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尋親,丫鬟冒充我的身份,認領了我被抄家的爹,和我的親事。
我為謀生,做起了賣豆腐的生意。
她看著我滿手凍瘡,一日十文,不由嗤笑:「到底是鄉下人,做起粗活來,如此順手。」
我低眸垂首,望著她繡鞋上的東珠,恭祝她扶搖直上。
三個月後,她卻跪在我面前求我換回身份。
我拉過一旁合租的殺豬匠介紹道:「你來晚了,我已成親了。」
夜半,賊人翻牆而進,殺豬匠卸掉他四肢,還不忘叮囑:「小聲些,我娘子覺淺。」
1
官府來點人時,煙蘭直接冒充了我的身份,說自個兒才是沈府三小姐,也是南玹世子的未婚妻。
我看到她迫不及待起身之時,隻是輕輕勾出一抹笑,轉瞬即逝。
剛回府,我那名義上的爹爹沈國公便因為站錯了隊,被奪宮失敗的三皇子所連累。
不僅全家被抄,不少主子因受不住那發配邊疆的苦,當場自缢。
他還沒來得及將我記入族譜,就隨處丟了個荒僻的院子安置著。
許是公務太多,又特意冷落,將我在這旮旯角裡放了半個月,卻迎來了官差抄家。
煙蘭是我在上燕京途中隨手救下的,她爹娘想將她賣給財主做第九房小妾。
可她死活不願意,跑出家後,站在湖邊準備投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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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憐她可憐,便用了為數不多的銀錢將她買了下來。
她說,日後定當奉我為主,絕無二心。
可這二心,在見識到國公府那一步一景的亭臺樓閣時,便一發不可收拾了。
我原是爹爹的外室所生。
娘親因有三分姿色,在一次採藥過程中,救了墜馬的國公爺。
兩人日夜相對,情愫漸生。
在山裡頭直接拜了天地。
可誰知,山外的繁華燕京裡,我爹還有個明媒正娶,八抬大轎娶回家的正經娘子。
我爹诓娘親出山去準備嫁娶事宜,我娘一等三個月,未等來他的人影,便帶著我一同去找人。
可人生地不熟,尚未到達燕京,她就得了舊疾復發。熬了兩日,隻留下一枚認親玉佩和一門莫名的親事後,便撒手人寰了。
聖上開恩,允沈家僕從繳了賣身銀錢後,可自行散去。
未想到,煙蘭竟直接跳了起來,當眾承認,她便是那府裡剛認回的三小姐沈瀾秋。
尋親路上,我與她說過自己的身世,她有些豔羨,還誇我好命。
官差命她抬頭:「國公府家什麼時候多了個三小姐?」
她攪著手指,有些許忐忑:「我爹當初狩獵,不慎墜馬,被我娘親救了後,便有了我。」
「前些時日,爹剛將我接回府,此事暫未宣揚……」
說這些話時,她略有磕絆,緊張地偷偷瞄向我,在觸碰到我眼神時,慌亂撇開。
「我有這玉,可以證明我身份!」煙蘭從懷裡掏出那塊冰花芙蓉玉佩。
她倒準備得充足,那玉是我昨日借予她看的,現在成了她證明身份的信物。
官差接過玉佩反復查驗了番,遞回來時,態度恭謹了不少:「前些時日,永嘉王特意向聖上討了個赦令,允沈國公三女無恙,如今看來,這就是沈小姐了。」
「既然永嘉王作保,沈小姐自然可免除罪罰。」
煙蘭激動泛紅的臉上劃過一絲雀躍。
因她冒充了我的身份,我就用了她的身份。
當初我並未與她籤訂賣身契,所以我連贖身銀都未交,就被趕了出來。
煙蘭隻知我與南玹世子自幼定親,卻不知,那親事是沈國公蓄謀已久。
更不知,我在路上已經聽過了不少南玹世子的傳言。
冷情孤僻、殺伐果斷,是個沒心沒肺、適合孤寡到老的一個人。
娘親是不入世的醫聖傳人,沈國公為替三皇子拉攏永嘉王以身涉險,故意墜馬,倒在了娘親的採藥路上。
彼時大我三歲的南玹世子將將出生,卻身中奇毒,那毒,非醫聖無解。
他說動娘親在剛出生的我身上種下解藥,又使計將南玹世子衛玹玉的婚事與我定下。
我早就對這門親事起了抗拒之心,沒人想給不認識的人做藥。
何況那人的名聲,著實讓人唏噓得緊。
我在東街巷以三寸不爛之舌,砍了一半的租金租了半間院子,另外半間被房東租給了其他人。
聽聞是個殺豬匠,生意興隆,白日裡在外頭賣豬肉,一日也碰不到幾面。
若不是旁人忌諱殺豬匠,這等便宜事,也輪不到我撿。
因著這地兒魚龍混雜,走街串巷的商販子又多,有個殺豬匠鎮宅,倒合我心意。
我除去租金,還能租個小攤,去做些豆腐營生。
娘親尚在世時,教我做過豆腐。所以我做的豆腐又白又嫩,入口爽滑,白瑩瑩的,吸引了不少街坊鄰裡。
聽聞煙蘭被接回了永嘉王府,府裡的繼夫人特意尋了宮裡頭的嬤嬤教她規矩禮儀。
我去送過一回豆腐,遠遠瞥到她穿著一身粉桃衣裙,流光溢彩,臉盤保養得白嫩生俏。
若非她見到我,驚了下,把頭頂的書掉了下來,又被教習嬤嬤一鞭子抽在胳膊上。
我倒覺得,這等差事挺適合她的。
臨走時,煙蘭偷偷摸摸地將我堵在後門口,擰著眉頭質問我:
「你是不是想冒認我的身份?
「有什麼用?比起你,我反倒更像官家小姐。你說,侯府是要個蓬頭垢面、日日與泥巴打交道的粗俗婦人,還是要我這個知書達理的秀才女?
「認親玉佩在我這裡,僅憑你三言兩語,誰信?」
她神色緊張地盯著我,生怕我拿出旁的憑證來,待看到我確實隻有一塊玉佩做信物時,才松懈下來。
我斜睨了她一眼,慢悠悠提醒:「那你可別說漏嘴了,千萬得保住你的身份。」
煙蘭嫌棄地望了眼我滿手凍瘡,不由嗤笑:「到底是鄉下人,做起粗活來,如此順手。」
「不比沈小姐錦衣玉食,錦羅綢緞。」我的稱呼取悅了她,煙蘭賞了張百兩銀票給我。
出了府,我就直奔家裡,找了個米缸,把銀票藏好了。
這段時日,燕京難得氣氛松快。
全因衛玹玉那個閻王出城辦事去了,也不知掃蕩了哪個倒霉鬼的家,又拔了哪個不長眼的根。
總之,他不在,街上的行人都抬了幾分胸,我的生意也做得順當。
晚上,我捧著賣豆腐所得的三十文回到家,剛打算把錢一並藏起來,卻發現米缸的蓋子移了半寸。
我蹲下來仔細丈量了下,沒錯!有人動過我的米缸!
慌得我趕緊伸手進去搜尋那銀票,卻隻掏出一捧白花花的米粒子!
天殺的賊人!短命的偷兒!
2
我抱起米缸號啕大哭!親爹被抄家時都沒哭得這麼傷心欲絕。
待哭夠了才想到,白日裡我匆匆回家時,隔壁的窗戶好像細開了條縫,見我看過去時,還把窗戶關上了。
難道……那殺豬匠偷了我的銀票?
我擦掉眼淚,挽起袖子,三步並作兩步衝了出去,對準房門「哐哐」砸了起來。
裡頭有細微的腳步聲傳來,停在了門口,卻並不開門。
「誰?」輕呵聲透過門縫。
這個殺豬匠聲音倒是好聽,但好聽有屁用!
他若不是做賊心虛,為何不開門?不與我大大方方對質?
思及此,我的怒火越發上湧,想到我用身份換來的親親銀票不知躺殺豬匠的哪個旮旯角落裡,我就心疼得宛若被一雙手揪緊了。
「白日裡,你是不是見著我銀票了?
「若見著了,或不小心撿到了,煩請還給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稚子,全盼著那銀票過活。」
我給那殺豬匠留了些面子,隻要他好好交代出來,名聲就給他留著。
「沒有見到,走開!」殺豬匠聲音清冷,透著冰一樣。
甚好,這是死活不認賬了!
給你三分薄面,你不要,非要我來強?
我使了十分力氣去拍那門,三兩下之後,門陡然向裡拉開。
一記重拳直接砸在那人胸口。
「撲!」一口血從他嘴角流下。
我大驚失色。
壞了!把他命拍沒了?
「你……」我忐忑開口,心慌意亂。
對面那人直挺挺地朝我砸來,「嘭!」的一聲,正巧砸在我的綿軟上。
一剎那,疼得我眼冒金星,耳內轟鳴!
這該死的殺豬匠!登徒子!
我將他隨意丟在地上,準備補兩腳。
可那人雙眸緊閉,唇色絳紫,臉色在月光下白如鬼魅。
若不是胸口微微起伏,我都覺得剛那一拳把人砸死了。
壞了壞了!
這下銀票沒要到,還把人砸成了重傷!
我躲在他身側,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真不妙啊,氣息奄奄,出氣多,進氣少。
不過這殺豬匠生得忒俊了些,霞姿月韻,輪廓精致,倒不像殺豬匠,而像花樓裡的小倌。
這是再補一腳,直接毀屍滅跡呢?還是救他一命呢?
娘親留給我的救命藥價值千金,用在一個小偷身上,著實不值。
殺豬匠腰上的那枚玉佩引起了我的注意,水潤通透,碧綠瑩瑩,倒是塊好料子,賠我的銀票,倒也價值相當。
我順手解下,藏進懷裡。
卻被一隻手忽然扼住手腕,驚嚇之餘,對眼望去。
好一雙清冷孤寒的鳳眸。
「你……」
他看到我拿他玉佩了?我手快過腦,直接又送了他一拳。
眼見他又暈了過去,這才猛拍腦袋:「壞了,見到我臉了。回頭告官去咋辦?」
我的豆腐營生剛剛起步,燕京不比荒山野嶺,挖個坑就可以埋人。
我左思右想,認命地拉起他的腳往我的屋裡拖。
經過門檻時,聽到「咚」的一聲悶響。
等人被我拖到床上時,發現他的後腦勺起了個大包。
算了,有口氣就行。
我找出娘親留給我的救命藥,準備給他灌下去。
可這殺豬匠牙關緊,累得我斷了三雙筷子才撬開他的嘴。
半炷香後,他氣息平穩了下來。
我泄了口氣,不知何時睡過去都忘記了。
醒來時,冷不丁發現一隻胳膊橫在我胸口,而我的腳緊緊盤在那人腰上。
場景一度讓我心跳漏了一拍。
我什麼時候跑床上去了?
剛要偷偷溜開,一股寒意當頭襲來。
殺豬匠醒了!
四目相對下,我被他眼裡的冰凌凍得一哆嗦。
「好巧,你也醒了?」
「你昨夜……把我打暈了過去。」
他居然還記得細節?
我攢起一個諂笑,起身抽離:「瞧您說的,鄰居一場,我打你做什麼?分明是昨晚你忽然犯病了。我不忍心你躺在院子裡受寒,便順手救了你一把。」
「像我這麼好心善良的人可不多了,你要感恩。」
「是嗎?」他晃了晃,坐起身,松懈著的中衣哗啦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