做了面首。


他苦笑一聲,「你是該恨我。」


「但當初,想帶你走,同你拜天地,喝交杯酒,是我的私心,我羞於將內心的真話說出口,我不想承認自己對你動了情。」


我垂眸,回想了片刻。


那日,我晚歸回府。


皇兄的聖旨以下,不日我便要前往鄯善,天子一諾,無人可改。


謝聞璟卻說要帶我走,我不信他。


他便找出了我偷藏的婚服,那是我替自己和他準備的。


自以為藏得很深,熟料早就被他給發現了。


我將自己割裂成兩半,一半告訴自己,這些都是假的,不過是給顆甜棗,他怕我悄悄跑了,便不會嫁去鄯善。


另一半,卻又惋惜不舍,這可是謝聞璟啊,李幼魚,你不是最愛他了嗎?


我穿了嫁衣,同他在公主府拜了天地,喝下合卺酒。


可飲下不久,便昏倒在地。


醒來後身邊的人,不是謝聞璟,卻是安戎!


腦海裡記起的,全是昨夜,安戎的大掌遊移在我的身上, 灌滿酒腥氣的唇舌, 闖入我的口中肆意席卷。


惡心。


我趴在床畔狂吐,驚醒了身邊的安戎。


他告訴我, 他根本就不是來和我皇兄結盟的,而是早就和謝聞璟聯手, 這盛京,很快便不再是李朝的盛京。


我這個公主, 做不長了。


我打了他一巴掌。


他大怒,大手使勁扯住我的頭發用力向上提, 滿臉鄙夷地看著我, 後又讓人將我丟在府外。


安戎沒胡說。


他們真的不是來結盟的。


我從遍地屍海處翻找口糧求生, 挨餓已經不是最艱難的了,怎麼樣活著,怎麼樣替我自己報仇。


是我活下去的信念!


我知道,那日將我送上安戎床上的人, 不是謝聞璟,而是孟雪卿。


我去瞧她的時候, 她像瘋了一般大笑。


她想讓我和她一樣, 變得下賤,配不上謝聞璟。


我嗤笑一聲,不再去看她。


從來都不是我配不上他謝聞璟,而是他謝聞璟。


配不上我李幼魚。


「謝聞璟, 愛恨有那麼重要嗎?」


現如今百廢待興, 潭州的流民需要安置, 羊城的時疫需要控制,御書房內的奏折, 哪一件事不比情愛重要?


更何況,滿是男人的後宮,各種各樣, 形形色色。


我甚至都未認清他們的臉,有時還會記不住前一夜去了誰的宮中。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得一幹二淨,被挑斷手筋的右手, 垂在一邊,顯得幾分蒼白無力。


「那你愛豐沛嗎?」


他的眼睛, 看向我身後。


我轉身。


豐沛正屹立在那兒。


見我瞧他, 才緩步走上前。


「陛下,我還以為你是被政事絆住了腳。」


「險些以為,你不會來了。」


我勾起唇,衝他一笑。


「怎會, 朕這不是來了嗎。」


今夜, 我翻了他的牌子。


皇嫂能穩坐後宮之主多年,到底是有手段的。


竟想到將這二人放在一宮。


我同豐沛徑直向前走去。


經過謝聞璟時,他下意識抓住我的衣角。


衣袂翩飛,悄然滑過。


夜色沉酽, 月光泄了一地,不知亂了誰的心。


翌日醒來。


長亭舊廊,紅瓦灰牆裹上一層銀霜,竟是下了一夜大雪。


我摘下院中紅梅, 唯願瑞雪兆豐年,保我百姓祛病去災,還我山河舊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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