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世子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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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之人輕輕回了個「嗯。」,相交在一起的衣袖中,我的手被他包裹在滾燙的掌心中,隱約能感覺到薄繭。


我耳根燙紅,心裡罵得喧囂震天!


這廝真是無恥!宮外诓我是個殺豬匠,宮裡還冒充我夫君。


德太妃嘗了口豆腐,放下勺子:「少了些味道……」


我命人送了些肉糜和蔥花上來,輕撒在上面。


做這些舉動時,她一直震驚地盯著我,嘴唇顫抖。


「太妃嘗嘗,味道可對了?」


德太妃拿勺子的手都在抖,她嘗了一口後,激動得眼淚奪眶而出。


「這種吃法……是從哪裡學來的?」


「是娘親教我的,她說,雖然她沒見過她娘親,但是她師父曾經將姥姥的習慣都說與她聽過。故,她就知道了這種吃法。」


她沉默半晌,平復心情後,借口與我一見如故,想多說幾句話,便帶我逛起了後宮裡的花園來。


衛玹玉和周夫人遠遠地跟在後面。


我後知後覺,發現德太妃居然可以離開冷宮,那她為何,會留在冷宮裡?


「你是……」她不知怎麼稱呼我,有些茫然無措。


「我娘親叫沈非晚,是她娘親給她取的名字。」


她抓著我的手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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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過得……很好,除了每個月要採藥,調理自己身子,不能離開山裡之外。她長得很像太妃,笑起來也有兩個酒窩。」我半真半假地描述道。


「她……還有個疼愛她的夫君,我爹爹是她採藥時救回的,兩人感情甚好。」


德太妃瞪大了眼睛,不滿道:「她還是太善良了,路邊的男人不能撿!幸好你爹是個好的!」


「知道她過得好,我就……滿足了。」她摸了摸我的頭,一臉慈愛,「你爹長得定然也俊,不然你娘也不會撿他回去。你長得更好,隻是看人的眼光沒你娘好。」


9


「瞧瞧後面那個衛小子,小時候哭哭啼啼,長得極其可愛。可自打落水被我救出後,就改了性子,也就在我這裡能露出幾分真性情來了。


「這般冷冰冰的人,躺一個被窩裡都焐不暖,你嫁他做什麼?」


我張了張嘴,想說我們隻是假成親,但身上的婚約卻是正兒八經的。


何況……被窩都躺了好幾回了,倒也不是像德太妃說的那般冰冰冷。


他還會替我焐腳……


我越想越偏,臉上燥熱得緊。


德太妃看出幾分苗頭來,不甘地嘆了口氣:「幸而他秉性不錯,外頭的傳言都是他那繼母傳出去的,他也是可憐人。」


她招手喚來衛玹玉,叮囑道:「我與瀾秋一見如故,日後你待她好些。若被我知曉你敢三心二意,我拿棍子撵你家去!」


衛玹玉絲毫不慌:「太妃,瀾秋是我夫人,我隻會對她好。」


周夫人朝我眨眨眼,誇贊我演技極佳,哄得德太妃十分愉快。


出宮時,周夫人將我往衛玹玉的轎子那裡一推,叮嚀道:「世子也是可憐人,你做完豆腐再回家來,我這兒不急。」


我望著周夫人的轎子一溜煙就跑沒影了,徐徐站在馬邊朝我咧嘴一笑:「夫人,快來。」


她殷勤地替我挽起轎簾,一雙黑眸直勾勾地盯著我,似乎在考慮等我自己上去,還是把我提溜上去。


衛玹玉的指尖把玩著一張百兩銀票,翻來覆去,頗有闲情雅致。


那不是我被偷的那張銀票嗎?


我的心神全部被那張銀票勾了去,等到反應過來時,才發現人已經上了轎。


車輪轱轆壓過青石板,氣氛有些尷尬。


「咳……那銀票。」


「撿的。」衛玹玉回答得輕飄飄,「反正也沒人要,不如丟了。」


說完手指掀開簾子,打算丟出去。


我一急,一個虎撲過去搶奪。手指剛抓到銀票,車轱轆一震,又把我甩回了他身上,臉恰好貼在他的小腹處。


「世子,對不住,剛有個坑。」徐徐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我……


她會武,又心細,怎麼會避不開一個坑?


「夫人若是心急了,先回去再說。」衛玹玉聲音有些沙啞。


我一抬頭就看到了他滾動的喉結,眼眸深邃,藏著撩人的欲色。


他現在是連裝都不裝了。


我坐起身,把銀票抓手裡,白了他一眼:「青天白日,你做什麼白日夢?我們是假成親。」


「所以你想不負責嗎?」轎子裡的氣氛一下子轉冷。


我縮了縮脖子:「我又沒對你做什麼?負什麼責?」


「所以你看我洗澡,又抱著我睡覺,都是在欺騙我?」他冷笑,「那也行,我去和太妃說,你是個騙子,並不是我的夫人。」


德太妃身子不好,我不想讓她知道這些,免得她擔心。


衛玹玉果然奸詐,抓人軟肋毫不留情。


我討好的軟下態度:「哪能呢?我又不是渣女,放心吧,我會對世子負責到底的。」


他帶我回了侯府隔壁。


我有些意外。徐徐說,自打侯府被燒了後,衛玹玉半文修繕資金都未出,直接在隔壁買了間五進的院子。


「這些年闔府內外全靠世子養著,卻把他們膽子養肥了,心養野了,居然想取而代之,也不看看他們有這個能力嗎?我呸!」徐徐義憤填膺,「他們還差點把夫人燒死了。世子回來就把門口堵住,燒了個徹底。侯爺現在隻能在外租院子住,連門都沒臉靠近這裡。」


我一愣,侯府的火是衛玹玉放的?


「你不是奴隸市場才買回來的嗎?怎麼了解得這麼透徹?」


徐徐見說漏嘴,連忙找了個借口溜了。


我在侯府隔壁住了半個月,剛開始周夫人還上門來要過幾次人,後面衛玹玉直接挑明了我是他那撒腿跑的夫人後,她直接不上門了。


連廚娘的佣金都沒付給我。


倒是德太妃召見了我幾次,我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把胳膊上的藥剜了出來,放進了豆花裡。


回去後,胳膊上的傷痕引起了衛玹玉的注意,他拉過我的胳膊,臉色陰沉:「怎麼弄的?」


我任由他給我上藥、包扎,半晌,盯著他垂落的睫羽開口了:「你應當知道,我隻是你的一味藥。」


「你是魏翾時,我就替你解了兩次毒,可毒要三次才能解,最後一次,就要配合我胳膊裡的藥。」


他神色淡淡,落在我面上,難得地溫和:「你懷疑我故意靠近你,是為了解藥?」


「不是嗎?現在藥沒了,我給了太妃,你早就應該查明了我和太妃的關系。我已經沒用了,不如放我離去?」


「不是,藥是你的,你想給誰就給誰。初初見你,你給我下針時,我就懷疑過你的身份。但命在我手裡,我不想活,你也救不了我。我在意的,是你這個人。」他勾起我的下顎,猝不及防地輕觸我的唇。


我腦子裡像炸開了一場煙花一樣,五彩斑斓:「可……可你會死。」


「那死之前,能有你陪著,你怎不知,我心甘情願?」


我的心一下子落到了谷底,酸澀上湧,沒救他,後悔嗎?


天微亮時,宮裡傳來消息,說是德太妃薨了。


我的耳內像被蒙了一層膜一樣,聽不見徐徐的話。


「我不是把藥給她了,她怎麼……」


衛玹玉一身黑裝,乘著朝露剛剛從宮裡回來,他手裡有個黑匣子,說是太妃留給我的。


我打開一看,正是那碗豆花,原封未動。


底下壓著一封信。


原來,德太妃本就時日無多,我給她做過幾次藥膳,調養身子。她也看到了我胳膊上的傷口,命太醫驗過那碗豆花。


信裡,她說,當年帶毒生下我娘,又遭皇後暗算,被換成了狸貓。她也是順勢為之,當下求了個即將告老還鄉的太醫把我娘帶出宮後醫治。


後來,她又有了身孕,是個男嬰,可還是被人丟進了井裡。


原本她以為那個男嬰必死無疑了。


許久後,她才知道,皇後無嗣,一直霸佔著她的孩子。


當今聖上,就是她的兒子。


10


等她知道時,為時已晚,聖上一心向著太後。


她也缺了拆穿的時機,皇位隻有嫡子可以繼承。


若她此時拆穿,那就是質疑聖上來位不正。


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她去了,好安撫聖上的心。


這樣也沒人會質疑聖上的血脈了。


信的最後,她讓我把藥給我想給的人。


可我想給的人,是她啊!


我捏著信,一陣天旋地轉:「我若不去見她,她是不是還好好活著?」


「怪不得她可以自由出入冷宮,原來是聖上暗許的。」


若我娘身子自帶毒素,那聖上豈不是……


雖說這藥對於娘胎自帶的毒素,聊勝於無,畢竟那是屬於體質的問題了。


要不然娘親也不會死得這麼早。


可聖上知不知道呢?


我眼神警惕地看向衛玹玉,這藥,他可以用,聖上要是知道的,覺得自己也可以用。


德太妃許是太失望了,把藥的使用權又留給了我。


衛玹玉看到我的眼神,一下子猜到了我的想法。


他失落地把黑匣子放在桌上,便離開了。


徐徐欲言又止:「夫人,世子若想拿著這藥邀功,那在回宮路上,就可以拿去給聖上了,可他還是把消息瞞了下來。」


「而且,但凡他自己想用,也就不會帶回來了。」


我知道她說得有理, 思慮再三後,我把藥留了下來。


一則作為他火場救我的報答,二則, 太妃去了, 這京裡也沒值得我留戀的人了。


這次離開,我挑了院裡的狗洞。


阿旺看到我,親昵地撲上來一陣狂舔。


它是我自小一口一口奶大的,想了想, 最終捂著它的狗嘴, 把它一起扛走了。


我在江湖浪了半年, 積攢的積蓄全部花完後,才又重新做起了豆腐生意來。


白日裡,阿旺就蹲在我的攤子旁震懾那些地痞流氓,晚上,我把辛苦賺來的銅板埋回米缸裡。


阿旺似乎知道這裡有它日後買口糧的資本,看得無比嚴實。


直到有一天,我收攤回來,看到院門大開。


心裡一哆嗦,直奔廚房米缸。


可這二心,在見識到國公府那一步一景的亭臺樓閣時,便一發不可收拾了。


「(他」地上銅板堆成了小山。


「還有嗎?」


阿旺嘴裡吐出個銅板, 邀功似的尾巴甩成了殘影:「旺!」


我兩眼一黑!很好!養了隻白眼狗!


衛玹玉收起銀票,慢條斯理地疊進袖子裡:「夫人養家辛苦了。」


我憋得臉色青紫, 忍不住開口:「你來做什麼?世子就那麼清闲嗎?」


「來娶妻生子,或者入贅當婿。」他慢慢靠近我,到底沒忍住,將我攬進了懷裡,「那藥我沒吃, 所以我活不久了,就當給我送終, 行不行?」


我心裡一沉:「藥都留給你了, 你不吃是傻子嗎?」


他鼻尖與我相抵, 萬般無奈:「可我就是傻子, 我不想你認為我是為了藥才接近你的,接下來的時日, 我的命歸你了。」


衛玹玉打得好算盤, 明知我心裡有他, 可感情不深,所以他幹脆把命交給我。


若我以後想他活,就必須時刻把他帶在身邊,每月一服藥, 如同娘親一樣, 吊著他的命。


我胸腔悶著口氣, 狠狠擰了把他的腰:「有我在,閻王不會那麼早把你帶走的。」


「夫人救命之恩,我隻能以身相許了。」衛玹玉笑得妖豔。


幾個月後, 我看著他冷著臉替我賣豆腐,周圍被姑娘們團團圍住時,不由笑出了聲:「夫君,笑一笑才有生意來。」


他的眼神隔著人群與我遙遙對望, 一剎那,笑靨如花,天地驟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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