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海閣

連化人形都好看。

他就這麼衝我輕輕地勾著嘴角。

眼中流動的碎金仿佛要將人吸進去。

「打住。」我伸手捂住他的眼，「太犯規了，你們鳳凰原本就是百鳥之首，任何鳥都拒絕不了你們的吧？」

「可我並沒有對母親下過命令。」

眼睫毛掃過手心，痒痒的。

我下意識想要收回手，卻反被他抓住了手腕。

「母親，你以前很喜歡摸我的頭，自從我長得比你高以後，你就再也沒這樣摸過了……不喜歡我了嗎？」

他抓著我的手腕，雙眼卻緊緊盯著我。

氛圍不太對啊這。

「喂喂喂。」凰翎的腦袋從窗口冒出來，「哥，你要對母親做什麼？」

她滿眼幽怨，似乎看破一切但隻能裝作不知道。

「……快把你哥帶走。」

我默默遠離鳳翎，盯著他令人心碎的眼神開口。

「他可能是到發情期了。」

「用人類的話怎麼說來著。」一身怨氣的白虎也探出了頭，「我們也是你們普雷中的一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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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行了，收拾收拾走吧。」白虎打了個哈欠，似乎剛才同魔族隻不過是在玩樂，「……等等，你身上這是。」

他上前幾步抓住我的手，細細探查之下眼中再沒了那副玩世不恭。

「你身上，為何隻剩下魔氣了？」

這氣氛太令人窒息了。

凰翎還有點驚訝，鳳翎卻像是早就有所預料般把我的手腕從白虎手中抓離。

「魔氣靈氣又有何區別？再者，她是無辜的。」

他的聲音淡淡地聽不出悲喜，但似乎有意地幫我遮掩著。

「白虎。」

不遠處傳來青龍的聲音。

「快些走，魔尊要回來了。」

「知道了。」白虎皺著眉，雙眼緊盯著我，嘴上卻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地應答道，「馬上就來。」

「安千秋。」

他很少直接叫我的名字。

「你如今，入魔了嗎？」

「差不多吧。」我含糊其詞地敷衍著。

白虎手中光芒閃過。

凰翎察覺到不對勁，和鳳翎一起擋在我身前。

「白虎，你瘋了嗎，她是金烏，你要和金烏一族反目嗎？」

「她如今入了魔，如何能留得？」

「魔就一定是惡嗎？她又沒有害過人！」

「凰翎，你怎麼知道以後會怎樣？如果因為一時疏忽讓金烏一族歸屬於魔族，對得起那些信仰我們的百姓嗎？」

凰翎被白虎說得一愣，下意識看向鳳翎。

鳳翎沉吟片刻，想出個折中的法子。

他拉過我的手腕，指尖輕輕劃過弄出一道傷口，以血為墨，似乎劃定了一個契約。

「這是啥？」我看著手腕上突然出現的鳳凰花印記，「還怪好看，不過為什麼隻開了一半？」

「道……是同生契。」凰翎搶先一步，面色復雜的給我解釋，「你若是死，他不獨活，同時，你們之間的靈氣互通，他可以替你壓制魔氣，你們二人也能互相知道對方的，想法什麼的……」

「……可你們不是能涅槃嗎？」

「涅槃也不是無限制的。」鳳翎突然開口岔開話題，「有這個契在，我就是你的監管者，我不會主動窺探你的隱私，但如果你有強烈的作惡的想法，我會感知到……白虎，倘若她作惡，我會第一個殺了她。」

後半句，是說給白虎聽的。

白虎張開口似乎想說什麼，被身後等不及推門而入的玄武嚇了一跳。

「等半天了。」玄武抱著胳膊倚在牆上，「走。」

「行行行，趕緊走趕緊走。」我有意打破這個尷尬的話題，一手拉著凰翎，一手拉著鳳翎，還不忘給白虎遞了個眼神。

趕緊讓這個尷尬的事情過去吧。

鳳翎遞給我一個眼神，與此同時，腦海中響起他的聲音。

「別怕。」

23

玄武和青龍大吵一架，一個要求把我押送入獄，一個要求親自監管。

最後白虎加入戰局，開啟了混戰局面。

「等等。」大腦反應半天我終於想起來最重要的事，「有沒有可能，我是靈魔雙修？」

聞言，幾人僵硬地轉向我。

看到了我手中，交織纏繞的兩股力量。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控制著靈氣帶動魔氣，「可能，那個什麼魔尊真的算是我爹吧。」

聞言，青龍頭疼地開口：「……人是生不出金烏的。」

我沒繼續說話，而是盯著手中的兩股力量看。

「我是金烏不也孵出來鳳凰嗎？」我斜眼看了看鳳翎和凰翎。

「這能是一碼事嗎？」青龍的頭好像更疼了，深呼吸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最近一段時間，你還是住在我們那。」

「住鳳凰宮吧。」

安靜了許久的鳳翎開了口。

「我和凰翎照看她，不會出問題的。」

「哥……我都不好意思點破你。」

凰翎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沒骨頭似的趴在我身上。

她和鳳翎長得極為相似，但身為雌鳥，更多了幾分柔和。

似乎是因為涅槃重生的原因，之前他們化作的原形與畫卷中的鳳凰還有些差別，但已經能看出未來的模樣。

「既然這樣。」玄武眼看一切都已經定好，隻得作罷，「各回各家吧。」

「欸不是，其實我還想去金烏那邊看一看。」

我話還沒說完，又是熟悉地被叼起了衣領，被甩到了後背上。

「母親，別亂跑了。」鳳翎忍不住嘮叨道，「你現在被魔族盯得緊，萬事要先注意自己的安全。」

我眯了眯眼，泄憤一般用力地拔下幾根羽毛。

金紅色的羽毛流光溢彩，等到飛出魔界，飛到有陽光的地方，它才是真正的鳳羽。

24

鳳凰宮其實就在我之前的住處旁邊，相比之下，我的住處寒酸得像個茅廁。

從鳳身上跳下來，他們緊跟著化為人形。

又一次踏入這裡，卻已經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魔族的虎視眈眈，關於我身世的未解之謎，還有……

「母親。」凰翎推著我往前走，「院子裡有個大秋千，還有水池，之前鳳翎那家伙還買了不少逗鳥杆……」

與我差不多高的小姑娘撒嬌似的說這話，滿心滿眼的分享欲，想要把快樂分一半給我。

我收起心裡的鬱悶，掛起一個笑。

以後的路，走一步算一步吧。

25

夜晚睡不著，我披著外衣走出來散散步。

靈界的天也有白日和夜晚之分，太陽由金烏負責，月亮則是交給了玉兔。

靈界的天離得進了些，碩大的月亮掛在璀璨星河之中。

說起來，已經好久沒見到哥姐他們了……

攏了攏身上的外衣，一轉身卻對上了鳳翎。

「你怎麼在這？」

「睡不著出來走走。」鳳翎走到一旁的亭子裡坐下，「不來坐一會兒嗎？」

「……」我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想起今日發生的事情，我又開口道，「你我之間的契約，真的是同生契嗎？」

「不是。」

鳳翎搖了搖頭，坦然地承認。

「是道侶契。」

「……」頭上冒出一排黑線，我都想一巴掌拍死這個不孝子。

「不過，是還未完成的。」鳳翎笑了笑，似乎有意在安撫我，「你也看到了，鳳凰花隻開了一半，另一半，還需要你。」

「什麼意思？」

「兩廂情願，鳳凰花開，一廂情願，自然隻有一半。」

不知不覺間，我已走到他身前。

亭中隻有部分月光斜打在他身上。

他抓起我的手，緩慢地，落下一個輕輕的吻，緊接著貼上他的臉側。

此情此景。

我下意識來了個大逼兜。

看著他偏過去的臉我才猛然驚醒。

「哎喲我去，對不住對不住！就剛才那姿勢也太適合……哎喲臉沒事吧？」我彎著腰，想把他的臉扶正看看，卻被突然扣住後腦。

一抹溫軟，二人無言。

直到我推開他，他無事人一般站起身，叮囑我早點歇息。

他走後，我在原地踏步不前。

突然聽到了身後的動靜，一轉臉，是凰翎坐在房頂上盯著我看。

「呃，你什麼時候來的呀。」我假笑著套話，「大半夜的，快去睡覺。」

「從剛才到現在，全程我都在。」

凰翎作勢要跳下來，我下意識想要接住她。

知道她安安全全地落了地，我才反應過來她早就不是那個需要人抱的孩子了。

「也不知道是做給誰看。」她小聲地嘟囔著。

「什麼？」

「沒什麼。」她一甩手扔掉了酒瓶子，勾著我的肩膀把我往外帶，「走走走，給我講睡前故事去。」

26

金烏那邊似乎出了問題，原本除我以外的九隻金烏按照排班表輪流當太陽。

可這幾日，就連靈界的白日都不甚穩定，更別提人界會是什麼樣了。

鳳翎和凰翎出去過幾次，回來匆匆封住鳳凰宮的入口，還下了好幾個結界。

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某次醒來，我還以為是起得早。

幾次回籠覺下來，再傻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太陽不見了。

這也就意味著，金烏一定出了事。

我坐在亭中，等著凰翎他們。

除了天氣的異常外，由於我是魔靈雙修，對魔氣的感知要更敏感。

靈界似乎被打開了一個窗口，有源源不斷的魔氣湧入。

——

「後羿的落日弓被盜，但這已經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這會子突然翻出來，是要為難誰？又不是他射。」

凰翎憤憤不平的聲音傳來，在看見我時戛然而止。

「你醒了。」她有些小心地看了一眼旁邊的鳳翎，「哥。」

「金烏出事了。」鳳翎倒是一點緩衝時間都不給我，「九隻金烏盡數中箭身亡，後羿已經被天道派去的人捉了回來，說是不用審問，直接……」

「落日弓不見，後羿的確有責任，但這次金烏出事，絕對不是他做的。」我站起身，下意識來回走動，雙手不自覺地摳挖著，「我見過後羿，他也清楚我無法成為太陽，如果全部射掉，人族也就離滅族不遠了，即便他有了仙位，他也一直在為人族爭取權利……他不該成為被抹黑的對象。」

「現在不光是魔族盯上了你，天道似乎也在找你。」

「天道找我做什麼？他又不是不知道我沒有傳承記憶。」

「天道有事瞞著我們。」白虎輕松地走進結界，「現在看來，連他也不可信了，尤其是射日那件事，明明就是在捂嘴。」

「我們隱瞞了你在鳳凰宮這件事，天道還以為你在魔族那邊，魔族以為你在靈界。」

青龍和玄武緊隨其後，四靈頭一次來得這麼齊。

「可……」想起那個高深莫測的人，我下意識有些擔憂，「他是天道啊，我們都隻是天地間孕育的生靈，逃得過他嗎？」

「天道又如何。」白虎一字一頓，「如果被蒙蔽了雙眼，那這天道就該被推翻。」

看著白虎臉上不似玩笑的神情，我心下一沉。

「放心，就算他是天道，也無法做到全全知曉。」青龍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慮，開口解釋道，「當初把你從魔族搶走，正好是我們領了任務去捉人，救走你的時候就沒有往上報。」

「所以，我現在隻能躲在這？」

「……目前看來，這是最安全的，在弄清楚天道要做什麼之前，你最好哪都不要露面。」

「……人界，現在怎麼樣了？」

終於問出我最關心的問題，得到的回答卻是一片沉默。

「你四哥死前似乎留下了自己靈核，但隻能勉強照到部分人界，至於靈界……隻剩下黑暗了。」

四哥……

想起最後一次見到他時，他有意無意將我往外趕。

說不定從那時開始，他就已經察覺到不對勁了。

27

靈界終日無光，似乎因為後羿的事情，嫦娥也受了牽連，月兔也不高興給天道辦事了，夜晚再無光亮。

而我，躲在鳳凰宮，小心翼翼地探求外面的真相。

九日後。

靈核破碎。

人界也陷入黑暗。

十二日後。

人界開始暴雪。

十三日，十四日。

聽著凰翎帶回來的消息，我的心越來越冷。

女娲補天後便陷入沉睡，她與盤古和伏羲是為數不多可以和天道有所較量創世神，可如今，盤古化作天地，伏羲不知身在何處……

天帝隕落後，突然出現的天道幾乎可以碾壓一切生靈。

「再這樣下去，人族最後的火苗也會熄滅。」

凰翎突然伸手，手中出現一副弓。

正是後羿丟失的落日弓。

「這是我們從天道那找到的。」凰翎觀察著我的神情，聲音愈發清晰起來，「他現在忙著和魔族開戰，所以我們……」

「凰翎，別說了。」

「母親！」情急之下，凰翎甚至喊出了我許久未聽見的稱呼，「這都到什麼份上了！你居然還在相信那個所謂的天道嗎？」

看她臉上的神情。

我定定地看著她，緊接著搖了搖頭，把她朝旁邊推遠了些。

然後，朝著她身後之人緩緩開口。

「我跟你走，放過她。」

凰翎一愣，緊接著一轉身，對上不知何時已然貼近的一把靈劍。

靈劍的主人，正是那個神秘的天道。

「凰翎。」聲音響起，伴隨著的是巨大的威壓。

凰翎額上直冒冷汗，但她還是強撐著擋在我面前。

威壓愈發強大，但似乎獨獨漏過了我。

終於，凰翎忍不住吐出一口血，而我終於來得及反應一把把她抱住。

「我和鳳凰籤了同生契。」我冷眼看著面前的，所謂天道，「如果她死了，我絕不獨活。」

28

我跟在天道後面，不知走了多久。

「安千秋，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