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戀過隔壁班的沈晝。
可他當眾撕碎我寫給他的情書。
還輕蔑地說:「千禧,我們永遠不可能。」
一別十年。
我偶然在碎掉的相框後,發現了他留下的紙條。
不可避免地,再次想起了他。
同學聚會上,我佯裝不在意地問起了他。
班長驚訝地說:「沈晝啊?他十年前就死了。」
後來,我重返十七歲,隻為再見他一面。
1
沈晝死了?
我的手劇烈地抖了一下。
酒杯摔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一瞬間,包廂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過來。
我勉強擠出個笑:「不好意思,沒拿穩。」
服務員掃走碎掉的杯子,大家又三三兩兩熱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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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隨口問班長:「沈晝是怎麼死的?」
班長是個話痨,我一問,她就倒豆子般說了一堆。
「他為了救闖紅燈的小女孩,出了車禍,聽說救護車剛到醫院,人就沒了。
「他這算見義勇為,還被人發在網上,火了好一段時間呢。
「大家都知道,我以為你也知道。」
我搖頭:「高考一結束我就出國了,以前的聯系方式也換了。」
她又補充道:「哦,對了。他出事的地方,離你家很近,就在烏裡書店對面的十字路口。」
我的心髒像被一隻大手攥著,密密麻麻地痛。
見我低頭不語,班長突然問起:「你那會兒不是還追過他,不會現在還喜歡他吧?這些年,也沒見你談對象。」
她眼裡八卦的火苗「唰」地亮了起來。
我埋頭刨著飯,聲音淡淡的,從碗裡飄了出來。
「太久了……記不清了……」
今天的白米飯,怎麼又鹹又苦?
「以後有機會再聚。」
「千禧,你個大忙人下次可要來。」
「好,一定。」
2
當晚,我夢見了沈晝。
少年站在血泊裡,遙遙地看著我。
他一遍遍地說:「千禧,對不起。」
隔日,我心血來潮,開車去了臨市一中。
正值高考的最後一天,我趕上了考生散場。
我逆著人流,朝學校裡面走去。
忽然,一個記者把話筒懟在了我的嘴邊。
她問我:「女士,回到十七歲和給你三千萬,你會如何選擇?」
弱智問題。
是個正常人都會選三千萬!
片刻後,我聽到了我的聲音,擲地有聲。
「回到十七歲。」
【選擇生效,時空旅行即將開啟。】
一聲縹緲的女聲後,擁擠的考生消失得無影無蹤。
光影褪去,又重新聚成新的場景。
「千禧,上課了,快走。」
周苒飛快地蹬著自行車,從我身邊經過。
眼看校門要關了,我背著書包狂奔。
坐在教室,我才意識到,我真的回到了十七歲。
班主任趙老師踏著上課鈴聲進了教室。
他把夾在腋下的卷子,往講臺一扔。
「你們真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學生!馬上就高三了,還吊兒郎當不好好學習。
「別往後看了!說的就是你——千禧!下課來我辦公室。」
大家哄堂大笑。
尬得我躲在書後,腳趾摳出了魔法城堡。
3
剛下課,周苒就來到了我的座位。
周苒是我的好閨蜜,我們臭味相投,從穿開襠褲就一起玩了。
前年她結婚,我還當了她的伴娘。
她問我:「嘖,你這次英語考了多少?把老趙氣成這樣。」
我從抽屜掏出了滿是紅叉的卷子。
「三十八?千禧,你真牛逼!」
她翻開一看,笑得前俯後仰。
我捶了她兩拳,帶著卷子不情不願地去找了班主任。
老趙咂了口濃茶,對我說:「千禧,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真沒。」我真誠地說。
他把我的卷子拍在桌子上。
「那你語文 130,數學 140,理綜 280,英語給我考 30?」
我努力為自己辯解:「趙老師,我也不想考 30 啊,可洋文就是不入腦。我剛背會單詞,吃頓飯,就隻記得 abandon 了。」
老趙氣狠了,頭頂本就不多的頭發豎了起來。
「我不管你有多少理由,下次考試,你必須給我及格。以後放學別走,來我這寫卷子。」
「不用了,我可以自學!」
「你考那兩分,你還自學?」
「老師,你要相信我啊。」
「不信。」
就在我和老趙據理力爭時,少年踏著光向我走來。橘黃色的落日,他的眼睛流淌著星河,似乎有魔力在吸引我陷進去。
沈晝,好久不見。
4
當年,我英語不好,老趙經常把我叫到辦公室訓話。
沈晝是他們班的英語課代表,來給老趙幹活。
老趙把我罵得灰溜溜的,他總會安慰我,還把他的學習筆記送給了我。
慢慢地,我對內斂溫柔的沈晝生出好感。
在周苒的慫恿下,我絞盡腦汁給他寫了情書,夾在書裡送給他。
可我沒想到,再見到那封情書,是在垃圾桶。
信被撕得很碎,足以看出沈晝對此的厭惡。
他斂著眼,當著一眾同學的面說:「千禧,我們永遠不可能。」
有些東西輕輕地碎掉了。
我沒說話,轉身就走了。
周苒上去踹了他一腳,罵他傻逼,緊趕慢趕來追我。
後來,沈晝總是躲著我走,我也再沒和他說過一句話。
「趙老師,這是我們班的作業。」
沈晝的聲音莫名地顫。
老趙恨鐵不成鋼地訓我:「千禧,你就不能向沈晝學習?人家這次英語考了 138!多你 100 分!」
我看了一眼沈晝,他離我很近,身上散發著淡淡的皂角香,很好聞。
我提議:「沈同學英語這麼好,不如讓他幫我補習吧?」
沈晝微張著唇,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老趙不假思索地說:「想得美,人家的時間不是時間啊?」
我狡辯道:「教學相長也,沈同學說不定願意呢?」
老趙瞪了我一眼,轉過去,溫和地問沈晝:「沈晝,你願意為千禧補課嗎?不願意就拒絕,不用看在老師的面子上為難自己。」
怕他拒絕,我往他身邊挪了一步,小聲作揖道:「學霸,危,救救。」
少年安靜地站著,耳尖微紅。
他輕輕地點了下頭。
老趙這才勉為其難地同意:「那行吧。千禧,你可別欺負人家。」
「知道知道。」我嘻嘻一笑,推著沈晝走了。
把他送到班級門口,我笑著向他伸出手。
「小沈老師,以後多指教啦。」
他不敢直視我的眼睛,乖順地垂著頭,快速地握了下我的手,低低地「嗯」了一聲,慌張地跑進了教室。
其間,還因為偷偷回頭看我,撞歪了桌子。
「撲哧。」
真是可愛。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5
放學後,我和周苒一起回家。
她遠遠地看見沈晝,呵了兩聲:「真是冤家路窄。」
沈晝垂頭喪氣地站在一輛單車旁。
頭上就像飄了朵小烏雲,看著難過極了。
我拍了周苒一下:「你先回家,我去看看他。」
周苒瞪大眼睛:「你不會還喜歡他吧?」
我聳了聳肩,沒否認。
周苒白了我一眼:「死戀愛腦,滾遠點。」
說完,蹬著她的單車絕塵而去。
我一時不防,吃了一嘴灰。
「怎麼了?」我湊過去問沈晝。
沈晝的眼眶紅紅的:「輪胎漏氣了。」
我掃了一眼已經癟了的輪胎,對沈晝說:「我送你,順路。」
一路上,少年小心翼翼地拽著我的衣角。
遇見減速帶,我惡趣味地加速。
照著慣性,他身體不受控地往前撲,臉貼上了我的背,帶起一片酥麻。
他家在老城區,住的是磚瓦房,看著很舊。
他奶奶坐在門口的藤椅上等他。
看見我,熱情極了。
「你是沈晝的同學嗎?進來坐啊。」
「奶奶,我是沈晝的好朋友。」
我握住她的手,用餘光瞥了一眼沈晝,他攥著衣角,很緊張。
「下次吧,我趕著回家。」
我拒絕了奶奶的邀請。
沈晝松了一口氣,手卻攥得更緊了。
我騎出去好久,他還站在原地看我的背影。
6
在學校,我總是找不到沈晝。
我們約在周末補習。
他每次急匆匆地來,急匆匆地走。
在炎熱的夏季,還穿著厚重的長袖。
他走後,我約了周苒去了家門口的烏裡書店。
店裡的老板和我認識。
打過招呼後,我坐在地板上重翻《夏目友人帳》的漫畫,對周苒說:「沈晝,好像有什麼秘密。」
周苒看小說入了迷,滿不在乎地回我:「每個人都有秘密啦,這很正常。」
過了幾天,我拉著周苒給沈晝還筆記。
有個男生自告奮勇道:「沈晝不在,我幫你轉交吧。」
陽光下,他的笑容燦爛迷人。
周苒花痴道:「蔣陶文好帥,不愧是校草,學習好、家世好就算了,性格還這麼好!」
「別看了,再看他也不是你的。好好念你的書,今日多一分拼搏,明日多八個男模。」
我蒙著她的眼睛,把她拖走了。
老趙派沈晝去外地參加英語競賽了。
我帶著水果和禮物,獨自一人去了沈晝家。
他奶奶熱情地接待了我。
飯桌上,我問道:「沒見沈晝的爸爸媽媽,是在外地工作嗎?」
奶奶停下筷子,擦起了淚。
「他們都去世了。」
她拿出一張老照片,對我說,沈晝爸爸是緝毒警察,在追蹤毒販時不幸中槍離世,沈晝媽媽在丈夫離世後一直鬱鬱寡歡,不久得了病,也跟著去了。
沈晝六歲,就成了孤兒。
「這孩子從小就體弱多病,性格也內向,一直獨來獨往,沒什麼朋友,還因為沒有爸媽,老被人欺負。你是這些年來他第一個帶回家的朋友。謝謝你,願意和他做朋友。」
奶奶淚流滿面,我抱住了她,安慰道:
「沈晝是個很好的孩子,奶奶不用擔心,我是他的好朋友,我會保護他的。」
7
我又想起了沈晝藏在相框後的紙條。
短短幾行字。
他說:
【千禧,對不起,那不是我本意。
【可以和你考同一所大學嗎?
【我喜歡你,千禧。】
時光重演,沈晝,我為你而來。
8
英語競賽,沈晝得了第一。
我約了他一起慶祝。
在灌醉他後,我打開了他的手機。
一個名為 V 字的人一直在給他發騷擾信息。
聊天界面充斥【滿娘炮】【賤種】【去死】。
他們的聊天記錄是單向的。
往前翻,還有視頻、照片。
我點開了個視頻。
視頻背景是學校天臺。
幾個男生圍著沈晝,拳打腳踢。
拍視頻的男生說:「別打臉,容易讓人看出來。」
沈晝扶著牆站起來,被他們踹在膝蓋摁倒在地。
施暴者浪蕩地笑,享受受害者匍匐在地的痛苦給他們帶來的快樂。
沈晝越是一聲不吭,他們打得越狠。
打夠了,打累了。
一隻漂亮的球鞋踩在了沈晝的臉上,狠狠地碾壓著。
畫面最終定格在一張狂熱、猙獰的臉。
這場暴力主宰者居然是——眾人眼裡完美如天神的蔣陶文。
空蕩的天臺,沈晝像隻伶仃的鶴,下一秒,就要引頸高歌,展翅飛離人間。
我強咬著下唇,眼淚早就爬滿了整張臉。
我撩起沈晝的袖子,看到了他胳膊上青紫的傷和煙頭燙的疤。
喝醉的沈晝面色潮紅,趴在桌上,睡顏乖巧。
我擦掉淚,輕輕地拍著沈晝。
「睡吧,睡吧,睡醒起來,一切都會好的。」
9
期末考試,我穩定發揮,英語考了 45。
老趙看到成績,拳頭硬了,追著我打。
我躲在沈晝身後,直呼「大人饒命」。
天殺的洋人!害我狗命!
沈晝考了年級第一,701 分。
蔣陶文考得也不錯,年級第三,685 分。
面對大家的崇拜,他露出恰到好處的笑。
yue~
虛偽,惡心。
且讓他再蹦蹦。
殺惡狗,必先斬主。
否則被惡狗和它的主人撕咬上,得不償失。
整整一個暑假,我都賴在沈晝家學英語。
一大早,我媽開著她新買的愛車把我送來。
晚上,我爸下班回家再把我接回去。
到後來,周苒也加入進來了。
「你媽給我媽說,你在年級第一這兒學習,我媽非讓我也來。這才剛放假就要學習,我的媽,我上吊了。」
她奄奄一息地躺在椅子上。
我揪著頭發寫英語卷子,自顧不暇。
沈晝端來一盤切好的西瓜:「先休息一下吧。」
嗚嗚,他還是該死的甜美。
周苒一秒復活,爬起來啃西瓜。
我吹著風扇,吃著甜滋滋的西瓜,心飛揚。
沈晝抽過我的卷子批改著,眉越皺越深。
「聽力錯一半,閱讀理解對兩個,千禧,我……你……神仙來了也教不了你!」
吧唧。
我的心碎了一地。
脾氣最好的小沈老師,也會被我折磨成了暴躁老趙。
10
臨市蔣家倒了,蔣陶文的靠山沒了。
新聞爆出來的時候,我被沈晝抓著聽英語聽力。
他愣了一下,眼裡有恨閃過,手攥成了拳。
我怕他掐傷手掌,岔開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