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穿著一隻拖鞋的傅函清,十分不得體地跑去了事發現場。
13
「這位先生,我們還在搜尋失蹤者當中,若她是跳傘失敗,可能會被埋在……」
相關人員用英語和傅函清交流著。
可他卻不管不顧地隻能聽見「埋在這片區域」。
「我要把她挖出來,她肯定還活著!」
傅函清猛地推開身旁的人,一股腦地撲進殘骸當中,徒手挖了起來。
可惜天公不作美,原本晴朗的天氣突然下起瓢潑大雨。
就像,冥冥之中有人阻止傅函清一般。
「先生,請不要傷害自己了!」
來了好幾撥人阻止傅函清繼續,可他還是固執地將他們推走,血混著泥土粘在他的傷口上。
「姜曉還活著,她一定還活著!
「她還沒等到我低頭呢,她還沒消氣呢,怎麼會死了呢。
「我對不起她,我不該不接她的電話,我會找到她,找到她,帶她回家!」
傅函清一邊自言自語,一邊不停地挖著,正巧附近有很多記者,將這一畫面向全世界直播。
「這是怎麼了?好感人的愛情……」
Advertisement
「狗屁愛情,你聽聽他的屁話,老娘可看多了,沒準是死人文學,追妻火葬場,破鏡不重圓了!」
「我看也是,老乎子選手了吧樓上!但願女主角生還,獨美!」
不管怎樣,這場直播火了。
一時間,全世界都在找我。
我也算活著體驗了一把被全世界愛著的感覺了。
心情微妙。
傅淮安慣會破壞氛圍:「我哥怎麼那麼蠢?」
他將我摟在懷裡,下巴墊著我的腦袋。
「你要真埋下面,手能挖出來?他敗就敗在不會用挖掘機。
「我就比他聰明得多。」
我無言,是啊,誰有傅淮安聰明啊。
隻要挖掘機挖得好,他老哥牆角都敢鑿。
「這麼看著我幹嗎?姐姐你又要?這樣不好吧?」
傅淮安抿唇衝我笑,翻身將我壓在平板電腦上。
「傅,傅淮安。」
我推著他的胳膊,怒叫。
「我在呢,姐姐,不用這麼大聲。」
傅淮安親親我的眼角,將我剛剛心底泛起的酸澀一並帶走。
不得不說,他是位好情人。
聰明又好學,這一天一夜的連綿不休,竟將我的傷心事驅散大半。
所以,難過就得做,一次不夠,就兩次。
兩次不夠,就向傅淮安靠齊吧。
14
但是人也不能太貪婪了。
我打算和他分開幾日,好解開這個烏龍。
傅函清的心情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但是我還有朋友呢。
想到喬喬。
我的手機一直關機,她一定都急壞了。
「姐姐,你走了,下次還來嗎?」
傅淮安看我捧著手機,不死心地咬著我的耳垂,企圖引起我的注意。
我來,我來個六啊。
「年輕人,要節制啊。」
我摸摸他柔軟的頭發,唔,好像大狗狗。
「哼,說我不行的是你,說要節制的也是你。
「女人心,海底針。」
傅淮安氣鼓鼓地拉著我的手,小聲吐槽。
我突然想到,那晚模糊的記憶。
好吧,千萬不要對男人的第一次評頭論足,不然會下場很慘。
「回去後,你不能和我哥舊情復燃吧?」
傅淮安從後面抱住我,暗戳戳地說。
「你在說什麼胡話?」我擰著眉給他一個腦瓜蹦。
「……我不會不如他,吧?」
傅淮安沉默一秒,小聲絮叨。
我眉頭一緊。
「你在說什麼啊?」
15
我將渾身痕跡包了個嚴實,告別了大狗狗。
和朋友們解釋完,我剛回到別墅裡,便被一身狼狽的傅函清堵了個正著。
他應該是從楚昱辰那得知我還活著的事。
我覺得這樣正好,省得我再去找他還項鏈。
雖說它像他的愛一樣不值錢,但我心底還是想給這段感情一個結尾。
最重要的是,給傅淮安一個正式的身份。
傅函清淋了雨,胡子拉碴,看起來很糟糕。
「曉曉……」
我皺著眉頭。
看慣了美顏,再盯著這樣的傅函清,不知怎的有些不忍直視。
「你沒死,太好了。」
傅函清猛地上前抱住我,狠狠地松了口氣。
楚昱辰在旁邊小心地拉了拉他。
「曉曉,經此一遭,我才知道你對我來說有多重要,我以後再也不會不顧念你的小情緒了。」
傅函清在我的耳邊喃喃自語,染我一身髒汙。
他心中的石頭落地,卻絲毫不顧我又重新提起的情緒。
我突然在想,如果是傅淮安,必然會先考慮我的吧。
同是兄弟,怎麼做人的差距這麼大呢?
「曉曉?」
傅函清抬起滿是胡茬的臉,輕聲喚我的名字。
「傅函清,謝謝你的關心,但是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將他推了一個踉跄,場面頓時有些尷尬。
我微愣,好像沒用多大力氣。
但是我習慣用這股力推人了,沒想到傅函清這麼虛……
「曉曉別說氣話了,那個女人,我以後也不會再聯系的……
「還有,你之前不是說想做金融方面的工作嗎?大不了我給你在傅家安排職位……」
傅函清口若懸河,似是不斷將他握著的籌碼往外拋,直到說出我最心動的那個。
我一陣陣心寒。
滿足一切願望是愛情的最危險試探。
我和他在一起,三年。
如果說他曾經的背叛,讓我覺得心痛惡心,但最多也隻覺是識人不清。
他到底還是有優點的。
可如今,我覺得他曾經的所作所為,好似是精心偽裝過的。
那一套沒了我愛的保鮮,很快就變得腐爛。
他明明知道我的理想、我的所需,卻還是刻意打壓掠奪。
事到如今,他以為我還會回頭嗎?
傅淮安說得沒錯。
是我的愛,讓他哥忘了照鏡子。
「我們已經分手了,傅函清。」
我一字一頓,腳步後退,與傅函清拉開距離。
傅函清眼底泛紅,顫著手質問我:「為什麼?」
「為什麼?」
「愛人不忠,永生不用。」
我重復他的話,嗤笑一聲。
真正的愛情,毫不寬容。
「曉曉,你別這樣,清哥都知道錯了。」
楚昱辰見情況不妙,摻一腳要做和事佬。
「錯了,你們能知道什麼錯?
「楚昱辰,自己屁股還沒擦幹淨,別過來摻和我的事。」
我冷笑一聲,看向樓上的柔弱女人。
「這是我和喬喬的事,別遷怒伊娜。」
楚昱辰立馬打抱不平。
「滾,楚昱辰,我不許你這麼和曉曉說話!」
傅函清怒喝出聲,別墅裡頓時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清。
他一步步走近我,想要抱我,卻突然愣怔。
「你的項鏈呢?」
我面色一白,見他看向我的領口,連忙伸手擋住。
可他還是瞥見我衣服下的紅痕。
「這,是什麼?」
16
「姜曉!這是什麼?」
傅函清憤怒無比,上前猛地拽開我的領口。
「不要!」
他沒有理會我的反抗.
衣衫破碎。
我脖子上青青紫紫的痕跡,暴露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毫無尊嚴。
「你,你和哪個奸夫鬼混去了?
「姜曉,虧我還在為你傷神!」
傅函清揉碎手中的布料,面色陰沉得好似滴墨。
我捂著衣服,屈辱不堪。
「傅函清,我和你分手了,和誰在一起,那是我的事!」
「分手我同意了嗎?我傅函清用過的女人,我看誰敢接盤!」
他的聲音在別墅裡回蕩。
話中的羞辱讓我難以自容,隻覺得呼吸困難,冷汗連連。
直到一聲痛呼讓我驚醒。
溫暖的外套落在我的身上。
「傅淮安!」
「傅淮安。」
我的心聲和傅函清的怒吼重疊。
「哥,你是不是年齡大了,早更了?
「說話這麼大聲,也不怕把自己腦髓液震出去了。」
傅淮安慢悠悠地嘲諷,將他奔三的大哥差點氣撅過去。
「你把姜曉放下。」
「放下?哥,女朋友可不能說放下就放下。
「萬一找不著了,讓人搶走了可怎麼辦?」
傅淮安低下頭,衝我安撫一笑。
「女朋友」三個字,將在座各位都雷住了。
我不忍直視地捂住眼睛,恨不得再長出一對手臂將耳朵也堵死。
雖然,傅淮安護著我,我很開心。
但是他的方式怎麼總是這麼,出奇制勝。
「你!你瘋了啊,她可是你嫂子!」
傅函清是真的被氣瘋了,不顧臉上的傷,大聲怒喝。
「什麼嫂子?你倆領證了?法律都沒承認的事,你自作多情什麼勁兒?
「不過,你馬上就要有弟媳啦!」
傅淮安說的話又賤又欠,臨了還在我臉上親了一口。
行,他是真狠。
傅函清被氣得深呼吸好幾個回合。
最後強裝淡定,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
「我把這事告訴媽。」
傅淮安聞言冷哼一聲:
「哥你自己去玩兒過家家的遊戲吧,我已經十八了,得和媳婦兒去過成年人的世界了!」
絕殺。
傅函清當場就被氣撅了,傅淮安趁亂將我偷了出來。
17
「告媽」這事,傅函清不是說說而已。
第二天,我就接到了傅母的電話,邀我在咖啡廳見面。
因為在 M 國,室內的華人面孔十分顯眼,我幾乎是一開門就看見了珠光寶氣的傅母。
仿佛下一秒,就要向我推來一張支票。
我心中忐忑,落座。
她衝我微微一笑。
我曾經和傅函清在一起時,見過傅母幾次。
她永遠掛著那張得體的笑臉,讓人猜不清她的想法。
但是我知道她不是那麼地喜歡我,特別是我父母過世後更甚。
富貴人家,誰會喜歡對公司毫無幫助的兒媳婦呢。
我清楚明白此事,為了更名正言順地站在傅函清身旁,我拼命地學習金融。可學著學著,倒真生了興趣,有了理想與規劃。
隻是可惜,在傅函清身上蹉跎了的歲月。
「曉曉啊,我聽說那件事了,是函清對不起你……」
傅母一向喜歡開門見山,我心中已開始思索一會的應對之言了。
「如今淮安想要贖罪,若你想要接受,就請接受吧……」
嗯……嗯?
我的腦袋一時沒轉過彎兒來。
傅母見我呆愣,捂唇一笑:「不好意思呀,曉曉,讓你見笑了。
「淮安自小身體不好,是我自己拉扯大的,確實是更偏心一些……」
隨即,她向我講述了傅淮安的暗戀之旅。
他第一次見我時,我們還不大,我是作為同學身份被邀請到傅家玩兒的。
傅淮安小時候身體不好,性格非常內向,和外人幾乎不交流。
我去的那天,正趕上他過生日,為了哄他便和他玩過家家。
我當了他的新娘,說以後每年都陪他過生日,他就這樣記著,記了這麼久。
怪不得,他說我騙他。
「可是,這也不足以讓他喜歡我……額。」
我脫口而出我的疑惑,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
「噗。曉曉,你想想,他那個性子,隻有你不厭其煩和他一塊兒玩,他又跟著他哥耳濡目染的,年少的心呀,一撲到一個人身上,那是一輩子也忘不掉的。」
傅母抬著眼,不知在思索什麼,眼中滿是懷念。
聽了她的話,我拾起許多遺忘在角落裡的記憶。
的確,我們在一起獨處了很多次。
還包括兩年前,我和傅函清一起回國。
當時我還當傅淮安是小孩兒,哄他玩捉迷藏。
我們卻好巧不巧躲在了一個櫃子裡。
黑暗中,我聽得清少年怦怦直跳的心,卻沒讀懂他蘊藏在心底的感情。
也許,他的愛意早在我瞧不見的地方,生根發芽了。
那場酒後的「意外」,更像是他「預謀」多年,好不容易等到的機會。
「你們,要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傅母拉過我的手,微微一笑。
我正想回復,頭頂上便出現一個戒指。
「曉曉,嫁給我吧。」
我一抬頭,笑僵在臉上。
是傅函清。
18
他穿著裁剪合身的西裝,風姿依舊,但臉色蒼白,眼下烏青,顯然是沒休息好的。
傅母顯然也沒料到傅函清會出現,忙去瞧我的臉色。
我輕嘆一口氣,衝傅母歉意一笑。
「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不想分手,曉曉……你嫁給我,我們一輩子在一起好不好?
「以後我會斷了那些鶯鶯燕燕,絕對不會再礙你的眼……」
傅函清一臉渴求地望著我,在他母親面前,他幾乎是全無尊嚴。
「夠了,傅函清,你沒鬧夠,我都要看夠了。
「別做得這麼難看,還有這個,我上次就想還給你了,可是你當眾將我衣服撕破,我沒找到機會。」
我拿出他曾送我的那條項鏈,放置在戒指盒上。
「伯母,失陪了。」
說完,我便要起身離開。
「別走,曉曉。」
傅函清拉住我的衣服,懇求道:
「是不是我跪下求你,你就能原諒我了?」
我氣血翻湧,冷冷看著正屈膝的傅函清:「別叫我,看不起你。」
傅函清默了一瞬,便又想來拉我,被一隻修長的手打掉了。
「哥,你怎麼能趁人之危呢?
「不過,我撬你一次,你撬我一次,我們就扯平啦。
「不對,你撬了我兩次呢。
「哥, 但是我很大度的哦, 希望你也可以很大度,如果讓我從別人那聽到有的沒的……」
傅淮安比傅函清高了半頭,人雖年輕可氣勢很足。
居高臨下的模樣頗有些威脅的意味。
不過,撬了兩次是什麼鬼?
19
被傅淮安牽著回家時, 我問出了心底的疑問。
「這個呀?」
傅淮安走在前面,回過頭看向我, 眼眸裡好似盛滿星星。
「因為,最先喜歡你的人, 是我, 傅淮安哦。」
「是你?」
我重復他的話, 心中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
我曾說過傅函清是我的救贖。
因為每當我有什麼困難時,他總是能第一時間出現,為我解決麻煩。
但是,我卻忽略了一件事。
他不是每次都在場的,卻總能以合理的時間出現。
我盯著傅淮安, 明媚少年和記憶力的小蘿卜頭漸漸重合。
是啊, 傅函清不在場, 可是,每次傅淮安都是在的。
「哼,若不是有血緣關系, 我才不想讓他做我哥,仗著小時候身體好,他許諾我的幫忙, 都是騙我分出手中的股份……
「不過這也就算了,後面他知道我喜歡你, 竟然也想把你搶走。
「但是他到底是自私的,慶祝你早日看清他醜惡的嘴臉, 回歸真正愛人的懷抱。
「曉曉, 抱抱。」
傅淮安彎著眼睛,夕陽將他全身鍍上了一層光。
他向我伸出手, 我跳進他的懷抱。
少年的身軀結實健朗,為了擺脫病弱的身軀, 應是付出好多努力。
他將我抱回了住處, 一進門,便將我抵在玄關處。
「幹, 幹嗎?」
傅函清好似聽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諷刺的笑聲斷斷續續地從聽筒傳來。
「「我」「幹嘛。」
他重復我的話堵住我的嘴巴。
意亂情迷之際,他握著我的手, 擦掉他嘴上沾染的唇脂,按到身旁的文件上。
我心中一驚, 瞪大眼睛看他。
傅淮安笑聲在我耳邊斷斷續續:
「你怕什麼, 我還能把你賣了不成?
「這是我名下所有股份和財產。
「從今以後,我不要你因外界因素束手束腳,舉步維艱。我不要你再過分依賴他人,患得患失。我要你自己救贖自己, 自己成為自己的底氣。
「曉曉,這是我能給你的,最好的祝福。」
一股感動的熱流自我心中蔓延而出,他卻壞心眼地用上力氣。
「淮安……」
我抱著他的後背, 失聲尖叫。
「我在,姐姐,不用說得那麼大聲。」