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效忠一生的陛下下令毒殺後,死對頭從千裡之外趕來笑話我。
我直接發瘋親了他。
「俏郎君,你讓人家好等~」
不料因這一句,曾經發誓要砍死我的人,為了我大殺四方。
1
窗外細雨紛飛,柳梢漸翠。
我躺著,一隻手被麻繩緊緊捆著,拴在旁邊的木頭杆子上。
蘇雨遮背對著我,慢條斯理地穿著衣服。
他脊背上,鮮紅的抓痕格外刺目。
我沉默地看了半晌,別扭地轉過頭去。
卻被人掐著下巴扳了回來。
蘇雨遮衣衫半敞。
裸露的胸膛上是斑駁的陳年舊疤。
橫過心口最狠的那一刀,出自我手。
他似笑非笑,一雙狹長的桃花眼流光溢彩,居高臨下地俯視我。
「陸大人,我從前竟不知你爪子這麼鋒利,怎麼,現在還在回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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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耳朵猝然一燙,啞著聲音怒罵道:「混賬!」
蘇雨遮挑了挑眉,驚訝大於玩味。
「哎喲,陸大人您真是出息了,從前一見到我就喊打喊殺,如今不光會主動吻我,還會罵人了。」
2
我垂下眼眸。
天地良心,我以十幾年暗衛生涯為擔保。
那絕對不是吻,就算非要往這方面湊,那也該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啃。
當時,我掌風已運至頭頂,隻差一分就可徹底劈開腦袋、身死魂消。
誰料本該遠在千裡之外的蘇雨遮從天而降,他一把攥住我手腕,我一時不防,這才嘴角撞上他臉頰,磕出了一個小牙印。
我第一反應就是道歉,可蘇雨遮一臉陰沉怒意,直接一記手刀將我劈得眼冒金星。
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人拖上床捆得結實,從裡到外報復了個徹底。
我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月宗有這種潑皮無賴當宗主,也是倒了血霉。
見我不答,蘇雨遮肆意的眼神沿著我脖頸往下,落在我始終勉力攏緊的衣衫上,忽地一沉。
他猝不及防地開口。
「你這毒,一直這麼疼嗎?」
3
我茫然地抬眸,想裝作不懂,蘇雨遮已經在我胸口大穴上落下一指。
隻一按,我頓時嗚咽一聲,身子蜷縮成一團,渾身不自覺地發起抖來。
身體裡的毒針已經在崩潰邊緣,一切全靠我勉強控制著,如今這一按猶如海水決堤,痛意翻湧上來,衝得我眼前一黑。
緩過來時,我已經被一雙大手展開身體,徹底剝開了衣衫。
看清我胸膛狀況後,蘇雨遮瞳孔猛地一縮,聲音徒然拔高。
「這傷……你為那小皇帝賣了這麼多年命,他竟然還!」
後半句戛然而止,蘇雨遮抬起頭,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我心中頓時升起一陣煩躁。
按照我原本的計劃,此時此刻我的屍體已經到了陛下面前,一切都可以圓滿結束了。
偏生我不僅活著,還和這潑皮扯上了關系。
我一手揮開蘇雨遮,掙扎幾下,手腕依舊緊緊銬在床頭。
「給我解開。」
「解開任你再去尋死?你真是個木頭腦袋,憑什麼他叫你死你就去死?我之前想砍死你,你怎麼不洗幹淨脖子任我砍?」
我直接把脖子往前一橫。
「那麻煩蘇宗主現在來砍。」
「你……」
「隻是有一點,把我的屍身送至帝京,告訴陛下,陸庭雲已謝罪自裁。」
「你……你……」
蘇雨遮瞪著我,竟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冷哼一聲,直接用了全力掙脫繩子,「咔嚓」一聲,手腕就這麼脫了臼。
嚯,這毒到了後半段,身體竟然會脆成了這個鬼樣子。
「你這呆子!」
蘇雨遮火急火燎地衝過來,幾下解開繩子,狠狠剜了我一眼。
我眼睛都沒眨,生生地將手腕接了回去,甩手從袖口抽出一把三尺長的短刃,橫在蘇雨遮的脖頸。
「別再跟過來,我想死,你根本攔不住。」
蘇雨遮站在原地,我轉身剛邁開步子,腦袋忽地一暈。
這廝竟然對我下迷藥!
眼前快速模糊,我不受控制地軟倒下,身子被一人穩穩接住。
他徒手抓住我的鋒刃,眼睛變得沒有溫度。
蘇雨遮帶血的手掌抓著我手腕,利索地一掰,隻聽「咔嚓」一聲脆響,我手腕就被人幹脆利落地卸了,而後又纏上一圈重重的鐵镣銬。
我緊緊咬住牙,背後起了一層冷汗。
蘇雨遮用短刃挑起我的下巴。
「陸庭雲,這些年我何曾讓你如意過,你想死我偏不許!左右你還欠我一條人命,得還!」
模糊之中,我被人抱起來,放進了馬車。
「這藥能讓你迷迷糊糊睡上七天,七天之後,咱們就到了月宗。」
徹底昏睡過去之前,我的心一片絕望。
陛下交給我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限我十三天。
我隻剩下十天了。
如果這十天我沒死,或者蘇雨遮也沒死。
那我留在陛下手裡的那個孩子,怕是活不成了。
4
從水郡澤到借月山,一路舟車勞頓,足足走了五六天。
再次醒來時,我在蘇雨遮的屋子裡。
手腕腳踝上纏著鏈子,三四米長,走都走不遠。
我倚在窗邊。
外面吵吵鬧鬧,有人高呼著什麼「一定要殺了他」。
十幾年的暗衛生涯,積下了我一身血債。
要殺我的人一雙手都數不過來,也不知道蘇雨遮什麼毛病,現在還不交出我。
窗外忽地冒出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小姑娘扎著衝天髻趴在窗前,瞪著雙黑豆似的眼睛看我。
「你就是長老們要殺掉的人嗎?可是你長得這麼好看,不像壞人呀。」
小姑娘長得可愛,隻是臉上一團病氣,透著蒼白。
見我不說話,小姑娘撇了撇嘴,兩眼豎起光來。
「我是偷偷跑出來的,不如,我帶你跑吧!」
跑?
我笑著晃了晃手腕上的鐵鏈子,叮叮當當地響。
小姑娘卻不怕,兩三下爬上窗戶,一屁股坐在我懷裡。
「那花花陪你吧,大哥哥,你會梳頭發嗎?」
那雙滿是渴望的眼睛看著我,拒絕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小孩子的頭發又黑又亮,我扎了兩個四股麻花辮,又在辮梢系了兩朵小紅花。
花花捧著鏡子,開心得不得了。
我勾起唇角,想起我的木木。
她和花花差不多大,隻是不知道,她現在如何了。
想到這,我心口一痛,毒針受情緒波動發作,我攥緊衣袖,渾身發抖。
花花驚恐大喊,「大哥哥,你怎麼了!」
眼前世界開始發黑,我順著椅子往下滑,一雙手插在我腋窩處,把我拖了起來。
「蘇雨遮……」我淺淺吐氣,拂開蘇雨遮的手,「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笑話個鬼!」
蘇雨遮還是一貫的壞脾氣,直接將我的手擰在身後扣住,一掌推在我背後。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身體成了什麼鬼樣子!」
一股暖乎乎的內力進入我體內,引導著四處橫竄的真氣,漸漸平復。
許久之後,我睜開眼,花花正擔憂地看著我,胖乎乎的小手擦著我額角的汗。
「大哥哥,你很疼嗎?」
蘇雨遮直接走過來,一把抱起小姑娘,交給門外的弟子,回來時揪著我領子,把我拖上床。
外面天還大亮著,蘇雨遮兀自板著臉,將我三五下卷進被子,摟著。
我眨巴眨巴眼,「現在是白天。」
「你需要休息。」蘇雨遮自顧自閉上了眼睛,一手輕輕拍著我,「睡覺。」
我也緩緩合上了眼。
那天,我應該是睡著了,還做了夢。
不然,我怎麼會聽見蘇雨遮隱忍的哭聲呢?
5
後來花花找過我許多次。
都被蘇雨遮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拒絕了。
或許是實在愧疚了,蘇雨遮破天荒地許我外出。
我搬著小板凳坐在院子裡,曬著久違的太陽。
蘇雨遮遞給我一捧小紅花。
「是花花託我給你的,她祝你的病快些好。」
我接過小花。
這是水郡澤特有的忘憂花,借月山種不了。
「其實你不用試探我,我雖然想跑,但也不會傷害你的女兒。」
蘇雨遮愣了一下,臉色忽地僵硬。
「女兒?我有沒有女兒,你不清楚嗎?你自己四處留情,就以為我和你一個德行?」
我和木木並不是父女,可說出來又沒必要。
倒是蘇雨遮先嘆了一口氣。
他坐在我身邊,「別多想,花花是我撿來的,她得了重病被棄養,好在我養得不錯,如果好好養的話,活到二十歲沒問題。」
「哦,我沒問這個。」
「哦,我想說,不行嗎?」
我轉過頭去,看翠竹碧綠縈繞,屋檐下伸出幾枝海棠。
蘇雨遮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
「那海棠也是我養的,剛栽在院子裡時特別細,我一經手,它就長得特別好了,現在都開花了。」
我閉起眼睛,努力想象海棠花盛開的樣子。
蘇雨遮湊得近了些,溫熱的鼻息噴在我臉上。
「你看,我養的東西都能活得很好,如今你也歸我養,以後的日子肯定會長著呢。」
我嗤笑一聲,心中有點疼。
陛下的密信已經被我燒了,他明確告訴我,我若再不行動,下一次來信,他就會寄來木木的手指頭。
鈴如在執行任務時因我殒命,他死前就囑咐了我一件事——照顧好他剛出生的女兒木木。
這些年我與木木相依為命,如何能看她遭此毒手。
我深吸一口氣,看著眼前的海棠。
若是月上枝頭時,能肆意舞上一支劍,再與知己喝上一壺好酒,共看海棠圓月,該是何等快意之事。
可惜我並沒有這個機會。
我與蘇雨遮,此生做不成知己,隻能做仇敵。
「蘇雨遮,我想喝酒。」
「想多了,你現在隻配喝藥。」
蘇雨遮不知道從哪變出一碗苦藥,一如既往,我抗爭無果,被人掐開下巴,硬灌了一嘴苦汁。
他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用手指戳我腦門。
「陸庭雲,老子告訴你,我想怎麼對你,就怎麼對你,你最好有做囚徒的覺悟。」
我臉皺成苦瓜,被他戳了一個踉跄,聞言捂著嘴巴瞪他。
蘇雨遮看了我一眼,竟然露出兩聲輕笑。
「哈哈哈小苦瓜,比你平日裡裝出來的古板樣可愛多了,倒是頗有當年的花魁風採嘛。」
花魁?
我腦子頓時炸開了。
這孫子竟然還敢提這件事!真是上趕子討打!
我顧不得一嘴苦味,當即拎起藥碗,奮力往蘇雨遮腦袋上一擲。
蘇雨遮倒是靈巧,歪頭一躲,順勢幾步滑到我身前,而後又一把攥住我手腕,將我騰空抱起,又摁倒在榻上。
靈活的手指摩挲著我手腕的皮膚,又扯散我本就松垮的領口,一寸寸往下攀。
蘇雨遮貼在我耳邊吐氣。
「陸大人還是和當年一樣,不禁逗,也不禁弄。」
我眼裡泛出淚花,幾乎是被他的動作逼迫著,想起曾經。
6
十六七歲的時候,陛下還沒厭棄我。
那時的我也雄心壯志,為了大昭山河,不惜刀口舔血,身先士卒。
樁樁件件,毫無怨言。
唯獨假扮花魁去刺探情報一事,讓我不敢細想。
當年我一曲奏完,本應如願引來任務目標李大人的注意。
誰料中間蹿出個少年郎,一擲千金硬買下我初夜。
為了不打草驚蛇,我隻能同意。
原本以為是個急色的浪蕩子,誰料竟是滿口大話的小呆子。
他拉著我一頓好勸。
「小妹妹,你生得這樣貌美,在這裡待下去會沒命的。」
「那個李什麼,在那方面虐待人!」
「你跟我回家好不好?再過兩年,我定會娶你!」
我冷眼看他,心中鄙夷漸盛。
都來逛青樓了,還偏愛用勸娼從良來彰顯自己的仁義,真是無恥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