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京圈太子爺身邊四年。
獨一份兒的寵縱,不知引來圈裡多少人歆羨。
卻沒人知道,他斯文的外皮底下,是個不擇手段的偏執狂。
他意外身亡後,我自由了,本來該高興的。
可格外空蕩的房間,好像這自由都失去了意義。
再睜眼,我回到了二十二歲,他死之前的那年。
1
潮湿腐朽的木頭氣味。
上一秒我明明還在歐洲電影節的頒獎典禮上,因為身體不太舒服,眼前突然發黑。
再有意識,人已經躺在這兒,雙手被綁在身前,眼睛也被蒙住。
下意識掙扎了兩下,身體卻撞在了木板上,很疼。
這裡空間很狹小,像個木頭箱子。
冷汗一秒濡湿了衣裳——我有幽閉恐懼症。
生理性的淚水湿潤了眼眶,顧不上想別的,我剛要大聲呼救,卻聽見上頭的木板被人暴力掀開的巨響聲。
光線隔著黑布照進我眼中。
光影朦朧,有人俯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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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檀香味道衝淡了剛剛那股腐朽的木頭味兒,卻讓我腦袋暈得更厲害了。
我已經有好久沒聞到過這個味道了。
七年,還是八年?
江望死後,我把日子過成了一鍋粥。
時間除了加劇思念外,別無用處。
檀香的味道加重。
他毫不費力地將我抱了出來,一手穿過我腰側,將我上半身按進他懷裡,另一隻胳膊託在我膝彎。
是個極度宣告佔有的姿勢。
我雙手仍被綁著,圈在他脖頸上。
蒙在眼睛上的黑布卻松了,一轉頭,就掉了下來。
就這麼猝不及防,那張在我的夢裡都漸漸模糊了的側臉,清晰地出現在我的眼前。
原本就積蓄在眼眶裡的眼淚像是突然受了什麼刺激,大顆大顆掉下來。
2
江望一言不發,抱著我大跨步往外走。
直到我的眼淚砸在他脖頸,他才頓了一下,轉頭看向我。
我有太多的話想跟他說,怕他又像之前的夢裡一樣突然消失不見,下意識緊緊纏在他身上,「江望,我……」
我好想你。
可後面的話哽咽住了。
我趴在他肩上,看不到他的臉,卻能感受到我抱緊他的那一下,他按在我脊背的那隻手,突然加重了力道。
像捕食的猛獸,精準鎖住了自投羅網的獵物。
大概是聽我哭得厲害,江望的聲音難得軟下來,帶了點哄人的意思:「不怕,我們回家。」
我卻愣了一下。
他說話時胸腔的震顫太真實了,包括身上的溫度,觸碰我的力度。
這……不是夢?
門外整整齊齊等著負荊請罪的工作人員證實了我的猜測。
江望剛抱著我邁出來,導演就迎了上來,搓著手幹笑:「江總,實在是我們的疏忽,這拍攝之前也不知道朝顏有這麼嚴重的幽閉恐懼症,而且……」
我心跳得飛快,重新看了一圈四周,目光落在我剛剛躺的那個地方——
靈堂的裝扮,正中間一具木頭棺材,蓋子被掀在一邊。
一切都真實得讓人心悸。
不是夢,這是我……22 歲那年。
3
江望步子都沒停,聲音冷得像要結冰:「讓開。」
導演組訕訕讓到一邊,眾目睽睽,他抱著我上了車。
因為常年練自由搏擊,他體力很好,抱我跟小孩抱心愛的布娃娃沒有區別。
毫無縫隙,完全確認所屬權的抱法。
哪怕上了車也沒松開一點兒。
車子平滑駛出,我坐在他腿上,呆呆盯著他看。
我的胳膊還繞在他脖子上,他低頭,一隻手去解綁住我手腕的那段麻繩,另一隻手死死錮在我腰身上。
22 歲的我絕對不會這麼乖乖等著。
我會掙扎,會想離他盡可能遠點。
江望當然不可能放手,隻會動作越來越惡劣——隻要察覺到一丁點我逃離的意圖,他就會原形畢露,像條護食的惡犬,而我就是那塊任人宰割的肉骨頭。
其實隻要我說兩句軟話,或者掉兩滴眼淚,江望就會立刻收手。
但少年人的自傲,隻會讓我一巴掌甩到他臉上。
然後被他按在車窗,帶著撕咬意味的親吻從耳垂輾轉到後頸。
我還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從前跟他較勁的日子。
可當他身上的檀香侵入我的空間,那一瞬間,連後腦都在發麻。
麻繩落地,他身上肌肉緊繃,大概是做好了我會掙扎的準備。
這次我沒動,隻是伏在他身上,去聽他的心跳聲——借此確認他的存在。
一聲急促過一聲,合著我的心跳一起。
大概是我太反常,江望的身子僵了一下,扣在我肩膀的手輕柔克制,像是在觸碰什麼易碎的珍寶。
4
江望把我帶去了醫院,再三確認沒什麼問題,才回了家。
一進門我先回房間換了身寬松的衣服,沒多久,就有人敲門。
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心髒又開始怦怦直跳。
我深吸了一口氣,打開房門,然後愣在原地。
不是江望。
是阿姨,把晚飯送來我的房間。
我恍惚了一下,記起來。
跟江望的關系跌到冰點後,別說睡一間臥室,我甚至不願意和他同桌吃飯。
如果他強迫,我就幹脆什麼也不吃。
江望拗不過,慢慢就達成了某種協議。
他忙於集團的事情,回家的時間會「剛好」在我吃完晚飯後。
偶爾我們都在家,阿姨就會把飯菜送到我的房間。
除了不放我離開,其他地方,他似乎都可以無底線地遷就我。
有次晚宴,我無意聽到他的朋友打趣他,說別人是花錢養情人,他這是花錢供了個祖宗。
「她不是我的情人。」江望垂眸看著手中酒杯,淡淡糾正,「她是我的愛人。」
而後仰頭一飲而盡。
他說那句話時,我剛好在他們身後,慌亂轉過身,隨手端了杯酒遮掩。
和他手中那杯一模一樣。
但酒液入口,卻有些苦澀。
5
我回過神,鬼使神差開口:「江望……在哪兒?」
「先生在餐廳呢。」
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手機突然打進一個電話來。
我低頭看了眼,汪橙橙,我的大學室友兼圈內「好友」。
和江望的關系進一步惡化,是前段日子,江望給我安排了一個角色。
在江望告訴我之前,是汪橙橙先給我打了通電話。
她小心翼翼,卻一字不落地告訴了我,外面闲言碎語傳得有多麼難聽。
我的努力被抹去,就連從前辛辛苦苦得到的成就,也變成了江望權勢的注腳。
我一肚子火氣,剛好江望進門,那邊立刻將電話掛斷了。
拒絕接受他的安排,在我看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但那段時間剛好有我和當紅影帝陳非的緋聞,而陳非要進的那個組,我也正在自己爭取。
江望將這兩件本來毫不相幹的事情扯到了一起,認定我的拒絕,是因為想離開他。
我解釋了無數遍我和陳非隻是普通朋友,他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那晚我和江望吵得很厲害,本就岌岌可危的關系終於徹底破裂。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後來那個角色,落入了汪橙橙手中。
今天也是。
這個綜藝是解密性質的,難免有些危險,汪橙橙勸我背著江望參加,我聽了。
今天是錄制的第一期,她臨場突然來找我,說她那個角色的任務需要體力活動,而她前段時間受傷了,所以想和我換一下。
所謂的體力活動,就是被綁起來,蒙住眼睛,關進棺材裡。
她是我的大學室友,她知道我有幽閉恐懼症。
上輩子她在事後不斷聯系我,言辭懇切地道歉,說她弄錯了角色。
巧合太多,傻子也知道不對勁。
我和她斷了來往,但和江望之間,已經覆水難收。
我以為時間會修復一切。
但他在那個時間到來之前,先一步拋下了我。
6
電話因為沒接自動掛斷了。
下一秒消息彈出來:對不起顏顏,都是我的錯,把角色任務弄混了。我也是慌了,怕你出事,才告訴了江總,沒想到他因為你瞞著他這麼生氣,也沒想到江總會直接在那麼多人面前,強行帶你走,實在是……
話裡話外,那意思就是說江望根本就不尊重我。
別說,還真是戳準了我們關系的痛處。
上輩子直到江望死後很久我才漸漸明白,他隻是跟正常人不太一樣。
他偏執、佔有欲強得病態,但他已經傾盡全力去愛了。
比起正常人,他的愛太多太濃,總有壓抑不住顯露出來的時候。
那樣強烈的情感,會讓人本能地感到恐懼。
而我的抗拒,隻會讓他更加控制不好自己。
惡性循環,就成了現在這樣的局面。
我把手機調成靜音,扔到床上。
然後看了一眼還冒著熱氣的飯菜,叫住了正在下樓的阿姨。
「拿下去吧,我去餐廳吃。」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以後我都在餐廳吃,就不用這麼麻煩了。」
江望坐在餐桌前,電腦擱在一旁,屏幕上的會議界面剛剛掛斷。
飯菜擺在他面前,卻一口沒動。
大概是去節目現場接我打亂了他的工作計劃,他翻了兩下手裡的文件,站起身,看樣子是想直接回書房。
甚至都沒注意到我。
我從他身後將文件抽走,拉住他的胳膊:「陪我吃飯。」
7
我沒抬頭,但也感覺得到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欲望濃鬱到黏膩。
像爬行動物準備絞緊獵物,開始進食的前奏。
拉著他的手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卻沒松開。
如果偏執狂大致可以分兩類,一類會被愛感化,願意做個正常人。
那麼江望顯然屬於另一類。
感受到回應,他隻會像是被鼓勵了一樣,變本加厲。
我清了清嗓子,替自己反常的行為找補:「自己一個人吃飯很無聊。」
「所以……以後你都回來陪我吃飯。」
江望想也沒想就「嗯」了一聲。
大概是我們之間太久沒有這麼平靜地相處過,一頓飯下來,竟然都沒人說話。
江望的視線始終鎖在我身上,不知道是在想什麼。
他長得很好看,眼睛尤甚。
但被再好看的眼睛這麼一直盯著,也會不自在。
我咽下最後一口,擦了擦嘴。
阿姨做得分量偏多,盤子裡還剩了一點。
江望十分自然地把盤子拿到自己面前,用我用過的餐具,把剩下的送入口中,狀似不經意地問:「那個綜藝,下一期你還要參加麼?」
我眼皮跳了兩下,點了點頭:「要參加。」
話雖這麼說,但我也已經做好了他會親自出面,強行讓節目組跟我解約的準備。
——因為上輩子他就是這麼幹的。
果不其然,江望手上動作一頓,筷子放下來。
最後卻隻說了一聲:「好。」
他這反應讓我措手不及,解釋的話本來已經到了嘴邊,又被咽回去:「啊?」
他這是哪根筋搭錯了?
「你想去就去吧。」話說完,他起身去拿文件,像是要回書房。
他從前不會主動從我身邊離開的。
我下意識拉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