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做戲
3427

在一起三年。


我和梁慎之都在裝。


他裝愛我。


而我裝作真的被愛著。


直到我們車禍被困。


他終於撕開面具:「江序,我受夠了你的任性、少爺脾氣,怎麼可能愛你?!」


我垂眸看著從腰腹上刺出的一截鋼筋。


小聲說:「對不起。」


對不起。


以後不會了。


因為,我好像快死掉了……


1


「砰!」的一聲巨響。


視野傾覆翻轉。


不知過了多久。


我緩緩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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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僅存的一側車燈燈光。


看見歪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梁慎之。


「梁慎之……醒醒,別死!」


心髒跳得很快。


耳鳴佔據大部分聽力。


我聽不清自己的聲音。


隻覺得胸腔裡痛成一片。


梁慎之不能死。


不能現在就死。


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


其實我——


「咳咳!」


梁慎之皺眉咳了聲。


睜開眼。


他緩緩掙動,發現肩膀和右腿被變形的車體牢牢卡住。


然後,驀地低笑了一聲:「呵,你未免太心急了。」


「求我提前回國陪你,就是為了制造車禍弄死我?」


渾身都是麻的,大腦仿佛也停止運轉。


我木然地問:「你說什麼?」


梁慎之仰靠在歪扭的靠背上。


一向波瀾不驚的臉上,出現一絲冷淡的裂縫。


他冷聲說:「別裝傻了,江序。」


「我父母就是你爸僱人開車撞死的,今天,你們隻是故伎重施罷了。」


「隻是我沒想到,他連你的命也拿來賭。」


不。


不是這樣的。


我不停地按動車喇叭,希望以此吸引過往車輛的注意。


並蹙眉道:「沒有證據的事,你最好不要妄下定論。」


「證據?」


梁慎之側過頭,染血的臉上滿是譏諷:「跟你在一起,就是為了搜集你們江家的罪證啊。


「要不然,你以為是因為什麼呢?」


雙唇顫了顫。


我最終什麼也沒說。


是啊。


我知道的。


知道梁慎之向我告白、跟我在一起是另有目的。


這些,我三年前就知道了。


但我還是無法拒絕這個機會。


因為在此之前。


我已經偷偷喜歡了他很多很多年。


暗戀成真,變欺騙。


我固執地以為梁慎之其實是喜歡我的。


哪怕隻有一點。


「別說了……」我笨拙地轉移話題。


啞聲道:「我們現在,應該先打電話報警。」


視野昏暗,車廂裡一片狼藉。


我環視一圈也沒能找到光源。


「報警?」


梁慎之冷靜而篤定地說:「應該是找人來把我徹底弄死吧。」


我低聲說:「不是的。」


梁慎之看過來。


是帶有疑惑的審視。


大概因為我平時太敏感。


梁慎之一句話說不對,都能讓我大發脾氣。


所以現在,他訝異於我過於平靜的反應。


梁慎之微微蹙眉,問:「你受傷了?」


2


「我不知道。」


眼睛還沒適應黑暗,看不清。


身上沒有一點力氣。


隻有痛覺漸漸復蘇。


到處都在痛。


應該隻是劇烈撞擊後的正常反應吧。


「應該沒有。」梁慎之冷淡地說,「畢竟你從來都不是堅強的人,一點痛和委屈都受不了。」


我知道梁慎之不愛我。


但現在看來。


不僅僅是不愛。


還有諸多不滿。


以前。


我身體稍微不舒服就會打電話給梁慎之。


然後強勢地要求他繞路去菜市場買菜。


回家為我煲湯。


好了以後也粘著他,去哪裡都要他陪、等、接送。


還常常突發奇想,要他暫停工作陪我去國外短途旅行。


所以在梁慎之眼裡。


江序是個驕橫、不講理。


想一出是一出的大少爺。


但其實我在別人面前都不是這樣的。


我隻是在試探底線。


並反復證明。


看,沒人願意平白無故忍受這些。


所以梁慎之一定是喜歡我的。


「嗡嗡——」


是手機的震動聲!


破碎的前擋風玻璃外出現微弱的光亮。


是梁慎之的手機。


它被甩出五米遠。


照亮一方滿是碎石的地面。


難怪從車禍到現在都沒有車輛經過。


原來是因為我們被撞下了路基。


連人帶車墜落到十餘米深的大坑裡。


深更半夜,道路偏僻。


摁喇叭毫無用處,另一部手機也不明去向。


這意味著,如果我們不想辦法求救。


一整夜也不會被途經的車輛發現。


到時候。


梁慎之的傷很可能會惡化,甚至危及生命。


對了!


車載藍牙也能接聽電話。


我艱難地抬起手,試圖啟動車輛。


雙腿被卡住,但剛好能觸到剎車板。


用力踩剎車的時候。


我感到腰腹部有異樣的拉扯感。


並沒有在意。


幾次摁下啟動按鈕,車都毫無反應。


與此同時,地上的手機也停止了震動。


周圍陷入死寂。


連僅存的一側車燈也漸漸熄滅。


接著。


我們隱約聽見液體墜在地上的「啪嗒」聲。


「是汽油。」


梁慎之冷笑一聲,說:「江序,你爸再不來救你,你就要跟我一起被炸死了。」


「不會的。」


我在黑暗裡摸索。


觸到梁慎之溫熱的身體。


他警惕地道:「你幹什麼?!」


我沒好氣地說:「掐死你。」


我沿著他的頸肩,摸到壓住那裡的已經變形的座椅靠背。


猛地用力一扳。


「咔」的一聲。


變形部位被扳回來,釋放了梁慎之一側手臂。


與此同時。


一股難以言喻的疼痛從腰腹炸開。


我咬著牙仰靠在座椅上。


才將一聲慘叫咽下去。


梁慎之很快解放了另一隻手,開始拼命破拆副駕駛的車門。


變形太嚴重。


即使車身都被搬弄搖晃起來,車門還是緊閉狀態。


疼出了一身冷汗。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忽然說:「梁慎之,你其實是有點喜歡我的吧?」


3


「江序,我喜歡你。」


三年前。


梁慎之忽然找到我,說:「做我的男朋友,好嗎?」


他很高大,眉目濃黑。


與我的眼神相交,又使我看不見底。


我暈暈乎乎。


卻還是憑借本能回答:「好啊。」


說出口後,發現聲音幾乎不像自己的。


之後我反復回顧那個瞬間。


試圖銘記每一個細節。


夏夜,晚星。


梁慎之的淡藍色襯衫,和挽起袖子露出的,小臂上清晰的肌肉線條。


開始交往的第一個月。


我把暗戀七年來,想象中要與梁慎之做的事都做了一遍。


然後。


我偶然聽到他跟人打電話。


「是,已經在一起了。」


梁慎之低聲對電話那頭說:「您放心,我不喜歡江序。


「等查到江譽民的犯罪證據,我就會跟他分手。」


江譽民是我爸。


跟我在一起,竟然是梁慎之調查他的捷徑。


手已經握住門把,卻生生僵住。


要結束嗎?


我問自己。


答案是不想結束。


我不甘心。


而且我相信爸爸永遠不會讓他查到什麼所謂的犯罪證據。


我篤定,爸爸是個很好的人。


於是,我對自己說。


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就一次。


也許梁慎之會先受不了我的壞脾氣。


我開始變換著花樣地作,做一些外人看來完全是「欺負」梁慎之的事。


故意拖延時間讓他接送;


給他買顏色跳脫的領帶,並勒令他系著去公司開會;


讓他親自送點心來辦公室,然後又說突然不想吃了,要他再去別家買另一種。


……


所有種種,梁慎之都沉默著照單全收。


裝作對我無限包容的樣子。


秘書說:「小江總,您男朋友好溫柔,好愛你啊!」


溫柔?


她不知道。


看起來溫柔的梁慎之,晚上有多兇。


不過有一點她一定沒看錯。


梁慎之是愛我的。


我側頭看向他,低聲重復地問:「喜歡的吧?」


梁慎之似乎放棄破拆車門。


轉身看著我。


一字一頓地說:「江序,你聽清楚。


「三年裡,我沒有任何一個瞬間喜歡過你。」


「你撒謊。」


我感覺有點冷,垂下頭,不再看他的眼睛。


「你不喜歡我,為什麼喜歡跟我做?」


不喜歡我,為什麼會在我發火的時候破門而入?


為什麼會用吻堵住我喋喋不休咒罵著的嘴巴?


梁慎之總是理智、沉穩。


所有人都認為他值得託付、信賴。


而我卻像個膽小的挑釁者。


一邊不斷嘗試撕破梁慎之的美好面具。


一邊懼怕他真的忍無可忍,對我露出厭惡的神情。


所以我易怒,但也很好哄。


被抱去床上的時候,會很用力地摟住他的脖子。


梁慎之沉聲說:「別怕,不會摔到你。」


我發不出脾氣,板著臉說沒害怕。


梁慎之很久。


久到我漸漸沒力氣配合。


手從他汗湿的肩背上滑下來。


梁慎之又抓起來親吻。


他放緩動作,啞聲叫我「寶寶」。


越來越冷了。


我被迫從回憶裡清醒過來。


然後。


聽見梁慎之說:「因為你倒貼啊,江序。


「倒貼的發泄工具,哪個男人會不喜歡呢?」


心髒傳來被槍擊中般的絞痛。


我驀地愣住,幾秒後,才重新呼吸一個來回。


「原來,是這樣啊……」


我冷靜地說。


懸在頭頂三年的利劍,終於墜了下來。


我沒感到震驚。


反而有種奇異而殘酷的清醒。


梁慎之又很用力地撞了下車門。


啞聲說:「其實——」


話沒說完。


「滴——」的一聲長鳴笛。


忽然在我們頭頂響起。


有途經的車輛發現我們了嗎?


4


大片光亮灑下來。


轟隆的車聲由遠及近。


梁慎之扭身衝車窗外吼了一句。


被遠去的又一聲鳴笛掩蓋了。


他坐正回來,說:「是途經的大貨車,司機大概沒看見我們。」


我一動不動地坐在黑暗裡。


連呼吸都放輕了。


幾秒鍾後。


我問梁慎之:「你找到我爸爸的犯罪證據了嗎?」


他沉默半晌,說:「還沒有。」


「你找不到的,我爸爸不是那樣的人。」


我繼續道:「媽媽在我六歲那年就過世了,我爸爸一邊經營公司,一邊照顧我,一直沒有再娶。


「他很寵我。我想要的,爸爸都會無條件滿足我。但有一條底線,就是不能違法犯罪,不能傷害別人。


「他其實挺喜歡你的,明天你的生日,他還為你準備了禮物。」


我低聲笑了笑:「不過,那大概是因為我很喜歡你,他愛屋及烏吧……」


梁慎之似乎想開口反駁:「江序,其實我——」


「其實你可以從另一個方向尋找答案。」


我不想聽見嘲諷,哪怕是假意的安慰。


所以我打斷他。


「另一個方向?」


「對。」我提醒他:「是誰告訴你,你父母是我爸爸害死的?」


梁慎之沉默了。


於是我繼續說:「是梁錦安——你叔叔,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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