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垂下視線,看著我拉著他的那隻手:「還有什麼事麼?」
他垂在身側的手動了一下,手背青筋分明,像是在克制著什麼。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反常,松開手:「……沒有。」
「我去書房。」
他真的走了。
8
從那天開始,江望就反常得離譜。
我們之間好像被他特意隔開了一段距離,表面上看起來是相敬如賓,實則跟隔了一塊冰沒兩樣。
我思前想後,覺得是自己的示好做得太隱晦,所以開始按照網上那些《如何徵服英俊男神》的帖子,一件一件照做。
今天送精心準備的禮物,明天親自下廚熬湯。
他雖然都沒有拒絕,但那種若即若離的距離感卻始終存在。
要是從前,我哪需要這麼多花樣,隻要今天傍晚我對他多笑兩下,第二天恐怕都要下不來床。
……
直到第二期綜藝的錄制現場,我見到了陳非。
我找人問了才知道,陳非是早就定下來的特邀嘉賓。
「朝顏姐你不知道嗎?我還以為你就是因為陳老師是特邀嘉賓才來參加的,畢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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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來的助理還不知道我和江望的關系,興致勃勃說:「朝顏姐和陳老師的 CP 熱度很高呢。」
我……還真不知道。
畢竟 CP 熱度也沒人敢告訴我。
要是江望知道,還不一定會瘋成什麼樣。
而這個綜藝,我這邊是汪橙橙極力促成的,也許是汪橙橙有意無意沒告訴我。
但現在汪橙橙也不在現場——早在我出事後的第二天,她就公開宣布退出節目錄制,理由是舊傷犯了。
但看她這幾天不停聯系我的勁頭,應該是江望做了什麼。
等等。
回想起江望最近的反常,和他之前對陳非莫名其妙的敵意,我突然有個猜測。
他不會一直以為我是為了陳非才來的這個綜藝吧?
我試探著給他發了條信息,沒回。
從前一撥就通的電話,現在也沒人接了。
9
錄制結束,回家的路上雷聲隱約。
今年夏天的第一場雨,快要來了。
他回了消息,說剛才在開會,剛回家。
我坐在車裡,把解釋的話打了又刪。
算了,有些話,還是要當面講。
家裡隻有我們兩個,他沒有反鎖房門的習慣。
很輕的一聲,門被我推開。
卻沒看見他人,隻有浴室傳來隱約的水聲。
我沒出聲,坐在床邊等他出來。
可他這次洗澡用的時間格外多。
我有點擔心,走到浴室門前,想敲門問問他——手剛舉起來,就聽見裡頭奇怪的動靜,愣了一下。
水流聲遮掩著粗重的喘息,他嗓音低啞。
我下意識湊近了一點,隔著門終於聽清,他一遍遍喚著我的名字。
「顏顏……」
外頭一聲驚雷炸開。
我發覺自己抖了一下,不知道是被雷聲嚇到了,還是什麼別的。
熱度竄上了耳朵,我抬手碰了一下,發燙。
就在這時,裡面水聲停了。
身體反應比腦子快,我幾步跑回了床上躺下,扯開被子兜頭把自己蓋起來,露出一點點縫,剛好能看見一點外面。
江望從浴室走了出來。
從我的視角,隻能看見他腰腹上面一點的位置。
江望的浴袍敞開著,大概是正一邊擦著頭發一邊往這兒走。
水滴劃過塊壘分明的腰腹,湿潤的熱氣蒸騰。
大概是看見了自己床上拱起來的那一條「不速之客」,他腳步慢下來,最終停在床邊。
「……顏顏?」
10
在他的手伸過來前,我披著被子坐了起來。
他眼中還沉著些許未散的欲色,嗓音也還微微帶著些啞。
我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了眼自己——和他情侶款的睡衣,本來偏保守的款式,但因為剛剛在床上滾的那兩下,上面的盤扣開了,硬生生穿成了深 V。
這跟羊羔把自己打了個蝴蝶結主動躺上豺狼的餐盤沒什麼區別。
下一秒,江望一條腿跨上了床,屈膝半跪在我身前,靠得好近。
我兩隻手都抓著被子,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他的手已經伸到了我衣襟。
我渾身緊繃,緊張地看著他——江望卻隻替我將盤扣系上,再沒有多餘動作,退了回去。
跟剛剛浴室裡的,判若兩人。
「怎麼過來了?」
「我……」我頓了一下,「你不問我今天做什麼了?」
「今天?」他輕輕笑了一下,壓在床上的手慢慢攥緊了,十指修長,骨節分明,「和陳非麼?」
床單在他掌下皺起一點,「你真的很明白怎麼才能刺激到我。」
我握住了他那隻手,「節目組本來把我和他分在一起行動,但我和別人調換了一下,最後播出的鏡頭不敢保證,但我和他出現在同個場景的時間總共不超過十分鍾。」
「我們隻是普通朋友,不過認識得比你早一點,那時候都在話劇團。」
我抬眼看著他,一字一句:「我今天,一直在想你。」
江望眸光閃爍了一下,慢慢反扣住我的手:「顏顏,你還記得麼,上次你說想我了的時候,晚上給我送來熱牛奶,裡面卻下了安眠藥,第二天,你人就在北歐了。」
我一下子沒接上他的話——這些事對我來說確實有點久遠了,我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
他剛原形畢露的那兩年,我為了給自己爭取一點喘息的空間,想盡辦法從他身邊跑了幾次——但每回都會被他親自逮回來。
後來我發現走也走不掉,隻會刺激他來折騰我,就懶得跑了。
大概是我不合時宜的沉默被他算作了默認,他笑了笑,問我:「這次你對我這麼好,會主動發信息,會陪我吃飯,甚至準備禮物,給我煲湯……你又想跑去哪兒?多遠的地方?」
「我……還能找到你嗎?」
11
他話音落下的那刻,我按住他肩膀,吻上了他的嘴唇。
「我不要你找了,江望,我不想走了,真的。我們就這樣,困著彼此一輩子吧。」
他瞳孔放大,錯愕了一下。
緊接著,一隻手扣住我後腦。
窗外大雨澆下,夏夜潮湿的暑氣彌漫。
檀香的味道充盈周圍。
原本淡薄的味道,在他身上,卻讓人嗅出濃重的侵略意味。
凌晨三點,我癱軟在他懷裡,連罵他的力氣都沒有了。
江望餍足後明顯心情愉快,拿水杯一點點喂我喝水。
我勾著他的手指玩兒,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你之前說適合我的那個角色,劇組還沒開機吧?」
江望「嗯」了一聲,微微有些詫異:「你願意去了?」
我點了點頭,「其實之前不答應,是我怕演不好,叫別人覺得,我隻是借了你的勢。」
江望找角色是花了心思的,那個角色本身具有非常強的可塑性,如果演員表現力足夠,衝幾個獎沒有問題。
可惜的是上輩子漁翁得利的汪橙橙,卻並沒能撐起這個角色。
而我在大學的時候,曾經演過同樣類型的配角,反響熱烈。
現在的我可以確定,江望的眼光沒錯,沒人比我更適合這個角色。
江望揉了一下我的頭發,「那又怎麼樣,隻要你願意,就把一切都交給我。」
我嘆了口氣,算了,他這想法一時半會應該是掰不回來了。
但好在現在的我比二十二歲的時候成熟得多,過硬的專業素質,確實讓我有了可以不在意別人怎麼說的資本。
12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
江望坐在床頭,電腦屏幕亮著,顯示著正在進行的視頻會議。
攝像頭裡的他西裝革履,神色從容,而鏡頭以外的地方,他的手始終握著我的手腕,輕輕摩挲。
發覺我醒了,他立刻關閉了自己的攝像頭,朝會議裡面說了一聲:「繼續,我在聽。」
然後幹脆連麥克風也關了,低頭來親我:「醒了就起來吃點東西,胃裡空太久對身體不好。」
……怪誰?
我朝他伸直胳膊,示意他拉我一把。
江望輕輕笑了一聲,下一秒身子一輕,他把我抱了起來,直接抱去了浴室洗漱。
我趴在他肩窩,聽他戴著的單邊耳機裡隱約傳來的會議中嚴肅的匯報,突然覺得臉上有點熱。
我被圈在洗漱臺和他之間,看著他將毛巾用熱水打湿。
洗漱臺有點涼,我從上面跳了下來,剛落地,就被人伸臂箍住。
他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條件反射一樣。
他環得太緊,我拍了幾下他胳膊,「江望,不舒服。」
他竟然松手了,甚至往後退了一步,「抱歉,我以為……你還是想走,所以……沒控制住。」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
會後退,會道歉,會意識到自己的失控。
明明昨晚已經說開了,他面對我的時候,卻還是如履薄冰。
我想不明白,問題到底出在哪一步上。
但眼下顯然不是細想的時候,我幹脆上前一步抱住他:「我不會走了,這次,你可以信我。」
他瞳孔微顫,吻落下來,又急又重,像是急切地想要去印證什麼。
13
我失去江望太久了。
上輩子他留給我的遺產數額龐大得驚人,他早留好了專人打理,我隻負責揮霍。
他給我安排好了衣食無憂,又自由的下半生。
我卻茫然得像跌進了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
就算刻意避開了所有可能重疊的事物,但周圍的一切還是在不斷讓我想起他。
在他死後,他終於如願以償,徹底佔據了我全部的生活。
從那年開始,我幾乎住進了劇組裡,一部戲接一部戲地拍,全年無休。
——隻有沉浸在別人的故事裡,我才會短暫地忘掉江望。
獎項拿了一個又一個,最初質疑我德不配位的流言蜚語早就隨一部部影片的上映煙消雲散。
可每次聚光燈落到我身上的時候,我總下意識在人群裡找他的身影。
如果江望還在的話,我的每一場頒獎典禮,他一定不會缺席。
他會坐在第一排,比聚光燈還要熱烈的眼神望過來,其中愛意與欲望交纏。
一如現在。
14
劇組的事情解決得還算順利,劉導德高望重,在圈裡是出名的嚴苛。
江望最開始能給我定下角色,不僅僅因為他是最大投資方,他還提前整理了我全部的資料給劉導看過,得了一句「還算璞玉」的評價。
這些事,上輩子初出茅廬的我當然不知道。
但因為我之前拒絕過一次,再想獲得首肯,就難了。
江望為此親自去了一趟,劉導也隻松口答應讓我去試兩場戲。
知道可以試戲,我就知道穩了。
果然,試戲過後,劉導看看江望,又看看我,反復幾遍,臉因為激動而漲紅:「合適,太合適了!除了這個,我手上還有個電影的本子,年後拍,正愁找不到合適的女主角……」
可不是得合適——上輩子有兩年,我一直輾轉在他的組裡,算得上他手把手調教過一遍。
差點又落去汪橙橙手裡的角色,終於被我拿了回來。
回去的路上是江望開的車,我在副駕聚精會神地看劇本。
等紅燈的間隙,他伸手過來捏我的手腕,「很喜歡拍戲?」
我看劇本正看到關鍵,隻點了下頭,拍開他的手。
他不依不饒地,我索性把左手直接伸給了他,劇本放在腿上,用右手繼續翻。
江望握著我的手,卻愣了下,有些好笑:「你把我當小孩哄?」
頓了頓,又說了句:「顏顏,你最近……不一樣了。」
我合上劇本,轉頭看他:「對你不好你就擺冷臉,對你好點你還不適應。江望,這天底下還有比你更難伺候的人麼?」
他笑了笑,「算了。」
剛好綠燈亮起,車子重又發動起來,引擎聲蓋住了心跳。
15
我跟江望好像回到了剛熱戀的時候。
我們還是像普通情侶一樣,甜蜜過一段時間的——那個時候我還在校,還不知道他的「江」是江家的江。
發現他的身份,還是因為那段時間我的演藝生涯實在順利得離譜。
經驗深厚的經紀人親自帶我,德高望重的前輩會提點我,看中的角色,本來隻是抱著試一試的打算,卻拿到了手。
沒多久我就發現,一切都是江望在為我布置。
我並不開心,隻覺得自己像是個笑話。
氣頭上,我提了分手——這兩個字徹底撕破了江望堪堪能維持住的那張正常的表皮。
再後來,就這樣糾纏不清地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