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公主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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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人不愛一個女人的時候,連她的孩子也會同樣厭惡。


沒了母親的林芳吟,早就在六歲那年同樣失去了父親。


18


侍衛趕到醉春閣的時候,林芳吟正因不願妥協被老鸨用刑。


被解救出來的時候,林芳吟跪在地上,虛弱地問:「公主為何還肯救我?」


公主坐在轎中,玉手掀起一角,隻露出半邊臉:「本宮隻是不願看見女人被女人為難,拿上錢財去過屬於你自己的人生吧。」


娘親也坐在轎子裡說:「京都人多眼雜,待在這裡並不安全,我們會派遣幾名侍衛護送你到安全的地方。林小姐,江湖路遠,一路小心,有緣再會!」


無人知曉林芳吟是如何跋山涉水,習得了這一身絕妙醫術。


19


為了讓幼帝早日肩負起治國的重任,每日都安排了繁雜的課程。


我也作為陪讀,跟隨他一起學習。


溫瑩更偏愛騎射練武,也練得一身好本領。


公主和滿朝文武對這個年輕的皇帝寄予了崇高的希望。


盼望他能做一個能堪大任的明君,待來日君臨天下時大展宏圖。


可是期望越大失望往往就越大。


幼帝雖然勤奮,但是資質平庸,幾乎隻要一讀書就會頭疼難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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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常常被迫臥床休息,最長的時候整整一個月隻上了一日學。


所以本來給他預備的課程最後都讓我上了。


我並不覺得這些課程有多麼繁瑣,這是我之前一直豔羨卻無法接觸的。


太醫院有來自天下的名醫,對此都束手無策。


直到公主從民間找來了一個地方名醫,大夫把完脈之後,眉頭緊皺。


公主緊張地問:「情況怎麼樣?」


大夫微微作揖行禮:「請殿下借一步說話。」


大夫隻說了幾句話,總結來說就是:無他,唯欠打也。


幼帝根本沒病,隻是為了逃避讀書在裝病。


20


公主沒有過多責備幼帝,體恤到確實給他壓力過大,默默減少了他的課程,但是該學的還是要學的。


因此,其實減負過後的成效微乎其微。


幼帝的表現差強人意,詢問過太師後,公主第一次對幼帝黑臉:「沈自川,你是一國之君,怎可如此懈怠?這點壓力都受不住,怎麼保護擁護我們的臣民?」


幼帝雖也長到了十歲的年紀,但聲音依舊稚嫩。


他拉住公主的衣角,聲音軟糯:「姑母,兒臣知道錯了,日後定加倍努力讀書。」


終歸還是不忍心過分苛責他,公主摸了摸他的頭,嘆了一口氣。


在幼帝看不見的角落,眼中流露出濃濃的失望。


21


我長到十四歲這年,宮裡突然開始傳起了謠言。


他們說我非公主的孩子,是罪臣謝昀之女。


但更多的人說我是公主曾經的夫婿劉欲海和丫鬟偷情生的孩子,而那個丫鬟就是娘親。


流言四起的第二天,公主下令徹查流言的出處,對散播謠言的人一一處罰。


六宮噤聲,無人敢再謠傳。


不過三日,就找到了謠言的出處——茯苓宮。


公主帶著我和娘親親臨茯苓宮,見到了謠言的始作俑者。


一個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樣的太監,看見公主到了就嗚嗚嗚地想要說話。


隻可惜他的舌頭已經被割了。


公主睥睨著他:「你還真是死性不改,難道還妄想傳幾句謠言就能改變什麼?看來本宮給你的教訓還是不夠。」


聞言,地上的人像瘋了一樣,抬起頭睜著血紅的雙眼,想要撲過來。


可是脖子上的狗鏈牢牢地拴住了他,他被拽了回去。


髒亂長發下的那張臉上,有幾道分外明顯的猙獰刀疤。


他指向我,拼命做著我看不懂的手勢。


我不知道地上這個人是誰,他求助似的看著我。


於是我向公主提議:「母親,不如直接賜死吧!」


公主輕嗤一聲:「那未免也太便宜他了。既然這麼喜歡裝瘋賣傻,那就把他送去詔獄,讓陸若寧好好治治他的瘋病。」


公主話音剛落,幾個侍衛就麻利地堵上了地上那人的口鼻,直接拖走。


22


回去的路上,我幾次想開口,但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回到宮裡的時候,公主讓所有人都出去,房間裡隻剩下公主、娘親和我。


我內心忐忑不安,不知道應不應該開口問。


公主看穿了我的不安:「想問什麼就問,你和母親也要生分嗎?」


「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誰的孩子?」


公主和娘親對視一眼,似乎是早就預料到這一天了。


娘親率先開口:「我們的確不是你的生身母親。」


公主繼續說:「你是我們的朋友謝昀的幼女,當年他被誣陷,滿門抄斬,你尚在襁褓之中。我們趕到的時候發現你還有一口氣。


「你被你的生母藏在了佛堂裡,不哭不鬧,我和小憐一進佛堂你就哭出了聲。


「我們和你的生父生母是莫逆之交,他們的孩子就等同於我們的孩子。」


我大腦一片空白,雖然心裡早就做好了準備,可是一時還是難以接受。


娘親抱住我:「好孩子,你能長成如今這個樣子,我們也算沒有辜負他們。」


我強忍住想哭的衝動:「他們犯了什麼錯,非死不可?」


公主也過來摟住我和娘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大抵是功高蓋主。先帝多疑,你父親戰功赫赫,雖然主動卸下了兵權,但他在軍中的威望,還是讓先帝忌憚。」


最後,公主對我說:「權力隻有掌握在自己手裡才不會變成刺向心口的尖刀。」


這句話,我在若幹年後才真正懂得。


23


公主輔政第十年,昔日的幼帝也長成了可以獨當一面的帝王。


公主打算還政於他,可我們都沒想到他在親政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除掉公主。


當身負重甲,手持利劍的將士圍住公主的宮殿的時候。


年輕的帝王從簇擁的將士中踱步而出:「姑母,您老了,該去了。」


公主怒極而笑:「本宮教養了你十年,竟養出你這樣的狼心狗肺。」


他輕笑:「姑母,您忘了,這可是您教我的帝王之術。」


下一秒,站在皇帝身後的護衛,有一半突然拔劍殺掉了身邊的護衛。


眾多將士紛紛下跪,高呼:「誓死效忠公主!」


皇帝呆住了,他沒想到局勢這麼快扭轉了。


公主輕啟朱唇:「可本宮也教過你,民心勝於一切,得人心者得天下。」


公主不再理會他,揮手示意萬福寧:「新帝暴斃,即刻發喪。」


我看見萬福寧面無表情地上前,掐住新帝的脖子,使勁一擰。


再松手的時候,新帝癱軟在地,已然沒了氣息。


我看著死去的他,心情復雜。


我知道想要坐穩那個位置的人都得心狠,但是十年的養育、教導之恩,卻換來如此,怎能不讓人心涼。


新帝暴斃,可國不可一日無主。


我們都知道沒人比辛苦輔政十年的公主更合適,可公主是女子。


自開國以來,還沒有女人稱帝的先例。


公主這一年已經四十二歲,她對我說:「沒有人做到,不代表不可以。既然沒有先例,那就讓我來開這個先例。」


新帝的背叛似乎讓公主更加堅定:「權力隻有掌握在自己手裡,才不會變成刺向心髒的尖刀!」


24


武寧元年,公主登基,改國號夏為周,正應了京都多年前流傳的谶語。


公主輔政十年,勤政愛民,朝廷上下幾乎都是公主一手提拔起來的寒門子弟。


因不願人民受苦,鮮少發動戰爭,減免賦稅,民生富庶,得天下民心。


因此,公主登基並未有太多阻力。


除了那些守舊派貴族,仍蠢蠢欲動。


三番兩次想要故態復萌,意欲謀反,都被公主以鐵血手段鎮壓。


因為女子當政,國家官員選拔也破格選舉了第一批女狀元。


多年前,那些刻苦讀書的好女子們也終於得到了讓才幹得以發揮的機會。


女子婚嫁自由,亦可從事工商業,自給自足。


……


無數的女性權力的解放,都伴隨著公主的登基一一解鎖。


25


武寧十年,公主病重。彌留之際,她召我而來,將傳國玉璽交給了我。


「皇位隻有繼續在女子的手上傳承,這段歷史才不會被後來者抹去,這些好不容易得到的權利才不會被折戟。


「月兒,母親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她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淚,人生的最後時刻,她看著娘親,勉力擠出一絲笑容:「若真有來世,憐兒不要忘了來找我。」


緩了一口氣,她笑著說:「若是你忘了,便換我來找你。」


語罷,公主在娘親的懷裡仙逝。


娘親無聲地流淚,但悲傷的情緒卻讓靠近的人都痛苦不堪。


當天晚上,在昏黃的燭光下,她最後一次滿眼柔情地撫摸我的臉頰。


「月兒,其實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我來自未來,那個時代人人平等,男子擁有的權利,女子亦可擁有。


「我很高興能在這個時代,遇見像夢真這樣的女性。她是我的愛人,更是我的知己。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這樣的人,千萬要記得珍惜。」


我欲語淚先流:「可是如果遇不到呢?」


娘親像幼時那樣,輕輕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意味深長地瞄了一眼門口。


可門口除了溫瑩那個傻大個兒,沒有旁人。


「傻瓜,說不定你已經找到了, 隻是你的心還沒發現。」


當天夜裡, 我和娘親相擁而眠。


26


翌日清晨,娘親消失了,隻留下了一封書信。


信上寥寥幾字:我走了, 不要來找我。


登基掌權的過程比我想象的要艱辛得多, 每日鉤心鬥角的算計更讓我疲憊。


好在我的身邊一直有溫瑩陪伴。


連小翠姐姐也早在母親還在世時就覓得良人, 喜結連理。


偌大的皇宮裡, 竟隻剩下我一個人。


某日,我試探地問溫瑩:「溫卿可有婚嫁之意, 若有中意之人,朕可以為你做主。」


溫瑩低著頭,不敢看我:「謝陛下關懷,臣並無心儀之人。」


我心下一喜:「既無心儀之人,溫卿覺得朕如何?」


溫瑩跪在地上:「臣不敢肖想陛下。」


「哦, 真的嗎?可朕在你的房間裡發現了不少朕的畫像。溫卿若是心無雜念, 敢不敢看著朕的眼睛說, 你對朕沒有一絲一毫逾矩的情意?」


她緩緩抬起頭,那雙嫵媚動人的狐狸眼, 此刻微微燻紅, 倒是更加動人心魄。


「臣不敢。」


我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心裡暗罵自己怎麼像個色中餓鬼。


一面裝作正人君子的樣子:「溫卿對朕若真是沒有一絲一毫逾矩的情意,那倒是朕自作多情, 心悅溫卿。」


小翠姐姐和我一起看著她們兩個你儂我儂地說了好一會兒話。


「全如」沉默數秒, 她的大眼睛裡慢慢浮上一層水霧:「真的可以嗎?」


我故意板起臉逗她:「呆子,還不上來抱我。」


她像一隻靈巧的長頸鹿,飛奔而來, 一把抱起了我,走進了內室。


我故意趴在她的耳邊, 若有若無地吐氣:「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看到的吧?今晚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溫瑩的臉紅到了脖子, 可手上的動作絲毫不減。


當晚, 芙蓉帳暖, 蔓床微搖,一室旖旎的春色。


27


第二天清晨,我被侍女喚醒上朝。


我看著身邊還在熟睡的溫瑩,揉了揉酸軟的腰肢。


心裡怒喊一萬句:「禽獸,真是禽獸!」


不過下一秒,溫瑩醒了, 快速地在我的唇上輕啄了一下。


好了, 昨晚的事我也不是一點錯也沒有。


溫瑩還是個好女子。


梳洗完畢,我開始了忙碌的一天。


當年辛苦所學的治國良策都一一付諸實踐。


朝廷也不斷湧現出良臣能將,後宮之中有溫瑩相伴左右。


但有時,我也會想念兩位母親。


我想起小翠姐姐當年對我說的話。即使肉身腐敗, 但今後我的每次喜悅,我聞到的花香,拂面的清風,樹上的鳥鳴都是她們還在陪伴我的證據。


而此刻, 我依偎在溫瑩的懷裡,望著天上那輪皎潔的明月。


如此,甚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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