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國庫告急,欲要尋著由頭殺富商濟國庫。宋家在京城皇商中獨佔一二,首當其衝。爹爹該當如何?」
我爹沉吟一瞬:「可是侯爺傳出的消息?」
「自然。」
我的話,我爹肯定不信。
但謝朝禮的話,他信。
眼見著我爹在這件事上上心,我又提點了一句:「這些是我偷聽到的。爹爹,提防謝朝禮。」
我爹面色凝重,臉上瞬間又升起三分警惕。
商人重利,但在涉及性命時,可舍財保命。
14
「爹……」
眼看著我爹要離開,我期期艾艾地朝他伸出了手。
我爹看了我一眼:「說。」
「給我調倆會武功的侍女唄。」我揉了揉鼻尖,「總覺得自己要被人打死。」
我爹:……
15
重來一次,我必不會走曾經的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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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是我眼瞎,哪怕在知曉謝朝禮跟顧氏的事後,也想著跟他要一個孩子,成為我在侯府的倚仗。
但現在,我嫌髒。
我沒讓碧璽把前世我替謝朝禮搜羅的那七個小妾找來,而是又找了七個「各有千秋」的青樓女子。
這次我準備了十倍量的秘藥。
謝朝禮不是骨子裡傲?
寧死也不想碰我?
我偏要他自我唾棄,跟顧氏產生嫌隙!
16
耐著性子又在府中守了十餘日,才終於等到謝朝禮回府。
顧氏眼瞧著更嬌嫩了些,望著謝朝禮時含情脈脈,就差把「這是我男人」寫在臉上。
我不動聲色擠到她跟謝朝禮之間:「許多日子不見,婆母瞧著更漂亮了些。」
視線被擋,顧氏的眼中閃過淡淡的不悅。
她眼神不善地看了我一眼:「些許日子不見,你倒是越發伶牙俐齒了些。」
我用帕子捂著唇,笑得咯咯亂顫:「婆母說笑了。以前是雲皎不懂事,還望侯爺和婆母擔待。我左右是想明白了,既嫁入侯府,便該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正好府中備了晚飯,都是雲皎親手做的,婆母可要用些?」
顧氏終於施舍了些臉面:「算你有心了……」
她話還沒說完,我又湊到了謝朝禮跟前:「侯爺多日未歸,妾身想念得緊。特特為侯爺燉了些滋補的湯水,侯爺若是不用,雲皎便是不依了~」
我一邊撒嬌一邊捏著謝朝禮的袖子亂搖。
謝朝禮瞪我一眼,又偷偷掃過顧氏,眼見著顧氏臉色陰沉下來,正要開口斥我,我便直接從碧璽手中接過一碗湯:「侯爺不喝就是不喜雲皎。還是說,侯爺不敢喝?
「京中人人都知,侯爺此生隻得一妻。不納妾、無美婢,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雲皎常常感念至極,自己何德何能,竟能嫁與侯爺為妻!可現在,雲皎瞧著,侯爺連走十餘日,回來連妻子奉上的一碗湯都不顧,卻原來是哄著京城裡的貴女玩的……」
我抹著淚喋喋不休,謝朝禮直接端過碗,一口氣喝了個幹淨。
我的眼淚驟然一收,直接拍掌笑道:「雲皎就知道,侯爺是個好樣的!」
謝朝禮:……
喝太快了,總覺得味不對。
17
估摸著秘藥發作的時間,我直接讓七個青樓女子守在了謝朝禮書房周圍。
而我,則抱緊了紙筆,守在軒窗處奮筆疾書。
【第一個女子伸出了魔爪,謝小侯爺奮力掙脫。
【第二個女子扯住了腰帶,謝小侯爺眼尾發紅,罵了句「滾」。
【第三個女子親了小侯爺臉頰一口,被小侯爺推開。
【第四個女子……她居然從後面包抄過去!
【第五個……
【第六個……
【第七個……
【看不清,根本看不清,小侯爺好像被圍起來了……
【嗚嗚,為了治病,他真的已經很努力了……】
這些記錄下來的碎片都將是重要的寫作素材。
我抱著紙筆,唇角勾著心滿意足的笑,回了自己的院子。
18
第二日,我剛要去跟顧氏請安,一個茶碗蓋直接朝著我的天靈蓋飛了過來。
我側身躲過,眼中是三分好奇、三分驚慌、三分憤怒,以及一分不知所措:「婆母這是怎麼了?怎的這般大氣性?」
顧氏的臉黑得像一塊鍋底。
沒辦法,她的豬被一群豬拱了,她很生氣。
「你昨天給侯爺的湯是不是有問題?還有,那七個女人怎麼回事?!」
顧氏顯然是知道了謝朝禮的事。
聽聞是這件事,我拍了拍胸口,一副嗔怨模樣:「嚇死我了!我還當什麼事呢!」
「這還不叫大事?!」
顧氏的手都在抖,氣的。
「侯爺新婚夜不行是事實。妾身之前也說過,侯爺不該諱疾忌醫,總該為這侯府子嗣考慮。婆母抹不下面子,兒媳自當分憂才是。」
說完,我又笑眯眯補道,「侯爺向來不近女色,瘀滯不發,於身體有礙。那藥雖兇猛了些,左不過就這一次,倒也無妨。」
聞言,顧氏的嘴唇都在抖。
「那要是貪色之人食之,如何?」
「傷及根本,禍及子嗣。」我說完,又不甚在意般擺了擺手,「侯爺向來高潔,目無下塵,自不會是風流浪子,婆母且放寬心便好。」
顧氏兩眼一翻,倒了過去。
19
作為謝家最體貼的主母,我又是照顧昏厥的婆母,又是照顧昏睡不醒的侯爺,當真是勞心勞力。
為了不讓侯爺擔憂,我又使人敲鑼打鼓一般前往官衙告假。
而我自己,則一步步跟過去,逢人好奇問詢,便故作堅強地笑笑,兩行清淚簌簌而下,未語淚先流。
不出半日,謝小侯爺病重不治的消息傳得大街小巷都是。
「謝夫人,當真賢良淑德。」
就在我戲精附體時,一道似笑非笑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轉過頭,便瞧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眉眼含了些戲謔,唇角帶笑般瞧著我。
「既入侯府,便該當殚精竭慮。」我略略施了一禮,便想離開。
直覺告訴我,眼前的男人,我惹不起。
男人一步步走近我,卻在與我交錯而過時,輕笑了一聲。
他說:「宋家的女兒,都是這般有趣嗎?」
我垂眸:「貴人言重了。」
垂眸瞬間,赫然瞧見那個男人指尖夾著一本書,恰是我前些時日「殚精竭慮」寫的話本。
蕪湖,想不到坊間的話本傳播範圍這般廣了。
20
及至回府,我方知,適才遇到的人正是我爹舉全家之財搭上的二皇子。
用我爹的話就是,家財既然被人惦記,倒不如直接舍了去。
別人拿和自己給又有不同。
自己主動讓出,不僅能尋一方庇佑,且還能在二皇子面前討一聲好。
正如今日,二皇子雖瞧出了我的盤算,卻並未點破,反倒賞了一枚玉牌。
這枚玉牌,便是二皇子的態度,亦是我的底氣。
手拎著玉牌把玩了一會兒,我才轉向碧璽:「侯爺怎麼樣了?」
「大夫隻說身子虛得很,得慢慢將養。」碧璽說著說著,眼底浮上一抹幸災樂禍,「那七個女人,各自染著一身的病氣。侯爺雖身子康健,卻染了好幾處不能言說的病症。
「不過,」她眸色轉憂,一雙手搭在我的膝蓋上,「姑娘雖是解了氣了,卻是徹底跟侯爺撕破臉了。若侯爺身體好轉些,怕是第一個要拿姑娘開刀。」
我反握住碧璽的手,臉上帶著些決絕和滄桑:「碧璽,自我嫁入侯府那天起,便已沒有退路了。」
「姑娘……我苦命的姑娘……」
21
作惡者無聲狂歡,良善者埋骨荒原。
惡人往往一句話,便足以將良善者推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謝朝禮睚眦必報,我唯一能賭的,隻有他的偽善。
趁著謝朝禮病得下不了床,我不是去東街求藥,就是去西街找大夫。
動不動就暈倒、下跪,把一個一心愛護侯爺的賢妻形象演得活靈活現。
聽聞二皇子亦感念其痴情,特遣了太醫院最剛正的太醫進府診治。
這不診還好,太醫一號脈,顧氏有孕的消息便瞞不住了。
我挑眉,眸中卻帶了幾分憤怒,指著太醫大罵:「缺了德的太醫,竟敢胡言亂語!人人都知,我婆母十八歲守寡,至今已經五載有餘!哪裡來的孩子能懷五年?!你以為是哪吒不成?!」
那大夫聽我反駁,胡子登時翹得老高:「老夫這輩子看診無數!哪裡不知喜脈是如何情形?老夫人、老夫人分明懷胎一月有餘!」
我一下子跌倒在交椅裡,瞪大著眼捂住了嘴巴:「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這侯府後院隻有侯爺一個男子,總不能這孩子是侯爺的吧?!委實荒唐至極!」
我喃喃自語,又道,「且侯爺與我說過,他不行!」
碧璽站在一旁,垂著頭,抖著肩膀差點笑出聲來。
顧氏原本就虛弱,一睜眼就聽到我正捂嘴猜測,登時一下子又氣得暈了過去。
22
等到謝朝禮能下地,已經是又過了三日。
京中人人念我賢德,還說,謝朝禮能撿回一條命,都是我吃齋念佛求來的善果。
謝朝禮便更不能動我。
人言如刀,他若殺我,便是豬狗不如的畜生。
更何況,他還要頭疼顧氏的孩子。
謝朝禮不愧是謝朝禮,竟讓京中有名的神算子卜了一卦,言說顧氏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夜晚夢到了老侯爺,怕她半生寂寥,便託夢送了顧氏一個孩子。
等我聽到這條流言時,差點笑掉大牙。
「夫君~婆母要給咱們生個弟弟,你說,這算不算天大的福氣?」
我掩唇含笑,巧笑倩兮。
但謝朝禮想刀我的眼神是藏不住的,且愈發往扭曲變態發展。
他勾了勾唇角,看我時仿佛在看一個死人:「自然是、天、大、的、福、氣!」
兒子變弟弟,你就說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我自動忽略謝朝禮吃人一樣的目光,自顧自道:「一想到有個軟糯糯的小娃娃喊我嬸娘、喊夫君叔叔,我便格外歡喜呢~」
眼見著謝朝禮想發怒,我及時抽身,「夫君好好歇息吧,我去給小叔叔做幾件合身的衣裳,將來肯定用得上。」
說罷,我腳底抹油,溜得極快。
23
等到謝朝禮終於走出侯府,已是又過了五日。
他一路行來,總覺得周圍的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對,卻又說不上哪裡不對。
沉著臉等上朝的間隙,工部尚書黑著眼圈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
「謝侯?你還沒死呀?」
比起謝朝禮來,工部尚書那張睡眠不足的臉才更像個死人。
他這話一出口,整個人頓時清醒了些,趕忙拿玉笏拍了下自己的嘴,「瞧我這張破嘴!
「前些時日偶見你那新婚娘子日日往藥坊裡跑,每日裡淚水漣漣,京中便有傳聞,說謝小侯爺命不久矣。沒想到竟都是謠言!」
他尷尬圓場,說話間,衣袖擺動幅度過大,從袖裡落出一卷話本來。
話本有配圖,栩栩如生。
工部尚書嚇得趕忙彎腰去撿,卻被謝朝禮搶了先。
謝朝禮連翻幾頁,臉上神情越發不對。
工部尚書寶貝一樣趕忙去搶:「不過是民間不值錢的話本子,謝侯莫要見怪!」
謝朝禮那張平日裡淡漠冷冽的臉終於裂開一道縫隙。
「哪來的?!」他神情可怖,再一次逼近工部尚書,「再問一次,哪來的?!」
「書、書、書坊買的。」
工部尚書縮著脖子小聲回道。
謝朝禮轉身欲走,工部尚書「哎哎哎」幾聲,痛心疾首:「謝侯,我還沒看完吶……」
謝朝禮後脊一僵,整個人走得更快了。
24
聽聞那一日,謝朝禮調兵把京城裡排得上名號的書坊查抄了個遍。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發現,此等話本子簡直多不勝數。
凡是跟謝小侯爺和顧氏名字相關的話本子,銷量都極好。
有的讀書人還把這些話本子當成睡前讀物,非要唾罵上幾遍才能睡個好覺。
還有的讀書人是行動派,直接給自己過世的爹娶回個娘子來,就為喊一聲,媽。
不得不說,侯爺的不倫戀,當真是又土又上頭。
滿京城貴女和同僚們嗑生嗑死,前腳看見謝小侯爺,後腳就要湊到一起蛐蛐:「保真不保真啊?」
「嘖嘖,原以為謝小侯爺目無下塵,實是個肚裡騷的。」
「什麼玉面郎君?一肚子的男盜女娼!」
「聽聞小侯爺的繼母不過比他年長兩三歲,倒真真是放浪形骸、水性楊花!」
「聽聞太醫近日出入侯府,還為老侯爺遺孀診出了有孕,真是孝死我了~」
……
謝朝禮不是聾子,而且,真的,蛐蛐聲不要太大!
在一陣又一陣的蛐蛐聲中,謝朝禮毫無意外地厥了過去。
25
愛面子的人, 最怕被人蛐蛐。
謝朝禮又是愛面子群體中的戰鬥機。
他這一氣不要緊,直接吐血三升,口歪眼斜,中風了。
得知這一消息時, 我正跟二皇子一起下棋。
「謝卿最重面子, 你這一次釜底抽薪, 謝卿面子裡子都沒了。」
二皇子滿臉含笑, 落下一子。
「這不正是二皇子想看到的嗎?」我神色淡淡,「不然也不會,在他的藥裡做文章。」
二皇子哈哈大笑:「謝夫人是個明白人。本王喜歡跟明白人打交道。」
「如此,倒要多多仰仗二皇子了。」
「自然。」
26
謝朝禮廢了,我成了侯府真正的女主人。
當初一起侍奉謝朝禮的七個女人中,有三個懷了孕。
而我,將成為這些孩子的嫡母。
至於顧氏,誰也不是傻子。
她身為寡婦, 卻不知廉恥, 當然是連帶腹中的孽種一起被沉塘浸豬籠。
為了讓謝朝禮看得清楚, 我特意推著中風的謝朝禮站在人群之外。
「夫君, 婆母好像要被淹死了呢~」
我咯咯笑著, 臉上是最真摯的祝福,「夫君定會長命百歲對不對?
「你說, 若是我養兩個面首,夫君也不會介意對不對?」
謝朝禮聽到我的話, 想要跟我拼命,我後退兩步,身後的兩個侍女按住了謝朝禮。
她們的力氣太大, 以至於謝朝禮多看了她們兩眼。
也是近距離查看下,他才發現, 這兩個侍女都有喉結!
「忘了說了,我爹送了我兩個會武的丫鬟,可惜習武的女子不好找,所以幹脆找了兩個男的。
謝朝禮冷聲開口,仿佛我是一團黏上他的惡心玩意兒。
「(那」很好, 謝朝禮又暈過去了。
27
我, 宋·鈕祜祿·雲皎,注定成為謝朝禮夠不到的女人!
夫君中風殘廢、婆母沉塘、三個孩兒各有各的弱症, 我成了侯府說一不二的女主人。
整個京城裡的女人都在蛐蛐我的好命:「看啊,這也太好運了吧!不侍婆母、不鬥小妾、家中有財、手中有勢,就問, 她宋雲皎的運氣怎麼這麼好?!」
此時, 被所有女人羨慕嫉妒恨的我正捂著嘴哭:「殿、殿下,你真的夠了!」
炙熱的唇掃過我耳畔, 帶起一陣戰慄, 還有男子低沉入耳的輕笑:「這就夠了?宋雲皎,你不是大膽到養了兩個面首嗎?
「本殿倒要看看,誰敢跟本殿搶女人!」
「唔~」
「哭也沒用!」
「殿下,侯爺他、他、他從輪椅上跌下來了……」
「殘廢、而已, 何懼?!」
……
非懼哉,恐喪夫。
那樣,就不好玩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