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三年。
我和梁慎之都在裝。
他裝愛我。
而我裝作真的被愛著。
直到我們車禍被困。
他終於撕開面具:「江序,我受夠了你的任性、少爺脾氣,怎麼可能愛你?!」
我垂眸看著從腰腹上刺出的一截鋼筋。
小聲說:「對不起。」
對不起。
以後不會了。
因為,我好像快死掉了……
1
「砰!」的一聲巨響。
視野傾覆翻轉。
不知過了多久。
我緩緩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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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僅存的一側車燈燈光。
看見歪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梁慎之。
「梁慎之……醒醒,別死!」
心髒跳得很快。
耳鳴佔據大部分聽力。
我聽不清自己的聲音。
隻覺得胸腔裡痛成一片。
梁慎之不能死。
不能現在就死。
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
其實我——
「咳咳!」
梁慎之皺眉咳了聲。
睜開眼。
他緩緩掙動,發現肩膀和右腿被變形的車體牢牢卡住。
然後,驀地低笑了一聲:「呵,你未免太心急了。」
「求我提前回國陪你,就是為了制造車禍弄死我?」
渾身都是麻的,大腦仿佛也停止運轉。
我木然地問:「你說什麼?」
梁慎之仰靠在歪扭的靠背上。
一向波瀾不驚的臉上,出現一絲冷淡的裂縫。
他冷聲說:「別裝傻了,江序。」
「我父母就是你爸僱人開車撞死的,今天,你們隻是故伎重施罷了。」
「隻是我沒想到,他連你的命也拿來賭。」
不。
不是這樣的。
我不停地按動車喇叭,希望以此吸引過往車輛的注意。
並蹙眉道:「沒有證據的事,你最好不要妄下定論。」
「證據?」
梁慎之側過頭,染血的臉上滿是譏諷:「跟你在一起,就是為了搜集你們江家的罪證啊。
「要不然,你以為是因為什麼呢?」
雙唇顫了顫。
我最終什麼也沒說。
是啊。
我知道的。
知道梁慎之向我告白、跟我在一起是另有目的。
這些,我三年前就知道了。
但我還是無法拒絕這個機會。
因為在此之前。
我已經偷偷喜歡了他很多很多年。
暗戀成真,變欺騙。
我固執地以為梁慎之其實是喜歡我的。
哪怕隻有一點。
「別說了……」我笨拙地轉移話題。
啞聲道:「我們現在,應該先打電話報警。」
視野昏暗,車廂裡一片狼藉。
我環視一圈也沒能找到光源。
「報警?」
梁慎之冷靜而篤定地說:「應該是找人來把我徹底弄死吧。」
我低聲說:「不是的。」
梁慎之看過來。
是帶有疑惑的審視。
大概因為我平時太敏感。
梁慎之一句話說不對,都能讓我大發脾氣。
所以現在,他訝異於我過於平靜的反應。
梁慎之微微蹙眉,問:「你受傷了?」
2
「我不知道。」
眼睛還沒適應黑暗,看不清。
身上沒有一點力氣。
隻有痛覺漸漸復蘇。
到處都在痛。
應該隻是劇烈撞擊後的正常反應吧。
「應該沒有。」梁慎之冷淡地說,「畢竟你從來都不是堅強的人,一點痛和委屈都受不了。」
我知道梁慎之不愛我。
但現在看來。
不僅僅是不愛。
還有諸多不滿。
以前。
我身體稍微不舒服就會打電話給梁慎之。
然後強勢地要求他繞路去菜市場買菜。
回家為我煲湯。
好了以後也粘著他,去哪裡都要他陪、等、接送。
還常常突發奇想,要他暫停工作陪我去國外短途旅行。
所以在梁慎之眼裡。
江序是個驕橫、不講理。
想一出是一出的大少爺。
但其實我在別人面前都不是這樣的。
我隻是在試探底線。
並反復證明。
看,沒人願意平白無故忍受這些。
所以梁慎之一定是喜歡我的。
「嗡嗡——」
是手機的震動聲!
破碎的前擋風玻璃外出現微弱的光亮。
是梁慎之的手機。
它被甩出五米遠。
照亮一方滿是碎石的地面。
難怪從車禍到現在都沒有車輛經過。
原來是因為我們被撞下了路基。
連人帶車墜落到十餘米深的大坑裡。
深更半夜,道路偏僻。
摁喇叭毫無用處,另一部手機也不明去向。
這意味著,如果我們不想辦法求救。
一整夜也不會被途經的車輛發現。
到時候。
梁慎之的傷很可能會惡化,甚至危及生命。
對了!
車載藍牙也能接聽電話。
我艱難地抬起手,試圖啟動車輛。
雙腿被卡住,但剛好能觸到剎車板。
用力踩剎車的時候。
我感到腰腹部有異樣的拉扯感。
並沒有在意。
幾次摁下啟動按鈕,車都毫無反應。
與此同時,地上的手機也停止了震動。
周圍陷入死寂。
連僅存的一側車燈也漸漸熄滅。
接著。
我們隱約聽見液體墜在地上的「啪嗒」聲。
「是汽油。」
梁慎之冷笑一聲,說:「江序,你爸再不來救你,你就要跟我一起被炸死了。」
「不會的。」
我在黑暗裡摸索。
觸到梁慎之溫熱的身體。
他警惕地道:「你幹什麼?!」
我沒好氣地說:「掐死你。」
我沿著他的頸肩,摸到壓住那裡的已經變形的座椅靠背。
猛地用力一扳。
「咔」的一聲。
變形部位被扳回來,釋放了梁慎之一側手臂。
與此同時。
一股難以言喻的疼痛從腰腹炸開。
我咬著牙仰靠在座椅上。
才將一聲慘叫咽下去。
梁慎之很快解放了另一隻手,開始拼命破拆副駕駛的車門。
變形太嚴重。
即使車身都被搬弄搖晃起來,車門還是緊閉狀態。
疼出了一身冷汗。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忽然說:「梁慎之,你其實是有點喜歡我的吧?」
3
「江序,我喜歡你。」
三年前。
梁慎之忽然找到我,說:「做我的男朋友,好嗎?」
他很高大,眉目濃黑。
與我的眼神相交,又使我看不見底。
我暈暈乎乎。
卻還是憑借本能回答:「好啊。」
說出口後,發現聲音幾乎不像自己的。
之後我反復回顧那個瞬間。
試圖銘記每一個細節。
夏夜,晚星。
梁慎之的淡藍色襯衫,和挽起袖子露出的,小臂上清晰的肌肉線條。
開始交往的第一個月。
我把暗戀七年來,想象中要與梁慎之做的事都做了一遍。
然後。
我偶然聽到他跟人打電話。
「是,已經在一起了。」
梁慎之低聲對電話那頭說:「您放心,我不喜歡江序。
「等查到江譽民的犯罪證據,我就會跟他分手。」
江譽民是我爸。
跟我在一起,竟然是梁慎之調查他的捷徑。
手已經握住門把,卻生生僵住。
要結束嗎?
我問自己。
答案是不想結束。
我不甘心。
而且我相信爸爸永遠不會讓他查到什麼所謂的犯罪證據。
我篤定,爸爸是個很好的人。
於是,我對自己說。
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就一次。
也許梁慎之會先受不了我的壞脾氣。
我開始變換著花樣地作,做一些外人看來完全是「欺負」梁慎之的事。
故意拖延時間讓他接送;
給他買顏色跳脫的領帶,並勒令他系著去公司開會;
讓他親自送點心來辦公室,然後又說突然不想吃了,要他再去別家買另一種。
……
所有種種,梁慎之都沉默著照單全收。
裝作對我無限包容的樣子。
秘書說:「小江總,您男朋友好溫柔,好愛你啊!」
溫柔?
她不知道。
看起來溫柔的梁慎之,晚上有多兇。
不過有一點她一定沒看錯。
梁慎之是愛我的。
我側頭看向他,低聲重復地問:「喜歡的吧?」
梁慎之似乎放棄破拆車門。
轉身看著我。
一字一頓地說:「江序,你聽清楚。
「三年裡,我沒有任何一個瞬間喜歡過你。」
「你撒謊。」
我感覺有點冷,垂下頭,不再看他的眼睛。
「你不喜歡我,為什麼喜歡跟我做?」
不喜歡我,為什麼會在我發火的時候破門而入?
為什麼會用吻堵住我喋喋不休咒罵著的嘴巴?
梁慎之總是理智、沉穩。
所有人都認為他值得託付、信賴。
而我卻像個膽小的挑釁者。
一邊不斷嘗試撕破梁慎之的美好面具。
一邊懼怕他真的忍無可忍,對我露出厭惡的神情。
所以我易怒,但也很好哄。
被抱去床上的時候,會很用力地摟住他的脖子。
梁慎之沉聲說:「別怕,不會摔到你。」
我發不出脾氣,板著臉說沒害怕。
梁慎之很久。
久到我漸漸沒力氣配合。
手從他汗湿的肩背上滑下來。
梁慎之又抓起來親吻。
他放緩動作,啞聲叫我「寶寶」。
越來越冷了。
我被迫從回憶裡清醒過來。
然後。
聽見梁慎之說:「因為你倒貼啊,江序。
「倒貼的發泄工具,哪個男人會不喜歡呢?」
心髒傳來被槍擊中般的絞痛。
我驀地愣住,幾秒後,才重新呼吸一個來回。
「原來,是這樣啊……」
我冷靜地說。
懸在頭頂三年的利劍,終於墜了下來。
我沒感到震驚。
反而有種奇異而殘酷的清醒。
梁慎之又很用力地撞了下車門。
啞聲說:「其實——」
話沒說完。
「滴——」的一聲長鳴笛。
忽然在我們頭頂響起。
有途經的車輛發現我們了嗎?
4
大片光亮灑下來。
轟隆的車聲由遠及近。
梁慎之扭身衝車窗外吼了一句。
被遠去的又一聲鳴笛掩蓋了。
他坐正回來,說:「是途經的大貨車,司機大概沒看見我們。」
我一動不動地坐在黑暗裡。
連呼吸都放輕了。
幾秒鍾後。
我問梁慎之:「你找到我爸爸的犯罪證據了嗎?」
他沉默半晌,說:「還沒有。」
「你找不到的,我爸爸不是那樣的人。」
我繼續道:「媽媽在我六歲那年就過世了,我爸爸一邊經營公司,一邊照顧我,一直沒有再娶。
「他很寵我。我想要的,爸爸都會無條件滿足我。但有一條底線,就是不能違法犯罪,不能傷害別人。
「他其實挺喜歡你的,明天你的生日,他還為你準備了禮物。」
我低聲笑了笑:「不過,那大概是因為我很喜歡你,他愛屋及烏吧……」
梁慎之似乎想開口反駁:「江序,其實我——」
「其實你可以從另一個方向尋找答案。」
我不想聽見嘲諷,哪怕是假意的安慰。
所以我打斷他。
「另一個方向?」
「對。」我提醒他:「是誰告訴你,你父母是我爸爸害死的?」
梁慎之沉默了。
於是我繼續說:「是梁錦安——你叔叔,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